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夏天

丁天仁

小俊是个城里的孩子，但他喜欢乡下的生活。

小时候，爸爸、妈妈很忙，正是事业的起步阶段，小俊一生下来就被扔给了乡下的姥爷、姥姥照顾。爸爸、妈妈很少回来看他，只是换季的时候会回来一趟，跟他聊聊发生了什么事，也会把新衣服等东西带给他。

小俊在十岁之前从未去过城里，他觉得跟姥姥、姥爷这样在一起就很好，所以他并不敏感，也不觉得自己是父母事业的牺牲品。直到他去城里上学，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讨人厌的地方。

他不喜欢城市，不喜欢那一座座高楼，不喜欢监狱一般的学校，不喜欢下学后不能和小伙伴跑来跑去地疯玩，更不喜欢说话总是带着教育口气的父母。他想念乡下的姥姥、姥爷，想念乡下的一切。对于十岁的他，乡下的一根冰棍都比城里的麦当劳好吃许多。

小时候，小俊最喜欢的便是夏天。夏天和冬天、春天、秋天都不一样，夏天是色彩缤纷的，就像姥爷在集会上买给他的泡泡水，是七彩的，是诱人的。

小俊是个捣蛋鬼，一看就是孩子王。一到夏天，他每天都是兴冲冲的，精力十足。小俊最喜欢的就是午后去水塘玩，睡个午觉起来，“呼啦啦”带领一群孩子去了。

小俊有个小伙伴叫建成，两个人玩得最好了，胆子最大的也是他们两个。两个人配合着下河捞鱼，总是隔个三五天能在傍晚回家的时候提着小半桶鱼。俩人人小鬼大，大人怕下河会有危险，就警告他们不许下河，可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是没有任何效果。两个人总是偷偷摸摸地下河，还以为大人不知道。

小俊八岁那年的夏天，像往常一样，睡过午觉，他就跟建成溜到水塘去了。那天烈日炎炎，两人头上都顶着一个巨大的荷叶，说说笑笑的，丝毫没感觉到一点儿危险。到了河边，小俊就感觉心痒痒了，在柳树下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撺掇建成一起下河洗澡。一开始，建成的态度很是坚决。

“不行，不行，我答应我妈不下水的，前天才挨了一顿打。”建成心有余悸地说。

小俊推了推他，说：“你不热吗？水里多凉快。”

建成不为所动，表现出一个孩子少有的坚决：“水边的风这么大，哪里热了，来，咱们躺一会儿就凉快了。”

小俊十分想下水，但是又想拉着建成，就没有说话，脑子飞快地转着弯，后来实在没办法，就打算自己下去了，因为姥姥、姥爷基本不打他。但是，建成犯错时，他的父亲会拿竹板打他的屁股，疼得他嗷嗷直叫。

于是，小俊自己跳下水去了，在水里不停地扑腾，玩得特别欢。这个时候，建成有点坐不住了，水的诱惑对他来说太大了，毕竟从小就调皮，不是一顿打就能让他长记性的。果不其然，他开始跟小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心思却早就飞到水里了。

小俊也看出来了，又不断地开始勾着他下水。小俊似是不经意地说：“建成，这太阳这么大，水却冰凉冰凉的，很是舒服，你要不要下来。”

建成心动了，但还是犹豫着不动，也没有怎么理他，自己找了一支狗尾巴草在手里玩。

小俊就跟他说：“反正又没人，你怕啥，不会有人看见的，你自己玩一会儿，我要游到那边看一下。”说完，小俊就游走了，突然，他聽到“扑通”一声，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回头一看，建成也在水里了。两人欢腾地向水塘靠中心一点游去。这个时候，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一大片乌云好像一瞬间脱掉了光鲜的外衣，狰狞地扑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小俊和建成赶忙上岸，可是大雨妨碍了他们的动作，力气渐渐不足。

小俊快游到水边的时候，回头一看，却发现建成不见了，这下他有点急了。小俊向着刚才看到建成的方向游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发现他有点力不从心，就拉着他、拖着他，赶紧上岸。两个人一到岸上，腿软得都站不起来，缓了好一阵，赶紧向家里走去。

走到一半，看见了各自的家长，两人就各回各家了，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那个夏天，两人再也没有下过水，最多就是躺在水边聊聊天，感情却更好了。小俊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个好朋友，一辈子的那种。于是，他变得更加喜欢夏天，更加喜欢和建成待在一起。

夏天对小俊来说，不只有建成，还有姥爷做的饭菜，还有姥姥讲过的那些故事，这一切都吸引着小俊。小俊最喜欢的一道菜是姥爷做的凉拌茄子，别人都做不出那种味道。

白天姥爷会去水电厂工作，只有晚上才有机会给小俊做这道菜。好多次，他围在姥爷的身边，想看看姥爷是做怎么做的，明明用的材料一模一样，但建成妈妈做的就是没有姥爷做的那种味道。

有一次，他问姥爷为什么姥爷做得这么好吃。姥爷瞥了他一眼说，因为他做的时候不会把菜里的虫子挑出来，那样菜做好了就会更好吃，惊得小俊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小俊筷子一直没向凉拌茄子的盘子里伸。老爷和姥姥看到后就哈哈大笑起来，小俊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脸有点红。

后来，到了城里，妈妈也尝试着给小俊做过这道菜，但他再也没有吃出乡下姥爷做的那种味道。偶尔回乡下，姥爷做出来的味道会让他食欲大开，即使这样，他也总觉得有什么味道变了，再也回不来了。

在乡下时，晚上太热，睡不着的时候，姥姥会躺在躺椅上，在院子里看着月亮和满天的繁星。吹着阵阵袭来的凉风，她给小俊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小俊总是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亲身经历一回。

有一次，姥姥讲的是她年轻时候遇到狼的故事。姥姥一边摇着摇扇，一边说：“我们小时候，经常会见到狼，不像现在，狼都不怎么见了。”

小俊就像有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总是问个不停：“姥姥，那狼从哪里来的，会像你们小时候吓唬我的那样吃小孩子吗？”

姥姥点点头说：“不是吓唬你，几只狼一起的时候，真的会把小孩子咬死的。它们是从山上来的，清晨谁家丢了鸡，一定是狼干的。”

“那姥姥那次怎么遇到狼，又是怎么把狼赶走的？”小俊赶忙问道。

姥姥笑了笑说：“在地里干农活，抬头就看到一只狼虎视眈眈盯着我，我心里发怵，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大喊，拿着农具与它对阵。”

小俊急了，忙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其他人的脚步声，赶忙大喊‘有人吗。”姥姥温柔地继续讲着，“接着你姥爷应了一句，狼就后退几步，嚎了一声走了，你姥爷听到后，加快步伐走了过来。”

“幸亏姥爷在附近，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小俊很紧张，抓着姥姥的手力度很大。姥姥看了，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除了这个故事，那几年的每个夏季，小俊都有听不完的故事。姥姥的故事总是那么新鲜，有童话，有寓言，还有一些奇人怪事，这些故事也是小俊喜欢夏天的理由。乡下似乎总有数不完的惊喜等着他，让他不断地感受着美好。

后来，小俊到了城里，也在城里度过了不少夏天，他这才明白，他念念不忘的不是夏天，而是乡下的夏天。那里有建成陪着他风里来雨里去的折腾，有和姥姥、姥爷一起吃晚饭的夜晚，有星空下姥姥讲的千奇百怪的故事，这才是小俊真正怀念的东西。

其实，城里的生活条件好多了，夏天有空调，小俊不必为了乘凉而坐在院子里，偶尔还会被蚊虫叮咬，痒得睡不着觉；城里有公交车，去哪里都很方便，他不用骑着姥爷的破自行车大汗淋漓地去隔壁村玩；城里有无数的快餐店，姥姥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也不用脸红红地去建成家蹭饭了。但是，小俊曾无比怀念乡下夏天闷热的夜晚，曾想过那辆自行车还能不能骑，曾想着长大后再也不好意思大摇大摆地随时去建成家串门了。

乡下的夏天，是小俊记忆深处最美好的东西，是他童年的全部。孤独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从前的一幕幕，这些记忆有魔力，总能够驱散他不开心的情绪。小俊知道回不去了，就把这些都写进了日记本，这些日记有一个共同的主题——乡下快乐的夏天。

（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中坝镇文化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