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木匠

杨进峰

消失的木匠

杨进峰

我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末。在我儿时记忆里，家乡的木匠很吃香，方圆百里谁家需要做木工活，都要请木匠。

家乡的杨六爷是一个木匠，我记得最为深刻的一次是，家乡一位老人突然重病在床，眼看就要咽气，可老人的棺木还没有准备。老人的儿女着急了，而此时杨六爷却被一户人家请去做结婚用的大立柜。

在家乡，结婚和丧葬是农家人生活中的头等大事。在两难全的情况下，杨六爷说，死者为大，庄稼人辛苦受累一辈子，不能在死后为了等一副棺材而迟迟不能入土为安。

而做棺木的这户人家，答应给杨六爷双倍的工钱，杨六爷说，木匠有木匠的原则，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他不会多收一分钱，这是木匠应具备的良心和道德，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趁火打劫。

在那个年代，盖房的房梁需要卯榫，家里的门窗、凳子以及箱箱柜柜，哪一样也离不开木匠。平日里，农家汉子都是自己卷烟抽，从不敢奢望买一包烟。喝茶的老人，也是买最廉价的茶叶。但只要家里做木工活请了木匠，那是必须泡上好茶，而且还得天天供上买来的香烟。平日庄户人家一日三顿至少有两顿吃杂粮和粗粮，但请了木匠，伙食是绝对不能马虎的，顿顿必须有炒菜，而且油比平时要放得多，一天三顿主食都是精细粮，绝对不吃杂粮和粗粮。

如此受人们厚待和尊敬的木匠，那手艺可不是人人都能学到的。木匠如果要带徒弟，必须是从本家族成员中进行挑选，比如父亲带儿子、叔父带侄子，哥哥带弟弟。至于外人想学木匠手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其次还要求人品好、诚信、够吃苦耐劳，不能有半点毛躁的脾气。

到了20世纪90年代，进入了电器时代，木匠大都购置了电铇子和电锯等，生产效率大大提高，木匠的手艺含金量也随之减少，工作更不像以前那样辛苦卖力。此时农村包产到户多年，人们的生活普遍很富裕，农家人大都淘汰泥盖成的老房建起了砖瓦新房，也做了新家具。城市也大量建筑楼房，需要木门、木窗，一时间木匠需求量很大。为了能够完成批量的生产任务，木匠不得不广收徒弟。

进入21世纪，木器厂迅猛发展，占据着农村和城市市场，加之钢窗铁门的出现，以及木器厂批量生产的木质家具价格低廉、样式美观，这让木匠几乎失去了生存空间。只有个别有名气的老木匠，遇有谁家给老人准备寿材才会被请去。近年来，农村也提倡火葬，此时的木匠连同他的手艺，彻底失去了用场，只属于过去那个年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