忆昔农家少闲月(散文)

2017-08-25 17:27刘晓鹏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22期
关键词:牛马苞米木头

刘晓鹏

一、清明忙种麦

东北的春天来得比较慢,江南的二月已经草长莺飞,三江平原上还是冰天雪地。立春过后,风吹过来还是刮鼻子刮脸,阳坡的雪却偷偷融化了。用庄稼人的话说,打春过后,冻人不冻水。乍暖还寒的天气持续到清明,才感到一点春天的暖意。小时候,清明节能让我记住的,清明到了可以脱棉袄了,要给故去的先辈上坟,再就是,大人们开始种小麦了。东北农村最早开犁播种的农作物就是小麦,农谚说“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还有,“清明难得晴,谷雨难得雨”。如果这一天天气晴朗,大家都说今年年成能不错,相反阴天刮风不好,人们还说,“清明刮掉坟头土,庄稼佬一年白受苦”。

小麦“种在冰上,收在火上”。每年四月五号前后(农历三月初三前后)是清明节,大地化冻深浅在十厘米左右,是小麦播种的“腰窝”,正是火候。如果种晚了,化冻太深,麦种就埋得太深,庄稼人形容种子埋得太深叫“下窖”了。所以,节令不等人,体现在一个忙字。农谚说:“二月清明麦在头,三月清明麦在后。”意思是说,凡是农历二月清明,春脖子短,清明前便开始播种小麦,而农历三月清明就可以等到清明节后才开始播种,播期相对后延。

我爷爷那一代庄稼人,种小麦还用牛马犁杖先起垄,再用那种叫“对豁子”的农具开沟,然后播种。所以叫“对豁子”,是木头耙上并行安装两个小犁铧子,在一个垄台上开出两个苗眼儿。点种用“点葫芦”,点种的人跟在耙后面用小木棒轻轻地敲击,麦种均匀地落到犁开的土壤里。尽管一垄地种两行,小麦的密植程度还是不够,所以产量比较低,一垧地打四千多斤。这种比较原始的耕作方法一直延续到六十年代末,有了拖拉机和播种机,小麦生产才有了突飞猛进的跨越。

我的家乡靠近农垦红兴隆管理局曙光农场,当时是生产建设兵团三十一团,最早有了农业机械还得益于兵团的支持,他們给了我们屯子第一台拖拉机还有配套的农机具。有了拖拉机带播种机,种小麦的劳动效率大大提高了。机械种小麦不用起垄,采取平播方式,节省土地,合理密植,株数增加,产量至少比大垄播种时要翻一番,垧产八千到一万斤。机械平播要求土地平整,头一年秋天要秋翻地。当时的拖拉机后面牵引着五铧犁,五铧犁的铁架子上有一个座位,还有一个方向盘一样的控制机关,要有一个人坐在上面操作,负责五铧犁升降。后来拖拉机有了液压装置,驾驶员一个人就可以操作五铧犁的升降,那是几年以后才有的。土地翻完以后,还要耙一遍,需要用圆盘耙,把土坷垃耙碎。圆盘耙可以是拖拉机独自牵引,也可以在五铧犁后面带一组。圆盘耙有两种,分轻耙和重耙,重耙的耙片边沿有一圈缺口,也叫缺口耙。重耙的耙片比较锋利,用于新开荒地,草垡子也能切碎。麦田地秋翻过后,整平耙细,等待来年播种。

春回大地,雪融冰消。清明前先要耢地,就是用拖拉机或牛马拴一个大木头方子或废铁轨,在麦地里来回拖着走,促使残存的冰雪早点融化,把地整平整细,达到播种状态。当初小麦的播种机也和五铧犁一样,后面要有人工操作,看着播种箱和播肥箱,添加化肥农药和种子并控制流量,所不同的是后面的人要站在后面的踏板上操作。后来有了精量点播机,驾驶员一个人就可以操控了。如今好多大型机械都是电脑操控,还有GPS系统,实现了农业机械的自动化。

麦收三月雨。三江平原上十春九旱,小麦播种过后最好有雨雪。清明前后,东北有的时候还要下雪,如果小麦播种完毕,老百姓说下雪等于给麦地盖了一层棉被,既保暖又保墒。小麦播完了,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大家都会高兴地说:“小麦盖层被,枕着馒头睡。”播种半个多月后,青青麦苗拱出地面,等到长到两三寸高,要压青苗。这时候麦苗比较小,不怕踩,用木头磙子在上面轧一遍,把浮土轧实,为了使麦苗的根扎得更结实,麦子长高了不倒伏。小麦的后期田间管理相对比较简单,不用铲,不用,必要时撒一遍农药,防止病虫害。麦地里常见的有黏虫,当小麦秀穗的时节出现,一夜间就能把叶子吃个精光。一旦起了虫子,庄稼人会乐观地说,虫子不咬年成,说归说,灭虫还是必要的。

俗话说,麦熟一晌。到了七月中下旬,小麦在不知不觉间就黄了。“收在火上”,就是说在夏天最热的季节割小麦。“小麦不受三伏气”,要抢在三伏之前收获,如果割晚了,麦梢儿回弯,麦穗一碰就掉粒了。如果赶上连绵阴雨,小麦在地里长芽子,长芽子的小麦磨出的面发黏,不好吃,卖不上好价钱。我在中学时就参加过收割小麦,那时候还用镰刀割,割完捆起来,码成垛,再拉回场院,用脱谷机脱粒。当时大人割十个苗眼儿,我们中学生割六个或八个苗眼儿,女生拽麦个子,就是把捆好的麦子拽到麦垛跟前。后来有了全自动联合收割机,一次性收获。收割机走一趟,高高扬起的滚筒吐出的麦粒,像金色的瀑布,麦秸从收割机后面一堆堆缓缓移出,黄灿灿,散发着麦香。丰收的喜悦,像喝了一杯美酒,甜在庄稼人的心头。

二、扶犁与点种

过去农村种地没有机械,靠牛马拉犁耕种。扶犁点种是庄稼人起码的功夫,一般壮劳力都应该会干。扶犁和点种是两样活儿,又有紧密联系。先是牛马犁杖起垄,紧跟着播种。也可以在头一年的秋天,叫秋打垄,在封冻前。秋打垄的好处是涵养水分,防止春天翻动土地“散墒”,尤其是旱年头,最好是秋打垄,来年春天开犁播种,利于“保墒”。春天起垄就是在原有的垄台上开犁,叫“破茬”,也叫“破半”,一个来回又打出新的垄台来。在新的垄台上开犁叫“掏墒”,紧接着就开始播种了。

扶犁的人一般就是车老板子,到了起垄播种或地的时节,把牛马从大车上卸下来,开始拴犁杖,就是把牛马套换上来牵引犁杖。再确切一点说,此时的车老板子叫作赶套的。一般的地和起垄就是一个人,一手挥着小鞭子,一手扶着犁杖把儿。人跟着牲畜走,一头午下来,还是很累的。一般的犁杖都有两到三匹马或牛拉着,马牛套拴在一个木头杆子上,木头杆子后面拴犁杖,这个木头杆子也叫“耍杆子”,起着平衡作用。这时两到三匹马或牛并排前进,这时赶套的要把牛马叫齐,要是有一边牲畜不用劲,犁杖就跑偏了,起垄就不直,要是青苗在地,容易伤到青苗。用车老板子的话说,必须叫齐套,这是赶套的起码要求。等到庄稼长到齐腰高,两遍地或者三遍地铲完的时候,最后一犁就封垄了,立秋以后再拿一遍大草就等待收获了。可这最后的一犁光有一个扶犁的不行,还要有一个牵套的。庄稼长高了,用两匹马并行套杆就把庄稼碰坏了,尤其是苞米高粱等高棵作物。这时,只能用两匹马一前一后走在一个垄沟里,才能保证不碰庄稼。唯一办法就是拴长套,也叫“打接高”,把前套拴在后套的“耍杆子”上,一前一后两匹马的合力拉动后边的犁杖。如果光用一个扶犁的,前边的马离得太远,可以说“鞭短莫及”,光靠吆喝是不行的。只有前面有个车老板子在前面牵着走,才能走得直,又不碰到庄稼。为了防止牛马吃庄稼,还要戴上铁丝编成的“口罩”,俗称“兜嘴儿”。endprint

要说扶犁最累的顶数“犁后喘”了,是农活“四大累”之一。当农村开始有了拖拉机,最初农具不配套,光有一个车头怎么耕地?庄稼人想出了笨法子:在链轨拖拉机后面横着固定一个圆木,在圆木上拴上犁杖,可以并排五六副犁杖,一台拖拉机胜过五六匹牛马,耕地的速度大大提高了。可是后边的扶犁手的劳动强度就更大了,原来是人跟着牛马走,现在是跟着机车走,几个来回下来个个汗流浃背张口喘,“犁后喘”的叫法就是这么来的。“和大泥,脱大坯,犁后喘,脱谷机”是当年农活的“四大累”。

“立夏到小满,种啥都不晚”。春种时节,点种的跟在犁杖后边,虽然没有扶犁的累,可是要有点真功夫。高粱谷子播种比较早,属于“茬”,用一种叫“耙”的农具在前面破土开沟。高粱谷子颗粒比较小,播种不宜埋土太深,所以“耙”上安装的犁铧比较小。牛马拉着“耙”犁开垄台,后面的人挎着“点葫芦”播种,再后面就是两根绳子牵引埋土的简易工具,木头做的一个直角弯形,上面立着一个长木把儿有一人高,需要一个专人用手扶着,有时还需要轻轻晃动一下,这叫扶“小拉”。“小拉”后面还有人把埋在种子上面的浮土踩实,叫“踩格子”,或仨或俩,没有人数限制,男女老少均可。“点葫芦”分两部分组成,装种子的袋子是布做的,有点像军队行军的粮食袋子,挎在肩上,连接着薄木板做成的长长的四方空筒,下边有一小方孔,插着蒿草或笤帚糜子,才能让种子有序均匀地流出来。点种时用小木棒轻轻敲击,发出“”的清脆声响。那时候种苞米和黄豆就是手工点种,种苞米要论“”下种,一个一个坑,点种也简单,每个坑里三五粒就行。当年都没有化肥,种苞米用农家土粪,撒完种子上粪,用手撒,叫“抓把粪”。种黄豆也叫“扣”黄豆,使用犁杖“掏墒”把黄豆种子埋上。黄豆播种就是用手撒,一手拎着柳罐斗子(柳条编的,用来装种子),一手扬撒种子。手必须有准,撒得太密,浪费种子又不好间苗,撒得太稀,苗出得少,产量上不来。有句话,“庄稼佬撒子,一步两,实实在在”。

如今,东北农村基本实现了机械化,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无论是大马力拖拉机还是“小四轮”,后面都牵引着自动升降犁,连手工操作的五铧犁、七铧犁都淘汰了,更何况牛马犁杖。种黄豆苞米等作物都使用精量点播机,既节约了种子又提高了效率。今天,扶犁点种的庄稼把式和他们的犁杖、耙一起,走进历史的记忆。

三、处暑麻下湾

当年农村生产队都种线麻,面积不大,但必不可少。线麻用途广,生产队做车马绳套,各家各户也要打绳子,拴猪拴狗,扎麻袋嘴儿,纳鞋底子绱鞋帮子等等。处暑麻下湾,是二十四节气歌里的一句,也有的说“处暑动刀镰”。处暑开始割麻,新割倒的麻有点发青,麻秆上的麻根本剥不下来,这时要开始沤麻。我们屯子西南草甸子里有个大水泡子,因为生产队年年秋天在泡子里沤麻,人们都管那里叫“沤麻泡子”。

沤麻不是所有劳力都可以干的活儿,要挑青壮年,这个活又累又脏,下水也有危险。处暑过后,牛马车从麻地里拉出捆好的麻秆,卸在沤麻泡子旁。麻和高粱秆高矮差不多,有一人多高,一捆麻在没有沤好之前要比一捆高粱秆沉得多。队长一声招呼,开始往水里扔麻捆,水里有几个棒小伙子脱得只剩下一个裤衩,伸手接过,往水里按。沤麻泡子水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水太深麻捆就漂起来了,水太浅不能完全覆盖。为了防止麻捆漂起来,就用铁锹挖起一块块草垡子,压在一排排麻捆上面。有时候,还在沤麻场四周打上木头桩子,起到固定的作用。麻经过在水里的浸泡发酵,才能剥下来使用。沤麻的时节都在白露前后,泡子水已经冰凉了,这时水下的麻捆不易腐烂,但也不能在水里浸泡时间太长,一般是十天半月就可以了,看到水里冒泡了,就差不多了。

等到从水里起麻的时候,天更凉了,干活的更遭罪了。下水前,队长从怀里掏出两瓶子高粱烧,每人先喝一大口。小伙子们哆哆嗦嗦下到水里,先是用铁锹掀掉垡块子,再用二齿钩往上叨,用铁叉子挑,用手拽,把一捆捆麻甩到沟沿上。麻在水里浸泡发酵后,再往出捞的过程中,发出一股奇特的臭味,远离沤麻泡子二三里远都能闻到。将麻捞出来以后,还是青色的,就地根朝下梢儿朝上码起来。初秋的夜晚天降白露,麻秆经过白露一点,晾干后变成灰白色的,非常脆,一碰就折。所以有俗话说:“麻秆儿打狼——两头害怕。”干燥后的麻秆还是易燃物,沾火就着。所以生产队一般不把麻捆拉到场院,直接分到各家各户了,各家负责剥麻,不给工分,一捆麻秆生产队收回六到七两线麻,剩余的归农户自己使用,打麻绳,纳鞋底,就算报酬了。剥每捆麻秆去掉交公的都能剩下二三两,如果仔细剥,还能多剩点儿。

冬天屯子里都是两顿饭,天黑得早,点着了煤油灯,抱回一捆麻秆,立在炕沿边上,一家人开始剥麻。老人们这时总是提醒孩子们,麻捆离油灯远点,不小心容易失火。剥麻是个慢功夫,从根上剥起,剥一小段,撅折一段,一小绺麻皮子攥在手心里,一小截一小截的麻秆扔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有了一小堆儿。冬夜漫长,老人给孩子们讲重复多少遍的故事,一边重复着简单手工劳动,一边打发着寂寞的时光。

过了大年,出了正月,生产队的保管员拎着钩子称,背着大麻袋,挨家挨户来收麻。开春天暖和了,开始在生产队院子里,打麻绳,拴牛马套,开始备耕了。

四、石头碾子磨

碾子和磨,都是石头加工而成的。作为原始的工具,在三江平原一直沿用到六十年代末期。那时候农村没有电,把皮粮加工成米和面,都是靠推碾子和拉磨。

小时候,我家的前院偏西的一个敞篷院子,就是生产队的碾坊。这是一栋泥草房,东山墙开着两扇木头门,南北墙上各有两孔窗户,说不上是百叶窗,就是木头棍子横着钉上的,起着通风透光的作用。就是一个筒子房,没有任何间壁,屋地中间卧着一个石头碾子,靠墙立着木头做的風扇车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摆设,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平常得不会再平常。就是这样一个碾坊,家家户户都要来这里,在这碾米,为了填饱肚子。

碾坊也叫“碾道”,门日夜开着,没有锁,没人看守,是当年最典型的公共设施。碾米的人,在这里排队,先来后到,都有不成文的规矩。那时候来碾米都是用麻袋自己扛着来,各家都没有车。先来的把粮食袋子放到一边,回去扛第二趟,先把笤帚放到碾盘上,后来的人就知道有人了。这就是俗话所说的“扔把笤帚占碾子”。endprint

碾子是由碾砣和碾盘组成,碾砣是一块大石头凿成圆柱形,确切说是个圆台,两边横截面大小不一。碾砣横放在碾盘上,直径在八十厘米左右,长度一米有余。碾砣两侧圆形截面中间凿出圆孔,铁轴镶嵌中间,再由木框与碾杠连接。碾盘是石头凿成的两米多的圆盘,圆心处立一根木桩或铁柱,起到固定作用,使碾砣在碾盘上围绕中心转圈碾轧。

那时候农村主粮多数是苞米,有少量的高粱和谷子。冬闲时节,家家户户都从苞米楼子上把苞米棒子拿到屋里,大人小孩围在炕上搓苞米。苞米在楼子上一秋半冬的通风晾干,很容易就搓下粒,苞米粒灌进麻袋,再扛到碾坊排号等待碾米。苞米上碾子之前,要用清水淘一遍,要不然苞米皮掉不下来。又不能在水里泡的时间过长,泡大劲儿了苞米就“粉”了。将淘出的苞米摊撒在石头碾盘上,薄薄的一层,摊太厚了碾不好,太薄又碾得太碎。这时候人们推起木头碾杠,碾砣慢慢转动起来了,沿着碾盘一圈一圈重复地碾轧着。苞米粒在碾盘和碾砣的碾轧下,发出破碎的声响,伴着碾轴的吱呀声,沉重的脚步声,低沉而有节奏。主人一手扶着碾杠,一手拿着木头刮子,把碾轧到碾盘边上的苞米轻轻往里刮,再用笤帚轻轻扫。几圈下来,破碎的苞米要收起来,要上筛子,轻轻地晃动几下,大子留在筛子上边,再倒回碾盘重新碾轧。几次反复之后,苞米连皮带子倒进立在墙边的风扇车的木斗里,边往里倒,边手摇着风扇,苞米糠皮被吹到一边的漏斗里,留下的就是苞米子了,装进口袋里,背回家大铁锅煮着吃。苞米糠皮留着喂猪,是最好的饲料。

碾高粱的方法和苞米是一样的,也要事先用水淘一下。谷子和苞米高粱不一样,不能用水淘,反而越干越好。打场时谷穗在场院用石头磙子反复轧,扬场后的谷粒装进麻袋拉回家,倒在土炕上,上面再铺上炕席,也不耽误睡觉,农村叫炕谷子。白天,把炕席卷起来,小孩子光脚上去几遍,上下翻动,为的是干得快些、均匀些。炕干了的谷子才能背到碾坊,碾成小米。

那时候生产队分口粮,多数是苞米谷子高粱,小麦分得很少,一口人六十斤。把麦子磨成白面就要用石头磨了。磨盘也是圆形,一般是木头做的,也有石头的。石头磨分上下两扇,下扇是固定在磨盘上不动的,上扇转动,靠两扇磨之间凿出的凸凹沟儿磨米磨面。磨的上扇上面凿个圆眼儿,叫磨眼儿,往里面添粮食。两侧各凿一个小圆眼儿,镶进去两个木头把手,用来挂磨套(麻绳或铁丝做成)支撑起磨杆。拉磨可以用人拉,也可以套上毛驴或马,马和毛驴都要把眼睛遮挡上,用一塊厚布连接细麻绳系在马或驴头上,这块布叫“蒙眼”。如果不把眼睛遮挡上,马或驴就不走。有句话说:围着磨道找驴蹄印没有找不到的。把小麦磨成白面真得费点功夫,也要事先用水淘一遍,不然麦麸皮磨不下来。把小麦用勺子舀进磨眼儿里,开始拉磨,上下两扇磨之间出来的破碎后的小麦,面和麦麸混在一起,要用细箩(很细的筛子)反复筛,筛下的是面粉,留在上面的还要重新磨。这样反复多次,直到只剩下麦麸皮子了才算完事。用石头磨磨白面,一天也就磨三五斗,相当于二三百斤。

石头磨有大有小,可以人拉也可以驴马拉。生产队的豆腐坊、粉坊用的石头磨比较大,都是用驴或马。无论是磨黄豆还是磨土豆,驴马不但要戴上“蒙眼”,屁股后面还要有“粪兜子”,有句笑话:老驴老马上磨道,不是屎就是尿。做豆腐、漏粉条都是吃的东西,讲究卫生还是必要的。磨白面是干磨,做豆腐磨黄豆和漏粉条磨土豆要时刻加水,也叫拉水磨。我看到过生产队豆腐坊拉磨,在对着磨眼儿的上方,吊起一个泥瓦盆,盆底钻个眼儿,用秫秸棒儿堵上,盆里的水沿着秫秸棒儿的缝隙均匀地滴到磨眼儿里。小的石头磨在当时也不是家家都有。还是在八九岁的时候,妈妈就领着我去拉磨。当时农村粗粮多,以苞米子为主,妈妈想办法粗粮细做,包黏豆包、摊煎饼、攥汤子,就得经常拉水磨。把提前泡好的苞米子用水筲抬过来,一勺一勺舀进磨眼儿里,我和妈妈抱着磨杆一圈又一圈重复地走着。每逢过大年,家家都要蒸黏豆包,提前十天半月就开始排号拉水磨。包好的黏豆包冻起来,放在缸里储存,足够吃一个正月。

至今还记得1968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家里电灯亮起来那一刻,我简直乐得要蹦起来。从此屯子里有了磨米厂,磨米磨面都用上了机器,屯子人告别了碾坊。当时各家的小石头磨还有用场,人们还习惯拉水磨,做豆包,摊煎饼,攥汤子。近些年,随着电动小钢磨的出现,小石头磨也很少使用了。现在回到农村,偶尔能看到丢弃在村外的碾盘、碾砣,都成了历史的陈迹。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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