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润失控：谁绊倒了光伏巨头

刘俊卿

曾经寄望打造千亿市值的海润光伏，因何连年亏损、游走在退市边缘？

7月20日，海润光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公告，公司董事长兼总裁孟广宝辞职。至此，震惊资本圈的海润光伏独立董事罢免董事长事件落幕。

此前10天，海润光伏独立董事徐小平提请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要求罢免董事长孟广宝。随即，海润光伏董事会决定解除孟广宝的职务并选举李延人为公司董事长，聘任邱新为公司总裁。游走在退市边缘的海润光伏两年三度换帅，令业界哗然。

海润光伏成立于2004年，以太阳能电池及组件的研发和生产为主营业务，晶体硅一体化产能曾位居全球第七、国内前三。海润光伏成立以来，赶上了中国光伏产业的好年景，然而发展却遭遇重重危机。最近一次危机的诱因是，今年4月，审计机构大华会计师事务所出具了无法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和否定意见的内控报告，直指海润光伏内控缺失。

海润光伏证券事务代表殷鑫对《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表示，海润光伏内控缺失，直接原因是前董事长孟广宝。

2016年的年度财务报告显示，海润光伏巨亏11.79亿元。这已经是海润光伏上市6年来连续4年亏损。

失策的电站布局

海润光伏堪称中国光伏产业的另类，成立于中国光伏产业集中爆发的2004年，却没有与尚德、赛维LDK、晶澳、英利等众多光伏巨头一同崛起；熬过了光伏产业的寒冬，却又无法与晶科等新贵一起分享国内市场的巨大机遇。

2010年是海润光伏的一个重大转折点。这一年，海润光伏引进了国内光伏产业市场化早期的推动者、被业内誉为“中国光伏教父”的杨怀进。杨怀进2000年从澳大利亚回国创业，先后参与创建尚德、中电光伏、晶澳等知名光伏企业。

杨怀进的加入促成海润光伏快速发展，仅用一年多时间，将原来仅限于硅棒、硅片生产的企业完成全产业链布局。2011年，光伏全产业链遭遇寒冬，海润光伏却在杨怀进的带领下逆势发展并成功上市，当年实现净利润4.02亿元。但好景不長，上市第二年，海润光伏即遭遇业绩变脸。2012年，海润光伏在获得高达4.54亿元的政府补贴后，净利润仅207.59万元。

在光伏行业整体遭遇困境的背景下，海润光伏开始激进布局下游电站项目，与多地政府达成光伏电站投资战略合作协议。彼时，杨怀进对光伏制造领域持续投入扩产持怀疑态度，坚持认为一体化建设光伏电站是企业的出路。然而，光伏电站建设需要投入大量资金，民营企业并不具有优势。海润光伏投资电站导致现金流持续紧张。

2014年，海润光伏以非公开发行方式募集38亿元现金，依然用于投资电站。海润光伏一位不愿具名的高管表示，海润光伏大量投资建设电站的同时，寄望于一边建设一边销售来盘活资产。然而，市场及政策的变化却始料未及。2014年，国家能源局开始按年度分省下达光伏电站新增建设规模。这一政策的变化，直接导致海润光伏部分尚未列入计划但已开始建设的电站长期无法并网。

雪上加霜的是，海润光伏已经建成的电站遭遇销售危机。2015年5月联合光伏宣布收购海润光伏国内17个光伏电站的全部股权，装机容量约为930兆瓦，总额约88亿元。这笔当时全球光伏电站最大的交易被认为是海润光伏的救命稻草。然而7个月后，这笔交易却突生变数，未能落地。此外，海润光伏与顺风光电等企业的电站合作也遭遇波折。

上述海润光伏高管称，在电站销售受阻的情况下，公司还遭遇弃光限电、补贴拖欠等一系列问题困扰。尤其是新疆、甘肃等地因持续大量建设电站，最终导致大量项目“弃光限电”，让海润光伏始料未及。

多位受访专家表示，海润光伏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激进投资，持有大量光伏电站，是经营受困的重要原因。

盲目挽救，引狼入室？

2013、2014年连续两年亏损后，2015年扣非净利润依然为负。为了使海润光伏尽快扭转经营困境，引入战略投资者成为重要选择。一次偶然的机会，杨怀进结识孟广宝，后者表示可以为公司引进战略投资者出力。

2016年4月，海润光伏董事长再度易人，尚未实际注资海润光伏的孟广宝担任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长，并在两个月后接任总裁。

海润光伏一位内部人士称，如此安排是为了便于孟广宝开展工作，但为海润光伏埋下了雷。孟广宝在担任海润光伏高管后，在引入战略投资事项迟迟未能落地的情况下，便开始通过大额股权转让交易、购销业务和资金往来等方式占用上市公司资金，将资金投入到与主业无关的房地产中。这些公司之间的交易甚至未经董事会和股东大会审批。2016年海润光伏的短期借款金额增加至32.6亿元，较2015年增长约313%。

殷鑫称，孟广宝作为高管，长期未深入到公司主营业务基本面及日常经营管理之中，大部分董事会、股东大会，孟广宝都未到场，仅通过电话会议参加。尤其是未出席今年的股东大会，造成中小股东不满。为了维护股东利益，独立董事徐小平才提请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要求罢免董事长孟广宝。

7月20日，孟广宝在辞职的同时声明，在任职董事长期间，履行了勤勉尽责义务，不存在利用职务便利向其他公司输送利益的情况；任职期间通过自己及自己实际控制的华君集团，给海润光伏提供过财务和贷款担保的支持；此外，还推进了海润光伏在高邮、营口等地建设生产及应用基地。对于内控缺失，孟广宝称，其管理团队遭遇障碍，无法对公司进行有效管理，使相关经营政策无法下达执行。

值得一提的是，在6月19日增持后，孟广宝及其配偶和实际控制的12家公司共持有海润光伏2809.44万股，仅占公司总股本0.594%。这被认为海润光伏引入孟广宝只是一场代价不菲的闹剧。

都是“善良”惹的祸？

2015年12月底，海润光伏内外部风波不断，杨怀进先后辞去总裁、首席执行官和董事长职务。事实上，杨怀进带给海润光伏的影响至今犹存。

被视为海润光伏灵魂人物的杨怀进虽然曾参与创立尚德、晶澳等知名光伏企业，但海润光伏是他在功成名就背景下独立经营管理的第一家企业。在光伏圈内，杨怀进“好人”的名声人尽皆知。即便在2015年因信息披露违规被上海证券交易所公开谴责，业内依然愿意为杨怀进辩解，认为他有苦衷。

杨怀进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相对于生意和合同，他常常更愿意谈理想、责任和胸怀。

在他的领导下，海润光伏将“善良”作为第一核心价值观，这与很多成功企业推崇的狼性文化形成鲜明对比。杨怀进将《弟子规》作为案头书，并要求管理者和员工作为学习的基础教材。曾有媒体发现，海润光伏的内部报纸上满满刊载着员工学习《弟子规》的心得体会，而公司内部却鲜见惩罚的制度设计。

企业文化影响着海润光伏的管理经营。长期在杨怀进身边工作的人士告诉记者：“他从不说任何人的不是，他總是在反躬自省。”可以印证的事实是，当与其他企业发生贸易摩擦，即使对方通过媒体公开指责，海润光伏也从不作辩解。

过去一年里，孟广宝入主海润光伏，其后公司内控缺失、负债加剧。外界质疑，作为公司第一大股东的杨怀进对此应该是知情的，为什么还是选择隐忍，直到独立董事都看不下去？

7月20日，在上海交易所的要求下，杨怀进公开回应称，罢免董事长的提案有利于维护全体股东利益，他本人是支持的。

中国能源经济研究院院长红炜对《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表示，如果单论杨怀进的人品和修为，是极具包容度和合作系数的，可在现实商业合作中，他却总处于下风。

退市边缘的挣扎

7月12日，现年75岁的李延人再度被选为海润光伏董事长，邱新被聘为公司总裁。这意味着海润光伏主要管理层回归到孟广宝任职之前。一位熟悉海润光伏的业内人士表示，不仅董事长、总裁，其他团队调整同样在进行，都是海润光伏的原班人马，但经历一年波折后，这家企业的处境显然更加困难。

2017年一季度财报显示，海润光伏资产负债率高达80.88%，亏损2.8亿元。

因2015年信披违规，海润光伏被投资者起诉，官司接连败诉，还面临着大笔赔款要支付。截至到6月30日，海润光伏共收到893起股民索赔案件，诉讼金额共计1.71亿元。

为了抵消债务，出售电站依然是优先选项。6月29日，海润光伏公告拟向昆山虹迪供应链科技有限公司转让国电阿拉善、国电格尔木两家光伏项目公司各40%股权，交易对价为7998.34万元及两光伏项目公司今年上半年40%的净利润。

殷鑫表示，海润光伏将继续通过出售电站资产等方式缓解当前困境。未来将继续寻找合适的战略投资者。

中国光伏电力投融资联盟秘书长彭澎对《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表示，今年光伏“630”抢装结束后，产业将迎来更加激烈的竞争，优胜劣汰将更为明显。

根据国家能源局7月21日发布的消息，到6月底，全国光伏发电装机达到1.02亿千瓦，接近完成整个“十三五”期间的光伏发展规划。对于海润光伏来说，无论产业竞争加剧，还是市场空间萎缩，都不是好消息。

今年5月，海润光伏股票时隔一年再度被“披星戴帽”。游走在退市边缘的海润光伏，当务之急是如何保证不被退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