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香椿树街”故事中的南方记忆

2017-07-27 00:30王一帆
牡丹 2017年20期
关键词:香椿树苏童记忆

王一帆

香椿树街的原型是作者苏童从小生活的苏州城北的一条小街,作者对这里的童年记忆非常深刻。香椿树街是糜烂的,不断散发着一股腐朽气味,作者从这样的记忆中发掘出一个又一个凄惨的故事,成年后的他以童年的视角,重新审视那个极为混乱的年代。

一、破败、荒凉、沉寂的小城记忆

苏州城北的一条小街——一个城乡结合的地方,这里有最为复杂的人文环境,这就是香椿树街的原型,也是作者从小生活的地方,这样的生长环境留给苏童别样又刻骨的童年记忆。颓靡、肮脏、阴郁,这是苏童关于香椿树街的最沉重的记忆,香椿树街的故事就在作者的压抑感中生根发芽,一个又一个充满怨恨的少男少女被作者演绎出来,成为香椿树街系列小说的主人公,他们的喜怒哀乐牵动着作者的神经,让他的心无法平静。少年的夭折、致残、劳改,少女被强奸、乱伦、自杀,一个个带有血腥味的故事,让作者的南方记忆充满了悲哀。

在作者幽暗的记忆深处,总闪现着一抹邪恶的笑。当小拐的腿被压断后,他曾认定是红旗推了他一把,可红旗坚决不承认,“红旗仍然在路人的侧目下磨着刀,脸上露出倨傲的微笑,他从来没把小拐放在眼里”。当人与人之间只有仇恨的时候,笑容就成了一种隐形的武器,伤人于无形之中。作者在《人民的鱼》中曾两次写到张慧琴的笑,可这种笑都明显带有一种揶揄的味道,一次是在柳月芳家里,客人夸柳月芳做的菜好吃,张慧芳“咯咯”地笑了,因为做菜的是张慧芳而不是柳月芳;一次是在张慧芳的饭馆里,柳月芳的儿媳一定要吃鱼头,这犯了柳月芳的忌讳,张慧芳“抿着嘴笑了”。当两个人位置出现逆转之后,张慧琴的笑带有明显的居高临下的意味。

无论如何,人们都无法想象素有“人间天堂”美誉的苏州竟然也有这样一面,作者的记忆颠覆了人们对苏州所有美好的想象。在作者的记忆里,有化工厂冒烟的烟囱、冷冷的铁轨、呼啸而过的火车、一条冰冷肮脏的河,一切都是那样让人望而生厌。在《刺青时代》和《舒家兄弟》中,整个篇章都充满了阴冷的色调。作者的记忆是灰色的,除了少年的鲜血,他的记忆中就没有一点明亮的色彩。16岁的涵丽正值青春年华,当她得到一条围巾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欢喜,相反,显露出极大的抵触情绪,作者忽略了围巾的色彩,却着重描写了涵丽冰冷的话语,这让读者看到了涵丽话语背后心底的一片荒芜,以此来表现她的厌恶情绪。舒农看见偷情的父亲眼中发出的蓝光,看见与涵丽野合的哥哥舒工眼中的蓝光。这幽冷的色调时时萦绕在香椿树街上,包围着这里的少男少女,也久久回荡在作者记忆深处,每每读来让人心生寒意。

香椿树街系列故事中,作者描写最多的季节是冬天。小拐出生在寒冷的季节,南方的香椿树街上竟然会有一条“冰河”(《刺青时代》),左林的母亲提着尿罐,死在结冰的街道上(《騎兵》),这种只有北方才能看到的景象竟然多次出现在香椿树街。作者很少写到春天,即便写到,那也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景象,“河水不复清澄,它乌黑发臭,仿佛城市的天然下水道,水面上漂浮着烂菜叶、死猫死鼠、工业油污和一只又一只避孕套”(《舒家兄弟》)。作者的记忆对人们心中的南方印象发起了挑战,香椿树街仿佛不再是人们熟知的那种雅致的南方小镇,那风光旖旎的水乡、那浪漫的姑苏城、那夜半钟声的寒山寺不知去了哪里,这里充满了混沌与愚昧,香椿树街仿佛是文化的荒漠,没有任何文化内涵,只有原始的性欲与盲动。

二、颓废、凄迷、阴郁的南方生活

作者在《南方的堕落》中毫不隐晦地说:“我厌恶南方的生活由来已久,这是香椿树街留给我的永恒的记忆。”香椿树街市井生活的嘈杂混乱、人性的泯灭与少男少女的自暴自弃构建了作者印象中的南方生活,当作者发出如此沉痛的呻吟时,人们不得不对南方生活给予重新的审视,那几千年的文化传承为何竟是如此模样。作者怀着对少年命运的悲悯,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徘徊,他对南方的心情是如此复杂,那是一种爱恨交加的情感,那种无法排遣的情绪攫住了他的灵魂,但是无论作者对香椿树街怀有怎样的情感,他都极力把自己的记忆还原出来。

在一条散发着恶臭的小河旁,有一家传承多年的梅家茶馆,在梅家茶馆楼上的一间房子里住着行将就木的金文凯、极度风骚的老板娘、做老板娘的面首李昌、命运悲惨的红菱。一代又一代闲极无聊的人们不停地在这里喝茶聊天,时间仿佛停滞,作者的祖父就曾经这样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投入建造这样的茶馆中,最终不得不以倾家荡产而告终。茶馆只是一种意向,代表一种毫无进取的生活方式和陈腐的南方生活,作者对这种懒散颓废,甚至糜烂的南方记忆,表现出极度的厌恶。

香椿树街上常常弥漫着一种凄迷感伤的气氛,在《舒家兄弟》中,作者多次用猫来比喻舒农,舒农爬到楼顶上,他跳楼后,作者没有描写他的死,却写了在河里有人看见一只猫的尸体,那阴郁的场景令人胆寒。脏脏的河水中隐藏着那样多的罪恶,香椿树街阴郁的气氛愈来愈浓,难怪作者会对南方生活产生那样大的厌恶。苏童笔下的香椿树街上常常奔跑着一群怪异孤独的少年,这些异类少年表现出极为阴郁的气质,他们的暴力倾向让香椿树街变得更加血腥。在这里,少年们的生活里除了暴力、血腥、凄惨和感伤之外,从来没有读书、学习的场面,即便是在学校里,也只有在课堂上半趴着抠鼻孔的舒农,被情欲折磨着的舒工,整天只想着吃零食的涵贞,还有那些不知读书为何物的小拐、左林和红旗等人,在香椿树街上,作者是唯一读书的少年,也因此成了一个异类。

作者的记忆充满了压抑、冷色调和血腥暴力,堕落的南方让作者感到苦痛,他为同代人痛苦的成长过程而痛心,那一个又一个悲剧式的人物也让作者感伤而迷茫。

(海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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