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牙

2017-08-16 16:51汪琦
少年文艺(1953) 2017年8期
关键词:文身酒瓶流浪狗

汪琦

阿鲸走进楼下的文身店,就像走进楼下的理发店一样,随随便便地说:“小米,帮我文个什么吧!”

阿鲸就是刚从理发店剪完头发出来的,文身店在理发店隔壁,他顺路来文个身。

阿鲸是个文身爱好者,文身对他来说,就像剪个头发、刷个牙、吃碗阳春面一样简单——隔上那么一阵,他感觉身上说不清楚哪儿有点痒起来——那就是要去文点什么了。

文身师小米就像理发师那样指了指那张包着海绵的长凳:“请躺。”

怎么一来就要躺下呢?因为,阿鲸全身上下的文身都是小米的杰作,他对阿鲸的身体的熟悉程度超过了对自己的身体——他的后背、后腰和屁股,自己总是看不到的,而阿鲸的这些部位,他早就帮着分别文过一支酒瓶、一条皮带和两枚钉子了。

欸,你一点也没听错,就是一支酒瓶、一条皮带和两枚钉子。

为什么文的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说了,阿鲸并不觉得文身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文身的过程就足以让他过把瘾了,至于文的是什么,他其实不是很关心。

文后背的那一次,小米问他:“文点什么呀?”他看见小米穿了件画着酒瓶的T恤,就说:“那就文个酒瓶吧。”

文腰的那一次,小米问他:“文点什么呀?”他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差点又忘了系腰带,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忘了系腰带:“那就文条皮带吧。”

文屁股的那一次,小米问他:“文点什么呀?”他摸摸自己的屁股,想起小时候他的班主任最爱说的那句话:“阿鲸,你怎么就坐不住呢,你的屁股下面是不是长钉子啦?”而就在前不久,那位总说他屁股下面长钉子的班主任去世了。

阿鲸有点忧郁地说:“那就文两枚钉子吧,一边文一枚。”

小米知道阿鲸全身从上到下只剩下脚底板没有被文过了,这是他身上仅剩下的一点可文的皮肤。所以,一进门就直接让阿鲸躺下,不会错的。

“今天文点什么呀?”小米照例问道。

“文什么呢?”阿鲸还真是没想好,他出门原先只想吃点东西的,从早餐店出来,看见理发店开门,就进去理了个发。从理发店出来,看见文身店也开门了,就进来文点什么。真是一点准备也没有。“那么你做主吧!随便文点什么。”

阿鲸对小米是很信得过的,无论是他的审美还是他的技术,老朋友了。

小米就把脑袋探出去看了看,他看见一条可怜兮兮的流浪狗趴在窗户下面。

“文一只狗可以吗?流浪狗。”小米说。

“可以呀。”阿鲸闭上了眼睛,准备安心“过瘾”。

小米打开文身枪,先从阿鲸的左脚脚心开始——

“哎哟哎哟哎哟……不行不行。”阿鲸从海绵长凳上跳下来,“太痒了,这里不能文,不能文了!”

阿鲸不怕疼,可是怕痒。阿鲸的脚底板“痒神经”太发达,在这儿文,他坚持不下来。

“那还文不文了?”小米问。

“文呀。”阿鲸说,“只是不能在脚底文了,實在太痒了。”

“那你自己找找,还有哪里的空隙可以文得下一只流浪狗的。”小米说,“我记得是应该没有了,都被我文得差不多了。”

阿鲸就掀起衣服仔细找起来。

找了很久,小米果然说得没错,真的没有什么“空地”了。

看着满脸失望的阿鲸,小米小声地说:“如果你胆子够大的话,倒是有一个地方可以试试。”

“哪里?”

“牙齿,”小米说,“文牙,你敢不敢的?”

“敢呀!听起来还很刺激呢,”阿鲸说,“你有这样的技术,为什么不早说的?”

“不不不,这项技术可能还不成熟。准确地说,是还从未实验过……”

“那你怎么想起这样的主意?”

“因为我在成为一个文身师之前,做了三年的牙医呢,”小米说,“这也算是把我的两份职业结合在一起了。”

“行。”阿鲸不介意被当作试验品。

“那可就来了哦?”小米重新拿起文身枪,“请张嘴。”

阿鲸把嘴张开到最大:“啊——”

小米就在阿鲸左边的这颗门牙上创作起来。

螺蛳壳里做道场,小米也是信心十足,“开枪”之前,他脑子里就有了最终要呈现的图案,只是这回要缩小到100:1的比例。

“你看看,还行吗?”大约半小时后,小米放下了文身枪,递给阿鲸一面镜子。

阿鲸没着急接镜子,而是先从兜里掏出纸巾:他“啊——”了半个小时,口水已经快漫出他的口腔了。

擦干净嘴,阿鲸又动了动嘴边的肌肉,这才接过镜子,一龇牙——

“嘿!真棒呀!”阿鲸很久没有在文身后收获这样的惊喜了,他用舌头轻轻舔了舔门牙上的那只“流浪狗”:“还挺有质感的啊!”

阿鲸不得不称赞小米过硬的文身,哦不,是文牙技术。即使是第一次实验,也文得十分精致。

“谢了啊!”阿鲸满意地走出小米的文身店。

阿鲸走在街上,微风拂面,他轻吸一口气,感觉刚被文了身的那颗牙酸酸的,甜甜的,“嘿嘿!”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突然,从街边的灌木丛里蹿出来两个人。阿鲸吓了一跳,他以为遇上打劫的了!

“你好,我们想……”其中一个女人伸出一根棍子来,先开口。

“你们想……干吗?打劫?”阿鲸说,“我没有多少钱的,我出来只是吃个早点……”

“不不不,我们不是打劫的,我们是电视台的。”后面扛着个大家伙的男人说。

阿鲸定睛一看,还真是电视台的,女人手里拿着的原来是话筒,男人肩上扛着的是摄像机。

“你好,我们是想采访你一下的,”女主持人说,“我们正在做一档名叫《寻找微笑》的节目,就是在大街上寻找微笑的人。你知道吗?现在的人好像都不会笑了。我们在这儿守了一个上午,路过的行人快一千个了,也没遇上一个微笑着的。这不,看见你了,有点激动,就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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