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宗
為什么《威廉·退尔》(Guillaume Tell)会成为罗西尼的最后一部歌剧(罗西尼创作《威廉·退尔》时年仅37岁)?这是音乐史上的一个谜。尽管史学家提出过种种解释,但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的原因。而本季大都会歌剧院的演出证明,罗西尼之后没有再写作歌剧,恐怕也是音乐史上最大的遗憾之一。
亲历该剧1829年巴黎歌剧院首演的观众,开演前大概没预料到罗西尼的新作会是这样一部气势恢宏的作品,因为虽然巴黎人花了重金礼聘这位当时最富盛名的歌剧作曲家,但罗西尼在此前交出的作品,不是改编他现成的意大利旧作[《科林斯之围》(LeSi~ge出Corinthe)和《摩西在埃及》(Molise etPharaoh)],就是不带深刻意义的喜剧《奥里伯爵》(Le ComteOrv)。但《威廉·退尔》无论是长度、歌手阵容、戏剧格局,都是意大利歌剧历史上前所未见的。以为可以目睹歌剧史上新一页的巴黎人可能要彻底失望了,因为罗西尼虽然继续在巴黎快乐地生活了39年,但没有人能再说服他写作新的歌剧。还好他启发了其他的作曲家,像是梅耶贝尔(Meyerbeer)的《新教徒》(LesHup;uenots)和威尔第的《阿依达》,都有《威廉·退尔》的影子。
瑞士神箭手威廉·退尔一箭射穿苹果不伤儿子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歌剧剧本来源于德国剧作家席勒的作品,除了这段情节外,还添加了一个关于敌对阵营的恋爱故事——这对受大爱小爱煎熬的情侣,分别是被压迫的瑞士人阿诺德(Arnold),以及侵略者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公主玛蒂尔德(Mathilde)。两人到底会选择对谁忠诚,是歌剧情节的悬疑之所在。
这是大都会自1931年以来首次排演这部歌剧,而且是第一次以原作的语言——法语演唱。与其感叹为何等了这么久才来演,不如赞赏大都会当前有最佳的合唱团能把这出有许多合唱段落的作品(四幕都是在合唱中结束),唱得气势磅礴、雄浑悠扬。他们完全融合成同一个角色,表达出在铁蹄之下仍坚忍不屈的瑞士人的勇气。当然,入侵的“奥地利人”也不是完全沉默的,合唱团同样把他们的音乐唱得整齐划一。
剧中很难唱的阿诺德一角,大都会竟然可以找到两位男高音轮流担纲。布莱恩·海梅尔(Bryan Hymel)是近年来古典乐坛极受重视的男高音。他的声音高亢具穿透力,又有法系音乐特有的骨感抒情。他的带着些鼻音、仿佛掐尖了喉咙的音色,使得这个角色年轻、浪漫的性格特别明显。另一位饰演这个角色的约翰·奥斯本(John Osborn)遵从的是意大利美声的传统,音色浑圆转折轻灵,在情感最激昂时仍然能照顾到音乐线条的平滑。
他的情人玛蒂尔德由玛丽娜·丽贝卡(Marina RebeM)担任,这位拉脱维亚女高音是大都会近年来着力培养的歌手之一,她的声音丰沛华美,对人物情绪刻画深刻,表现出玛蒂尔德这个角色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性格,所以会在重要的时刻挺身而出反对自己同胞的凶残也就非常可信。
暴政的象征角色是盖斯勒(Gesler),他就是下令把苹果放在威廉·退尔的儿子杰米(Jemmy)头上的人,约翰·瑞莱斯(John Relyes)以雄壮深沉的低音,传达出令人憎恨的残暴。而他的刽子手鲁道夫(Rodolphe)是男高音肖恩·潘尼迦(SeanPanikkar),也以粗壮的声音,表现出冷血、无情的性格。
在剧中,威廉·退尔这个角色,虽是瑞士人景仰的对象及奥匈侵略者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但并不属于拥有领导地位的“长老级”人物,所以他在众多瑞士人中,有点像是“旁观者”。而这个制作特别突出这点,通常让他和群众有点距离,这也很适合唱这个角色的杰拉尔德·芬利(Gerald Finley),因为他的音量不是很大,但很有权威感,而且他是一个思考型的歌唱家,因此对歌词的诠释很深入,不同的音色变化都传达了不同的意义。
这个皮埃尔·奥迪(Pierre Audi)的制作走在抽象与现实、象征与具体之间。主景是悬在舞台上方的一艘巨大的船的骨架,代表威廉·退尔在第一幕及第四幕里掌舵的船。三个木制的两层高台推进推出,代表所有的人造建筑。第一幕的琉森湖畔是在舞台上方悬挂着一小块玻璃湖,“湖”上有倒悬着的牛和羊。第二幕的山边则以散置舞台上巨大的石头代表(有点中国造景的感觉)。背景则是投影阿尔卑斯山影像,聚焦在山的纹理,比较接近抽象图案而非提供写实的山景。第四幕雨过天晴的景象是以几根平行舞台的巨大的灯管上上下下来代表,很有罗伯特·威尔森(RobertWilson)的味道。
这个制作的不少设计还是有点让人摸不着头绪,不能确定导演真正的意图,但是整体说来传达的是阴郁的气氛。最好的设计则是留出很大的舞台空间给合唱团,他们的动作也界于自然生动与仪式之间,既是演戏又是舞蹈,符合整体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