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盲”刘晓庆的茶道精神

2017-07-31 21:36曾园
南都周刊 2017年10期
关键词:刘晓庆谷粒宋徽宗

曾园

宋徽宗其实一直是被误解的。他的政治成就被靖康之耻一笔抹杀殆尽;他在美学上的造诣变得高不可攀令人目眩。

他被掳去金国后的经历通常被简单认为是一种屈辱生活。但流传千年的文物告诉了我们一段秘闻。现今收藏于大英博物馆的顾恺之《女史箴图》,因收入《宣和画谱》,图卷左端书有“跋女史箴图”,卷内钤有徽宗“宣和”连珠印,明清以来诸画谱均认定为宋徽宗手书。直到二十世纪,日本学者矢代幸雄与外山军治发现《女史箴图》画作卷末的骑缝后钤有金章宗“明昌中秘”印玺,卷内“恭”字阙笔避讳(章宗父名“完颜允恭”),凭这两点断定这篇“瘦金体”跋为金章宗所书。

史书记载,金国朝廷上下竞相模仿瘦金体,这不奇怪,古往今来学瘦金体的人多如恒河沙数,但最有价值、假动作逼真到迷惑了所有专家的是俘虏了宋徽宗的金人,模仿到这种程度要耗尽一个皇帝多少精力与心力?奇怪不奇怪?感人不感人?

宋徽宗这种美学上不可思议的影响力与裁决力也是有副作用的。他在《大观茶论》中的一段话让中国茶的走向绕了一个大弯:“凡芽如雀舌谷粒者为斗品,一枪一旗为拣芽,一枪二旗为次之,余斯为下。”

一般人即能如下理解:宋徽宗为茶定了品级,茶芽越小越好,最好小如雀舌或谷粒。一芽一叶(即一枪一旗说法的直白表达)次之,一芽两叶更次,一芽三叶宋徽宗就不想说了。于是,在中国文人的笔下,追求茶的“嫩度”成了一条不归路。

鲁迅在《上海的少女》一文中检讨过汉族美学中这一股腐朽的支脉:“不但是《西游记》里的魔王,吃人必须童男和童女在人类中的富户豪家,也一向以童女为侍奉,纵欲,鸣高,寻仙,采补的材料,恰如食品的餍足了普通的肥甘,就想乳猪芽茶一样。现在这现象并且已经见于商人和工人里面了。”

然而,一千年来,中国人也许误会了宋徽宗“凡芽如雀舌谷粒者为斗品”这句话里的“斗品”,很多书籍将“斗品”解读为“最佳品质”,其实是不准确的。“斗品”指最适合宋代极其复杂的“斗茶”游戏中的茶。所谓“斗茶”,斗的是茶汤乳花泛滥咬盏的时间长短。宋徽宗自己的说法是“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谓之咬盏。”不可思议吧?

但宋徽宗在另一处的记述却被忽视了:“夫茶以味为上。香甘重滑,为味之全。”玩归玩,玩完之后喝茶终归要讲味道。他的标准放到今天仍然堪称金科玉律:“香甘重滑”。通俗地讲即香甜厚滑,符合这四个字即为好茶。今天,我们在岩茶与普洱的上品中较易寻获这类茶。

宋徽宗接着说,“茶旗乃叶之方敷者,叶味苦,旗过老则初虽留舌而饮彻反甘矣。”“方敷”即叶刚刚展开,喝起来有点苦,老一点的茶叶苦味会留在舌上,喝过之后,回甘迅猛。

也就是说,斗茶最好用芽来做,而喝茶,一芽三叶反而更能达到“回甘”的效果。但这个重要信息在汉族品鉴美学中被忽视了。尤其是,宋朝灭亡,斗茶游戏终止,汉族人品茶中的主流舆论仍然推崇斗茶要求,实在是刻舟求剑。

即使在当时,对宋徽宗的误解就已经产生。熊蕃在《宣和北苑贡茶录》一书中忘乎所以地吹捧芽茶:“拣芽犹奇如此,而况芽茶以供天子之新尝者乎?芽茶绝矣!至于水芽,则旷古未之闻也。”这么个没审美的人,醉心于赞叹上级领导的品位,简直到了唾沫横飞的程度。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名闻遐迩的“金骏眉”是在2005年创立,借鉴碧螺春、黄山毛峰利用“单芽”做茶,结果一举成名。我虽然对单芽不以为然,但承认这一产品存在的合理性,這个品牌扩大了茶文化的知名度,甚至还拥有了不少品牌捍卫者。

2012年5月23日上午,刘晓庆发了一条微博“品尝大红袍的极品‘金骏眉。这么名贵的茶,请我这个茶盲喝,我自己都觉得暴殄天物。”大红袍与金骏眉不是一种茶,图片里的金骏眉是瓶装饮料,所以招来了两万条转发,多半语带讥讽。刘晓庆两次愤怒反击:“说实话也没喝出琼浆玉液的感觉来。所以我说给我喝是暴殄天物。是茶盲有什么大逆不道吗?能不强加于人,让我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吗?”

司马迁称庄子“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著名茶人陈香白直言中国茶道突出了“自恣以适己”的随意性,所以,自称“茶盲”但扩大了茶文化的刘晓庆行事风格还真是符合茶道精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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