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露露
2012年12月,陈晓峰用一个去掉镜头改针孔的相机,拍摄了第一张记录日轨的照片。三小时后,照片里出现一条带圆弧的太阳轨迹,他立刻被这条流畅、壮观的弧线所感动。在这之后,太阳在他的心里不仅仅是一个光点,而是一条深深的弧线。他的头脑里常常出现经过针孔汇聚的光点,像激光一样缓慢而坚定地雕刻着底片的画面,无论地球上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太阳还是照常运行着,不为所动。
在他大多的照片里,都会有一座竖直在地面之上细长而高耸的烟囱,他将它视为记录万物运行的巨大日晷。这方巨大的日晷将几十米的长影投射在地上,横扫一切,盖过所有起伏,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挡。这在之前,他也拍其他的主体,有高楼、化工厂合成塔、电线杆、古塔,但直到他发现大烟囱之后,就再也没有换过,大烟囱几乎成为他这几年照片中的“第一配角”。“这个烟囱出现在太阳轨迹之前,是最合适的。”那个有着巨大烟囱的砖窑厂也成了他心中之于希腊神话中神庙般的存在,没有工作的时候,他会长时间的待在那里,一个人静静拍摄。在拍摄的等待时间里,他也阅读一些书籍如《庄子》《老子》《论语》。这些来自两千年前的质朴的哲学思想深深影响到陈晓峰,古人说“格物致知”,陈晓峰在废弃的砖窑厂透过这根成型于工业文明时代的巨大烟囱,用眼睛、内心,和简陋的工业仪器,长久地观察着这颗自地球诞生时就已经存在的太阳。他把太阳编码成一道线条,用影像凝固时间的轨迹。
从2013年的第一台“墨子号”,到如今为了拍摄以《道德经》为灵感的作品而又制作的“老子号”,陈晓峰一共制作了二十二台针孔相机。他给每一台针孔相机都取了一个名字,“墨子号”是第一台,因为墨子是最早记载针孔成像现象的人;第二台叫“亚里士多德号”,他比墨子晚一百年记载这个现象。他把历史上和摄影术发明、光学发现有研究和贡献的人按时间顺序排列,在“老子号”之前的相机都是根据这个编排命名。
他使用8X10寸的大画幅相机进行拍摄,因为能记录更丰富的景物,选用大底片的另一个原因是直接用底片作为作品的呈现方式。“每当将拍了六个月的相机拿到暗房冲洗底片时,全黑的环境让手上的触觉变得敏感,将手伸进去的那一瞬间,会接触到不一样的空气,有点凉和干燥,那大概就是六个月前的空气吧,仿佛又和那段时光联系上了。”
针孔摄影于陈晓峰而言就是重新審视这个世界的一次实践。借用美国艺术家埃里克·伦纳(Eric Renner)在《针孔摄影》里的提到的:“针孔相机是一种学习工具。它既不是快照也不是跑动中拍摄的照片,而是教会我们熟悉时间,学会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