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视域下的舟曲藏族婚俗义化

杨路色　朱红梅

舟曲地处安多东部汉藏聚居区，历来素有“青藏高原东北边缘之窗口”、“陇上桃源”、“藏乡江南”、“泉城舟曲”等美称。据《安多政教史》记载：“藏传佛教文化大概是在清咸丰元年（公元1851年）才开始传播于此地的”。换句话是说，在此之前舟曲藏族主要是信仰什巴本教及其三界宇宙观的相关神灵。根据本教文化的发展脉络来看，藏学界将辛饶米沃以前的藏族原始信仰统称“什巴本教”。而在舟曲藏族民间，关于什巴本教的传承则是以父子師徒口耳相授且代代相传的形式而沿袭至今。因此，研究舟曲藏文化，无疑是给“藏彝走廊”文化的进一步研究，具有着重要的学术推动意义。在这里横亘千年的本教文化与藏传佛教、内地儒释道等文化交融荟萃。白龙江流域的舟曲藏族婚俗文化正是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悄然诞生。文章就舟曲藏族婚俗文化之特点进行人类学意义上的梳理，以飨读者。

舟曲县坐落于甘南藏区的南部。东邻武都区，西连迭部县，南与文县毗邻之，尤其是舟曲县博峪藏族乡与四川省九寨沟县相接壤。众所周知，舟曲县博峪藏族乡素有“采花之乡，朵迪摇篮”之美誉。藏学界对博峪藏族及其采花节文化的发掘与研究，无疑又是给舟曲藏族文化增添了很多白马藏族文化之特色及底蕴。从地缘学来讲，舟曲县地处西秦岭、迭山山系，以及青藏高原交错的地带，历为陇西至武都的交通之要冲。本教三界宇宙观关于“鲁”为水族生灵体系中的“龙”崇拜与舟曲县地名有一定的文化渊源关系，西北民族学院历史系、西北民族宗教研究中心的才让副教授在《藏传佛教民俗与信仰》中认为：“由于龙作为雷神而得到人们的崇拜，人们也喜欢用龙来命名。甘南有一条河，名叫舟曲，舟即珠的不同译音，意为龙河，汉名白龙江。此河源于川西北，据说其源头山洞中横卧有两条白色石龙而得名，其流域有舟曲县，实际上是以河名命名地方”。显然，舟曲县是以江名而得之为县名。

舟曲藏族人口集中分布在素有“一江两河”之称的白龙江、拱坝河、博峪河等流域。在武都宕昌县、坪垭乡、文县等地区亦有零散的藏汉杂居村寨。气候属温暖带区，年平均气温在14.1℃左右且略带江南气候之特点，历代文人骚客将其赋以“藏乡江南”之美誉，乃名副其实之举。海拔高度大致徘徊在1173-4504米之间，整体地势趋向是以西北偏高，东南略低，地形复杂，沟壑纵横，高差悬殊的形式分布，属于典型的高山峡谷之区域。故而气候也随之呈现出明显的垂直性变化，加之400-800毫米左右的年降雨量，使得整体气候亦呈现出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之特点，是游人骚客们的避暑天堂，将其誉为“陇上桃花源”可谓实至名归之举。而以下则对舟曲藏族婚俗文化进行客观的评析。

舟曲藏族婚俗的步骤

舟曲藏族之婚俗过程基本是以提亲、定亲、迎亲等三个阶段来完成的，具体如下：

提亲。在舟曲藏族传统婚姻习俗中虽有青年男女自由相爱而缔结连理的，但整体婚俗基本上还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进行。即舟曲藏族婚俗既有传统婚姻模式，又有自由恋爱而进行传统婚姻礼仪的模式。显然，无论何种模式都以提亲、定亲、迎亲等三个阶段来进行的。在当地很多藏寨关于提亲年龄以男孩18岁和女孩16岁为宜，也就是说正值这个年龄段，双方父母亲就考虑结婚事宜。当然整体婚俗是以男方向女方进行主动提婚为主的，即男方首先在本藏寨及附近村寨，寻找一位德高望重、能说会道之媒人前往女方家，依据当地风俗，无论是嫁娶还是入赘，媒人皆以携带男方（女方）自家酿制的青稞美酒一瓶或多瓶前去提婚。据笔者家乡陕甘西藏寨的婚俗，提亲媒人应该是当地名孚深望、家境殷实、父母儿女双全者为最佳。而入赘之媒人则是女方值得信赖之人为佳。关于提亲方面陕甘西藏寨有一则有趣的谚语，即“不去不去去三次，去了三次知成败”。而且一、二次提亲之间隔一段时间留给女方（男方）家考虑。直到第三次提亲时，媒人就将提亲成功与否的答案明确告知对方，在一般情况下女方同意接受男方带来的青稞酒，就意味着提亲成功，否则只能另择良偶。

定亲。定亲是提亲成功的基础上所进行的第二个提亲阶段。按照古老的婚俗，这个阶段的男女双方会选定一个黄道吉日，双方家人齐聚一堂品尝自家酿制之青稞美酒，或享受一顿非常丰盛的佳肴以此商议定亲事宜。在宴会上女方及其父母被男方加倍照顾，并令其满意为止，双方父母及家庭成员一起喝酒聊天，可谓是尽享天伦之乐。正当此时，能言善辩的媒人（婚礼主持人）闪亮登场，以三寸不烂之舌将男方之德才兼备、可靠能干等优秀品德与能力，以及代表男方承诺以后将如何与女方美满相处，同时还代表女方向男方家提出以后如何善待女儿等事宜以藏语祝词的形式一一表达出来。如此就为男方在媒人陪同下第二次到女方家登门拜访以及商量订婚仪式等问题，便于做好提前之准备。第二次登门拜访女方家时，女方将召集亲戚朋友选定一个黄道吉日举行订婚仪式。将近等候半年或一年的时间才可以举行正式结婚仪式。定亲成功后意味着男女双方可以向对方家里帮忙做事，以便了解对方的家庭情况。此时，女方精心准备丰厚的嫁妆及出嫁随礼品。

在定亲过程中与藏族佛苯文化相关的婚俗礼仪也将会体现。譬如，定亲成功后，男女将男女各自的生辰八字，通过媒人或者家属将其告知当地的“俄巴”，此处“俄巴”实际上就是什巴本教文化的传播者或者继承者，他们按照藏族天文历算，再根据婚配双方的生辰八字进行推算出一个吉祥圆满的日子给双方家庭，以备正式结婚之用。倘若当地及其附近没有“俄巴”，男方就派其值得信赖的人前往夏河拉卜楞寺或者碌曲郎木寺等寺院，将婚配双方属相及生辰八字告知大德高僧。这些大德高僧按照藏族天文历算学中具体算法，将精准而吉祥的时日通知女方家以备出嫁之用。关于入赘，有的地方以女方推算的时间为准，进而通知男方举行婚礼的。根据藏族历算学的相关内容，婚配双方属相最好是不相克为最佳，唯有如此之婚姻，才会吉祥圆满，幸福一生。显然，如此精心准备之目的，是为了未来美满幸福的婚姻生活。

迎亲。迎亲就是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时刻。娶亲人员一般是以男方的姑姑、姨姨等主要亲戚携带青稞酒前往女方家接亲。根据风俗，接亲的人员必须是儿女齐全、家庭和睦的人前来，新娘在出嫁的时候，会寻找村中与其年龄相仿的姑娘为其伴娘及陪同，并与她们坐在炕上一起喝茶吃饭。新娘身着藏服，头戴头帕且留有一条条整齐划一的碎辫子，双耳垂有洁白的圆银环耳环“那隆”，前襟挂着洁白如月的银盘“欧顿”，腰上缠有大红多彩的双腰带“嘎热”。

总而言之，新娘打扮得均称得体且美观大方。在舟曲有些藏寨新娘出嫁启程时，还有“哭嫁”的习俗，以此表达父母养育之恩，新娘哭哭滴滴地说自己出嫁，谁来疼爱自己的父母。如此新娘将对父母的难舍难分浸溶在离别的泪水中，意味着新娘与父母和家庭的最后离别。在场所有的老人双眼含着泪花，一边苦口婆心地勸解新娘，一边用衣袖拭着眼角的泪水，此时整个堂屋顿时充满了阵阵低沉之氛围。也正当此时，新娘骑着驮有嫁装的马或骡子，向新郎家缓缓行驶，据当地的老人说：

“在迎亲的途中倘若遇到有人背水、背粪的人被视为最吉祥的预兆。”到了新郎家，男方的亲朋好友对新娘及其送亲的人们进行热情款待。期间就宴请婚礼主持人用婚礼赞词对新婚夫妇给予美好的祝愿，祝愿新婚夫妇幸福美满、福如东海、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等藏语赞词加以祝福。正值此时，男方家及其其他藏寨的亲朋好友也端着盛满谷物的礼物或者青稞美酒前来道贺。这一天，整个堂屋充满欢声笑语，通宵达旦。除了伴娘和陪同的姑娘这一天与新娘一同就寝之外，其余送亲的人们早已离开婚礼现场。依照当地古老之婚俗，三天之后新郎新娘方可共度蜜月。

舟曲藏族婚俗的特征

不管时代如何变迁，舟曲藏族的这种提亲、定亲、迎亲的古老之婚俗传统，依然延续至今，而且将会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传承与凝聚。现在的舟曲藏族的婚俗礼仪已经融入很多文化之元素，但要是缔结美满幸福的婚姻生活，还会继续沿袭提亲、定亲、迎亲等婚礼三步骤之古俗。正是这种婚俗礼仪使得舟曲藏族传统婚姻文化延续上千年至今，还永葆着青春与魅力。笔者深信这种婚俗礼仪未来还继续保留下去的，并具有浓郁的婚俗传承性。对日新月异的舟曲藏族而言，这种婚俗礼仪不仅形成了一种舟曲藏族符号型的民俗文化，而且为舟曲藏族婚姻文化意蕴提供了一种坚守与传承双向适应之文化格局，以极其强大的生命力一直根植于白龙江流域的舟曲藏族民间文化土壤之中，并代代沿袭，根深叶茂。凝聚力对于任何一个民族而言，不仅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精神动力，而且还是一个民族团结凝聚的坚强后盾。因此，舟曲藏族婚俗礼仪，从人类学的角度分析，舟曲的特殊地理环境使得人们在心理上增进了亲近感，在文化上得到了认同感。而共同的民俗文化使人们形成共同的心理素质，佛苯文化影响下的这种婚俗礼仪，使得舟曲藏族之间找到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和文化归属感，不断的支撑和树立着舟曲藏族的民族自信心，大力增强舟曲藏族的凝聚力，以其独特的婚俗文化来表达本民族优秀文化的传承与发扬，经过抛砖引玉，旨在为中华文化的复兴增光添彩。

稳定与灵活。淳朴善良的舟曲藏族生活在“一江两河”的白龙江流域，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简单而充实的生活，根据藏族文化之属性，舟曲藏族文化具有很强的农业文化气息，且略带几分牧业文化之色彩，由于舟曲藏族生活在高山峡谷及白龙江流域，他们的文化变化相对缓慢，尤其是舟曲藏族传统婚俗文化，更加注重藏族传统观念为主的婚姻伦理思想。舟曲藏族文化处于稳定性的一个根本原因就是舟曲藏族的婚俗礼仪及其文化，通过一代代延续至今的婚俗文化与现代社会慢慢接轨，按照提亲、定亲、迎亲的婚礼三步骤来抉择的婚姻生活，几乎没有逃脱的迹象，在舟曲藏区一旦离了婚或婚姻失败的人在喜庆、丧葬等场面上与别人显得格格不入，当地很多忌讳这种人给别人带来晦气。离了婚或婚姻失败的人，在当地社会地位很低，被很多人瞧不起，这些因素使得舟曲藏族婚俗趋于稳定。因此，在舟曲藏寨的男女青年感情生活虽遇到很多坎坷曲折，一般不会选择离婚的道路。这种情感所维系的婚姻生活，无疑是给舟曲藏族婚俗文化注入了强劲的生命力，以及塑铸舟曲藏族有容乃大之包容心

舟曲有着“一山看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独特地理环境，而佛本文化及内地儒释道文化在这里交融荟萃，使得藏族婚俗文化拥有兼容并蓄的博大胸怀，尤其是为舟曲藏族民俗文化增添了很多金枝玉叶。舟曲藏族这种提亲、定亲、迎亲的传统婚姻模式具有强劲的传承性、凝聚性、稳定性与灵活性等特点。这些文化功能使得舟曲藏族婚俗文化永葆生机，让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尽享天伦之乐。根据人类学理论分析，舟曲藏族的婚俗文化具有稳定性与灵活性的强劲生命力，以其最具优秀的文化潜力不断地渗透舟曲藏族民俗文化的方方面面，以其强劲的生命力和传承性，使得舟曲藏族文化在藏族文化的花园里不断的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