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尚熹
本期主题:坚守的意义
编者按:近30年,中国的艺术家已经从不同层面上,尝试着当代艺术的各种表现方式,但传承与创新却始终是缠绕着艺术创作的基本问题。本刊认为对既有价值的对抗可以产生个体或群体的变革,而对于既有价值的守成,关键在于其价值是否还具有促使创新灵感的潜力。如果是这种意义上的坚守,那么,传统的价值不仅成为可供借鉴的资源,而且还可以使传统真正走进现代。这就是本期“坚守的意义”所要讨论的话题。
贾科梅蒂的成就归结于他的坚守:一是他对自己的那套独特雕塑理念的坚守:二是他对自己独特生活方式的坚守。首先,他对雕塑的形体与空间关系和相互作用的认知由来已久,这一点可以追索到他27岁时所做的《扁平的父亲头像》和《扁平的母亲头像》。有意思的是这种类似于浮雕做法的圆雕,扁平而又像圆雕独立站立。这作为他个人的一种形态癖好,经过他的超现实主义时期的《凝视的头像》《扁平女人》等作品,一直延伸到他后半生所做的各种各样的高瘦肖像雕塑为止。他一辈子专注于观察以及对于真实性的研究。他的观察真实并不是我们俗人所认为的真实地再现对象。他发现观察真实决定于艺术家的眼睛与对象的空间距离。為啥他做全身人物时总是瘦高细长,做人物的半身肖像时又是巨大的身板儿?那是由于他与模特儿的距离在起作用。他要做街对面行走的人,那就是细长:他要做50m,甚至100m开外的人,那就细得不能再细了!他总是不停地往下削去石膏,使形体越来越细。他是铁了心在塑造一种距离感。在塑造中他又将偏爱的扁平形态、浮雕式的塑造方法纳入进来,再加上斑驳的表面就成了我们现在认识的贾科梅蒂作品。这样的作品在当时的巴黎社会那也是极具颠覆性的,以至于媒体总是问他为啥不去塑造一个真实的人或者人像。但是他坚持说:你们所说的真实我并不感兴趣,我所做的东西就是我见到的真实。为之,贾科梅蒂坚守了一辈子,从不为世俗的雕塑观所动。其二,他的卓尔不群使他获得了现代雕塑大师的桂冠,他在世的晚年也很成功。但是在生活上一直如故,坚守着一种自己早已习惯的创作环境和方式。巴黎蒙帕纳斯街区伊波利特一曼德隆街46号是他的工作室,从1926年12月搬进来到他1966年过世,一直都没有搬过家。就在那仅有23m2的工作室里,他一生的大多数作品都是在这里完成的。小小陋室成为现代主义雕塑的传奇之地!我想,他应该不是经济与生活拮据的原因,而是一种超常的坚守信念在支撑,一种对独特而自在的生活状态的选择。
今天的国人唯恐不变,所谓的革新和创新,已经成为一种常态。有的创新并没有构成体系而显得支离破碎:有的所谓变革已经远远偏离了初心。艺术家讲策略、拼点子早已经成为风尚,就连一些资历年长的艺术家在自己本来的成就面前,也显得那么不自信,也要去探索所谓新的东西,大有东施效颦的效应。所以,我们今天讨论“坚守”,极具现实意义。
当然,那些大师的坚守还在于他们各自初心的高度。现代主义雕塑家中罗丹对纵深空间的痴迷、亨利·摩尔对形态全维度的探索、贾科梅蒂对主体与客体空间距离的专注、安东尼·卡罗对材料的直接对话等,这些都是对于现代雕塑的进程产生重大影响的初心在起作用,这样的初心也绝不受旁人的影响而朝令夕改,一干就是一辈子。
毫无疑问,“初心”也是有层级之分的,我们不能保证每个人的初心有多么高远,但是属于自己的那份真诚,自己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每个人自己真诚的那份初心,还是可以操作的,完全可以依其举步前行。怕就怕为了名利昧着自己的内心去迈别人的步子。
“坚守·初心”,这看似吻合当下的一个政治话题,在中国当代艺术的今天,在中国当代雕塑的今天,何尝不是一个同样可议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