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Clark
艾略特·厄维特新作《全球之家》(Home Around the World)的出版让玛格南伦敦分部有些意外和惊愕。事先没人得知一部新作即将出版。此书未作任何宣传便公开亮相,并且未给媒体预留样书。我们立即安排了采访。看样子,我要就一本未曾看过的书向厄维特提问了。但就在此时,邮箱里收到一份PDF文档。这是从厄维特一生拍摄的照片中精选出来的三百页作品集。书中附有四篇介绍其生平及作品(包括电影)的短文。而在我们的对话中,厄维特与此书刻意保持了一定距离。“这根本就不算我的书,”他在纽约家中与我通话时说,“虽然用了我的照片,谈的也是我,但不是由我掌控的。”
目前89岁高龄的厄维特,早在1951年便应邀加入了罗伯特·卡帕等人聯手创办的玛格南图片社,是该组织元老级别的人物。作为广告及新闻摄影师,其作品可谓高产,但真正令其闻名的,是那些带有鲜明个人色彩的作品,包括拍摄家庭生活的感人之作,以及凸显生活之可笑与荒谬的幽默讽刺之作。
近年来,厄维特塑造了一个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的形象,安德列·S·索利多尔(André S. Solidor,缩写为A.S.S.)并以其名义出版了一系列作品,用以讽刺当代“艺术”摄影界极其普遍的自命不凡的现象。
正如这本新书所言,厄维特一生漂泊不定,其根源来自于童年时代的动荡和巨变。他生于巴黎,双亲为侨居异乡的俄裔犹太人,十一岁之前在米兰度过,后随家人定居美国。来美国之前,他不会说英语。英语是他的第三语言。父母分居后,他从十五岁起便开始自力更生,在洛杉矶一家商业暗房冲洗电影明星的照片。
七十多年来,他拍摄过出演《热情如火》(Some Like It Hot)的玛丽莲·梦露,尼克松与赫鲁晓夫针锋相对的“厨房辩论”,以及在约翰·肯尼迪葬礼上悲痛欲绝的杰奎琳·肯尼迪。然而日常事物——有趣的视觉对比,人们在海滩上的举止,拟人化的狗——才是厄维特作品的精华所在。
倾心创作体量如此庞大的作品,对他的家庭生活产生了负面影响。他有过四次婚姻经历,这几段不成功的婚姻和对于孩子的疏忽,都令他感到遗憾。
众所周知,让厄维特深入谈论自己的作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以前接受的摄像采访表明,他对访谈这种形式从来没有彻底适应过。一些媒体还认为他不够友好,欠缺耐心。被问到动机、方法或技术时,他一般只会耸耸肩:“摄影其实很简单,把你看到的东西拍下来就行了。就是这样。”
步入老年之后,有人会变得更为健谈,厄维特却是越发惜字如金。他用最简练的话语作答,有时甚至索性避而不答。在我们采访的最后,他心怀歉意地说:“希望我没让人觉得太无聊。”我向他保证,绝对没有。
摄影史学家和媒体人可能会认为简短的访谈信息量太少,但简洁、平实和坦率正是他的本色。他的照片,其实已胜过千言万语。
卡蒂埃-布列松的照片真是太棒了。我喜欢他的才华和天赋。不过战后的意大利电影对我也有启发。
上次咱们对话是在1998年。当时你出版了《狗狗》(Dog Dogs)。
1998年?上个礼拜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记不住。
那时你想拍你家的狗“萨米”在你称之为“浮华世界纪念碑”的东西上面排泄,后来拍成了没有?
我在柏林国会大厦门口给它拍过一张,但没拍成一个系列。现在它已经上天国了。它活的时间不短,可是晚年过得不太好。
你对狗的热爱有目共睹。现在有没有养狗?
去年去古巴时带回来一条狗,不过是我儿子在养着。也算是我的吧,但我不用照顾它。
你出过四本关于狗的摄影集。你觉得拍够了吗?
这个是百拍不厌的。如果我拿着相机,看到一条狗,估计还是会拍。
你在高中时买到自己的第一台相机。摄影有哪些地方吸引你?
对我来说,最有意思的是那种不受约束的感觉,不用像个雇员一样工作。我只在应征入伍时干过一份全职工作。当时我没得选。除此之外,我终生都是一个自由职业者,自己的时间自己说了算。
从何时起你开始意识到自己能以此为生?
很早就意识到了,因为我给邻居拍的照片能卖出去。
你崇拜卡蒂埃-布列松,并受其影响。“决定性瞬间”的理念对你来说重要吗?
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不过他的照片真的是……太棒了。我喜欢他的才华和天赋。不过战后的意大利电影对我也有启发。
你在《全球之家》的摄影展和成书过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被采访了很多次,采访我的主要是这本书的编辑、摄影展的策展人杰西卡·麦克唐纳。她读了各类资料,跟我的朋友和孩子们交谈,为了查证书里的细节,费了不少功夫。她为这本书花了两年时间,做了不少深入的挖掘。
照片的图注很短。是因为你想让照片本身传递含义吗?
可能有部分原因吧,不过也因为我记性差。
在这本书里,年轻时的你被描述为“腼腆而诚挚……努力以情感和谦逊来面对和观察这个世界”——这种描述准确吗?
我觉得,这对我来说过于深刻了。
也许你创造的那个形象,安德列·S·索利多尔,会这样描述自己?
这倒不假。所以才会有他。
书中收录的作品时间跨度很广。你对自己早期的作品怎么看?它们和你晚期的作品风格截然不同。
我希望是这样。这本书让我回顾了自己的作品。我正在做的另一本书里,一部分收录了我的老照片,一部分收录了前不久去古巴拍的照片。所以我仍在整理自己的作品,有意义的话,我会出一本书或办个展览。
你首次去古巴是1964年。现在那里变化大吗?
我觉得那里变化不算特别大,尤其是离开城市,来到内地的话。他们总在说,很快就会有改变了,但现在的统治者仍是当年的那批人。
你早年的一些作品富有幽默感。你一直喜欢在照片中加入幽默的元素吗?
其实这是无意的。不是说我一觉醒来,就决定让自己变得幽默了。
这算你性格的一部分吗?
也许吧。
“菲利克斯、格拉迪斯和罗弗”是这本书里最著名的照片之一。照片背后的故事是怎样的?
当时是给《纽约时报杂志》(NY TIMES MAGAZINE)做一个关于鞋的专题。我想从狗的视角去拍摄,因为它们的视角老能看到鞋。
本来出版时用的是当时拍的另一张,后来换成这张。所以说,保留版权是有好处的,终究有一天你可以按自己的意思使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