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怀远
周三姑和张铁梅是近邻,可自打周三姑家来了次客人,三姑再也不理张铁梅了。至于来的客人,两人都不认识。
还是从来客人那天说起吧。
周三姑的丈夫在市內上班,这天,西斜的太阳还很高,丈夫带了一个人回来,对三姑说,这是我们单位的李科长,老家离咱不远,走马岭的,我俩刚开完批林批孔的会,快,做饭!让李科长吃了饭再回家!
周三姑答应一声,给客人沏上茶,才去厨房。可做什么吃呢?青菜倒有几样,就是没有肉。三姑狠了狠心,那就多多地切上些葱,再炒一盘鸡蛋!周三姑养了五只鸡,四只母鸡,一只公鸡。每天都能捡三四个鸡蛋的,不过平时根本舍不得吃,都换成买油盐酱醋的钱。
正盘算着,丈夫来到厨房,小声问,有什么菜呀?
三姑说,拍个黄瓜,炒盘大白菜,炒盘花生米,要不,再炒几个鸡蛋?
丈夫说,其他的呢?
没有其他了。
正说着,客人也跟过来了。
这怎么行?没有肉吗?丈夫声音立刻震得窗户纸抖动,李科长是贵客,好不容易来咱家一趟!
三姑心里这个气呀,哪来的肉啊?不年不节的。
那,那就杀只鸡!
杀鸡?三姑惊诧地望着丈夫。丈夫朝她挤挤眼,杀鸡!
客人说,别,简单吃点儿。
丈夫说,咱屋里坐,让她安排就行了。
三姑望着院子里的几只鸡,愣了片刻,就先开大了院门,才张开着手臂,动作夸张地冲向鸡群。几只鸡并没有受惊,还以为主人是要给它们喂食,不但没从院门口跑出去,反而围到她周围。
三姑的气不打一处来,只有弯下腰来抓鸡。一把,就抓起一只笨拙的九斤黄,拎在手上,感觉鸡屁股那里坠坠的,就轻轻地把它放到地上。又看了另一只,另一只是红脸的芦花鸡,明天肯定也是会下蛋的。只有抓那只尾巴上高翘着几根亮闪黑翎的公鸡了,它狡黠矫健,跑跳蹿飞,有时还上到最高的树梢上过夜。可真要把这只公鸡杀了,剩一窝母鸡,等母鸡们想抱窝,还怎么能孵出小鸡呢?
边想,三姑边开始了追,平时三姑也总在追它,因为三姑总认为它光吃食不下蛋,就好像白吃了似的。所以每次喂食,总是先撵走它,偏袒几只母鸡。公鸡见三姑来追以为眼下又是要给母鸡们开小灶了,就在院子里团团转地跑,转着圈儿跑了几个来回,并不从院门跑出去。母鸡们咯咯地乱作一团。
公鸡没抓到,却惊扰了客人,客人从屋里走出来。三姑脚步缓下来,希望客人说,抓不住就甭抓了。客人真的开口了,问,抓哪只?三姑只好一指大公鸡。
客人点点头,和三姑要了几粒玉米,刚撒在地上,大公鸡就跋扈地过来抢食,玉米粒刚啄到嘴,就被客人一把抄住,递给三姑。三姑并不接,而是转身去厨房提了菜刀出来,明晃晃地在公鸡面前划个半弧,让公鸡明白将要发生什么,才从客人手里接过来。哪知,在这一递一接的过程中,公鸡竟脱手而去,再没有留恋在院子里转圈儿,而是径直踉跄着半飞半跑地夺门而出,从正来串门的张铁梅腿边箭般逃走。
干什么呀,这是?张铁梅望着空中飞舞的两根鸡毛问。
三姑望眼客人,圆脸上歉意地笑,来客了,说给客人杀鸡吃,母鸡要留着下蛋,只有杀这只公鸡了,可……却跑了!
看你,连只鸡都逮不住!张铁梅看了眼穿着挺括中山装的客人,一挽袖子,反身出去。片刻,就拎了公鸡进来,公鸡爪子在空中奋力而徒劳地挣扎。
三姑圆脸上的笑立刻就没了,并不接递过来的鸡,我晕血,这鸡可怎么杀呀?
张铁梅又瞟眼客人,手腕一翻,鸡脖子拧得朝外,手指快速动了两下,鸡脖子上的毛就干净了。拿刀来!
三姑垂着长长的脸子一语不发地收拾流尽了血的鸡,拔毛,开膛,剁块,然后炒个糖色上锅炖。客人和丈夫满意地吃光了鸡,喝光了一瓶三姑兑了些水的白酒,至于张铁梅什么时候走的,三姑就没理会了。
张铁梅回到家,心想客人走后,周三姑肯定会过来感谢她关键时刻替她排忧解难,不是她给抓鸡杀鸡看她怎么完成待客的任务?
没有。第二天从早到晚,周三姑面儿都没有露一个。病了?就是不给帮忙杀鸡,平时到这个时候,恐怕两个人都要见过至少三次面说过无数的话了。
又过了一天,三姑依然没来打个照面。张铁梅把自己那天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坚信自己是没有说一句错话,没有做一件错事的。
那怎么会这样呢?哼,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呢!张铁梅决定,绝不主动去搭理不知感恩不知好歹的周三姑。
于是,两个往来密切的好邻居,一下成了形同陌路的人。
责任编辑 付德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