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目珍
爱作为唯一的情感
——评世宾的《献给生活的赞美诗》
赵目珍
世宾在《当代诗歌的生成背景及其超越和担当》中言道:“对于诗歌美学来说,我们的目标就是要在诗歌中去除因我们人性和文化中的弱点所造成的黑暗,使人生和社会呈现出一种指向光明的趋势。它要求诗人必须超越一个普通人自我的需求、欲望和利益的自我诉说,它要求诗人在更高远的层面上代表人类的精神向现实发言,向他置身其中的个人生活和公共生活发言。”由此,我们可以见出他对诗歌精神和诗人品格把握得精微独到,同时在叙述上既富有语言的质感,也具有阐释的张力。透过对世宾诗歌内在理路的追蹑,我深觉他对万物存在的“爱”构成了他对“世界”探赜索隐、钩深致远的一条重要门径。
经由对个体的深刻认知,世宾对生活、他者和世界的秩序有了深邃的想象和把控。在《献给生活的赞美诗》中,他满怀“心灵”地写道:“这里没有孤立,所有事物/在同一空间友好地相处/告诉我,置身其中/除了爱,我还要什么/阳光触动着肌肤,我不知有恨”。这种对生活圆融开阔的态度,一方面显现出了诗人对生活和世界的爱,同时也使得诗人在对待自然和他者的态度上表现出了一种“印入式”悲悯。
通读世宾的诗歌,我们能够发现,在他诗歌写作的第二、第三个阶段(2000-2005年,2006-2009年),诗人在对于存在的认知上发生了一个很明显的变化,那就是在这两个阶段,诗人的写作视角开始了由对个体自我的思辨转向了对他者世界的审问。其中一个既定的事实是,诗人原来在诗歌中大量出现的第一人称“我”“我们”开始大面积地减少,代之而起的则是“你”“你们”“他”“他们”“它们”等第二、三人称以及对外在事物的直接称谓,而尤以第三人称为主导的叙述最为普遍。而这一“普遍”之中似乎也呈现出了一些写作的“模式”,比如诗人写“风在疾走”“水在流淌”“落叶在归家”“马群在奔跑”,写“非洲菊”“凤尾葵”“路边花”“夜间的树林”等自然风物,写“村庄”“十二月”“一块空地”“天空”等自然存在,写“它们在黑暗中”“他们都不存在”“他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什么也不在意”“它们在黄昏收住翅膀”,写“蔬菜”“一块肉”“疾病”“内脏”等生活与人体物事。然而,不论具体的细节如何被呈示,这都预示了诗人在写作上从关注自身转向了关注外在。世宾在他的早期诗歌《我渴望与这世界融在一起》中的结尾部分所言就像是一个诗人发自肺腑的世界宣言,它凸显出了诗人在诗歌创作的起始就深藏了一颗与世界融为一体的心。
与其他很多的诗人不同,世宾对于外在世界的“爱”,不以主观上的情感渗入为前提,他倾心于对自然存在中那些既有秩序的发现和开掘,而恰恰是这种“醉心”的开掘真正表现出了对万物的“爱”。以《一块空地》为例,此诗所呈示的显然是一种对外物既定秩序的陶醉。在对动物世界的浸入中,诗人获得了慰藉和满足感。虽然我们无法推知这种沉浸在最终有没有解脱掉诗人的一部分痛苦,然而生命的内在在彼时彼刻必然摆脱了不安意志的束缚,使诗人在心灵上忘怀了各种矛盾与冲突的对立。
由自然万物而及于人世,世宾对于人情冷暖亦不能置身事外。“再把心放大些,那些监狱、贫民窟的生活/那个杀人越货的亡命徒的惊慌,都是/与我有关的经历,我同时背负他人。”(《我所经历的生活》)由个人存在而及于万物,再由万物而及于他人,世宾的诗歌让我们意识到他有关注他者的能力,有广阔的胸襟来应对尘世。为此,“流浪者”“乞讨者”“卖花的小姑娘”“含着泪的小女孩”“监狱里的扎花人”一次次涌入他的内心,然后再经由情感与语言的交织浮现于纸上,也就成为他写作上的一种必然。这是一种眼能看见的爱,更是一架连接着感性与理性而最终通向人文精神的桥梁。他窥探出很多人的“命运”(《命运》),对于占据特权、煽动仇恨的“恶”恨之入骨(《他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同时也对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祖国”寄寓了愤怒和同情(《我依然把这里称为祖国》)。
正因为“深爱着”,所以“已无所阻挡”(《这是四月六日下午》)。为此,表现出对万物和他者的“爱”乃成为诗人诗歌的一种特质。也正因为此,诗人才乐于把他强烈的爱,献给那些“陌路相逢的路人和真理”,因为他“知道他们的苦难”,他“从不回避他们的丑陋和贫困”。在他的信念中,“爱,只能是爱,作为这里唯一的情感”(《颂诗》)。
赵目珍,诗人,批评家,深圳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北京大学中文系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