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理
搭起来噻!噢嗨!开步走喽!嗨嗖!脚下小心!嗨嗖!……
这些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黄浦江沿岸码头常能听见的码头号子,虽然已消失多年,但那一段码头文化的历史并没有消失。2017年6月,北外滩滨江区域再添新亮点,一条反映上海百年码头文化历史的长廊——码头文化露天博物馆已经开建。
百年历史
那声调高亢、粗犷雄浑、铿锵激越、气势壮阔的上海港码头号子,从形成到发展流传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远在1843年,上海被辟为通商口岸,随着旧上海“远东航运中心”地位的确立和工业城市的發展,内外贸易交往增长迅速,在蜿蜒流淌的黄浦江畔,雨后春笋般建造了一座码头和仓库,遂有周边地区的农民和城市贫民纷纷到码头谋生,而那些从五湖四海运来的超重型货物也就全部压在了码头工人的肩膀上。在这种极其繁重的体力劳动中,人们口中时不时会发出“哼哟哼哟”的喘气声,以此来分解体力的疲乏,也为自己鼓劲加油,码头号子也由此而产生。这正如鲁迅先生曾经揭示过的“吭唷吭唷派”——即在搬运劳动中就会产生原始歌声的哲理。有些货物需要多人合力来搬运,如搬运四五吨的大件就需要16根扛棒32个人来抬,如果没有一个人喊起扛、开步、上路的口令,这么多人的行动就难以一致,用力也不匀,更容易造成各种事故。而“一领众和”的扛棒号子一喊,人的精神就会高度集中,步法也就能统一起来,而起扛、快行、卸肩等行动,都能从号子声中得到指令,从而行动统一,同心协力,搬运效果明显。这种为统一动作调整节奏而发出的呐喊所形成的民歌——码头号子确实是码头工人在劳作中必不可少的。
昔日的码头上,码头工人扛着沉重的货包奔走于码头与仓库之间,从而要用一尺多宽、一丈多长的跳板,一头搁在船上,一头架在高凳上,然后一块一块地延伸至仓库,作为通道,工人称这为“过山跳”。当工人们抬着数百斤的棉包在“过山跳”上奔走,一步一颤抖,稍有不慎,就会跌下跳板,不死即伤。因此,码头工人中流传这样的歌谣:“过山跳,颤悠悠,前脚斜,后脚扭,一脚踏空,命便休!”“上压肩膀,下磨脚板,根根毛孔流血汗,码头处处鬼门关。”
当码头工人肩抬重物,缓缓行走在高耸危架的“过山跳”时,经常唱着这样的号子:“搭起来噻!噢——嗨!开步走喽!嗨——嗖!颤颤悠悠!嗨——嗖!脚下小心!嗨——嗖!三脚跳板!嗨嗖!嗨嗖!大胆上去!嗨——嗖!别向下看!嗨——嗖!货包扛完!嗨嗖!嗨嗖!你我钱赚!嗨——嗖!养家活口!嗨嗖!嗨嗖!”
旧社会的码头工人地位如同奴隶,生活不如牛马,面对苦难的身世、艰辛的生活和沉重的劳动,只能通过在劳动中迸发出来的号子发出对这不平的控诉,也有无可奈何的自嘲。号子经过你传我涌,很快在码头上流传。正如老码头工人所说:“只要扛棒往肩上一压,号子就脱口而出了!”当时,还有“要进码头,先要会号子”的说法。
人民音乐家聂耳曾在上海码头上与搬运工人一起劳动,体验生活。1934年,他为田汉的新歌剧《扬子江的风暴》创作了脍炙人口的插曲《码头工人歌》,就是汲取码头号子素材的结晶。
今日传承
新中国建立后,码头上装卸机械化逐步替代了人扛肩挑、夯大包了,轰鸣的机车声代替了哼哟哼哟的码头号子。然而,政府部门一直在关注这一文化的传承和弘扬,早在1956年5月,码头号子就搬上了舞台,曾受当年文化部领导的首肯。1961年7月,上海全港区举办了“码头号子”大会演,一百多名老工人亮起了大嗓门,唱起了19个流派、9个工种、108首的码头号子,其热烈感人的场面,通过上海新闻界各大报纸而留下了历史的记载。此后,上海港职工文工团将码头号子改编成民乐合奏《码头工人讲家史》和《码头号子联唱》,不仅在全国巡演,并参加“上海之春”音乐节和全国20个城市歌咏比赛,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给这颗璀璨明珠注入了新的活力。
1964年,上海人民淮剧团创作的淮剧《海港的早晨》和以后改编成的脍炙人口的京剧《海港》,都取材于上海港码头搬运工人的生活,其中很多音乐和唱段都是汲取码头号子的原生态素材。1986年,英国磐石电影制片公司专程来上海港区拍摄以码头号子为内容的专题片,又一次把其推向世界。
码头唱响
如今传唱码头号子的都是老年人,他们在传承这朵文化奇葩的同时,也让退休后的生活精彩起来。
在上海浦东塘桥街道就有一支上海港码头号子表演队,为保护继承上海港码头号子这一独特的民间文化遗产,码头号子发源地之一的上海浦东塘桥街道派专人调查采访了许多老码头工人,收集许多相关的历史资料,从各种号子采撷不同流派的代表曲调,编写成了上海港码头号子表演剧本,并组织了以码头退休工人为主的上海港码头号子表演队,他们最年长的近80岁,最小的也已有60岁。他们克服了年龄大,没有表演经验的困难,以本色的歌喉,粗犷的形体,原汁原味地再现了码头工人的形象及劳动场景,他们深感演唱号子让人精神振奋,让人快乐。
原市劳动模范、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蒋华金深有感触地说:“码头号子喊出了码头工人齐心协力,共克难关,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参与过火箭和载人飞船发射工作的上海航天局退休干部陈渝生说:“我们唱的不仅是码头号子声音,更是顽强不息、拼搏向上的上海码头精神。”当退休码头工人梁建荣重新唱起码头号子时,不由想起以前的艰辛劳动。他认为:“我们今天唱号子,就是为了不忘昔日码头工人的苦难历史。演唱码头号子也使这群老人们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上海港码头号子表演队至今己公演了上百场次,他们还走出国门,远赴德国和巴西,在沙提亚洲、谢瑟尔贝国际艺术节及马托格罗索州国际民俗民间艺术节上演出,他们以饱满的激情演唱和海港文化深厚的内涵深深地感染了观众。一位名叫阿力西的巴西观众说:“我虽然不是很明白唱词的内容,但这群老人们的表演太让人震撼。”
为此,刘军说:“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竟能把码头号子唱到国际舞台上,也真正体会到文化的力量和成就感。”
江南造船厂退休干部王志强颇为自豪地说:“我们虽然是小人物,却是在做传播中国民间文化的大事情。”
2008年,“上海港码头号子”获得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责编:辛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