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盐城看戏

侯讵望

对于盐城，一直没有什么概念，即便是从教科书中读到，也是一个名词而已，没有深切的体会。后来，女婿从南京到盐城工作了两年，听得多了起来，便有一种亲切感。人就是这样，你要与哪个地方发生联系，总需有一个媒介，或者是有亲戚朋友在那个地方，或者是自己曾经去过那里，最不济也是在电视电影甚至小人书里读到，才会去熟悉它，亲近它，融入它。

当画家赵华双先生提出，要与盐城联合举办画展的时候，我就想到，也许这就是一种缘。

我们去的当晚，盐城正有一场演出。盐城市文联的领导不知我们是否喜欢看戏，专门电话询问，在得到肯定后，特别为我们预留了戏票。这是一次高规格的演出，主办方是中国戏曲表演学会和盐城市盐都区人民政府，承办者是区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和盐城市戏剧家协会，盐城市淮剧团是协办单位。这次晚会是中国戏曲表演学会梅花奖艺术团的一次惠民演出，叫作“盐都情，梅花韵”，大约十数位梅花奖得主参加演出。可以说，这是自己几十年来一次看过最多的名角演出。

这让我产生一种疑问，盐城何以一次能够请到如此众多的梅花奖得主参加演出呢？

盐城是江苏面积最大的地级市，下辖三个区、一个县级市和五个县。现在的盐都区过去就叫盐城县或盐都县。据说在汉代盐城称为盐渎。渎者，沟渠的意思吧。第一任县丞是孙坚，就是三国时期吴主孙权他爹。但历史上这里却名人辈出，有陈琳，有范仲淹，有陆秀夫、朱升、宋曹、施耐庵、郑板桥，还有陈毅、粟裕、胡乔木、乔冠华，获安徒生儿童文学奖的曹文轩也是盐城人。难怪，难怪！这样一片灵山秀水，怎么会缺乏人文吸引力呢！

这台晚会，是一次中国剧种的小小“检阅”：十五个节目，所涉剧种就有淮剧、老调、甬剧、滇剧、二人台、秦腔、粤剧、京剧、河北梆子等近十种。一次能观看这许多剧种，也算是一个戏剧爱好者的荣耀。这些剧种的演员，大都又是梅花奖得主，那就是名角，一次欣赏如此众多名家的表演，确有一种三生有幸的感激。当然，在盐城，淮剧还是它的主打。整场晚会中，大约有三四个节目是淮剧表演。此前，对淮剧一无所知，这次观看后，赶紧找资料恶补，对于淮剧，也便知道了个大概。为什么要恶补淮剧知识呢？因为淮剧《祥林嫂》的片段打动了我。

淮剧是江苏省江淮地区的地方戏剧，主要流行于盐城、淮安、泰州、扬州等地，在上海、安徽、台湾也有一定影响。淮剧以江淮官话的建湖话音系为基础。最初多为民间小戏，其唱调在“门叹词”、“香火调”和部分民歌小曲基础上发展而成。俗称淮调，且唱腔朴实。后受徽戏和京戏影响，移植演出了一些表现历史的大戏，因需扎靠、打把子，故称“靠把戏”。唱腔上，吸收了徽戏的唱腔，创造了“靠把调”。后几经艺人的变化改造，使淮剧的表演艺术得到了较大的提高。

1942年，在苏北抗日根据地，还成立了盐阜文工团等文艺演出团队，建立了“淮戏研究组”，不但创作演出了反映人民革命斗争的现代戏，也新创了“新淮调”、“新悲调”等唱腔，并吸收扬州“小开口”的一些曲子，使淮剧唱腔更加丰富起来。现在的淮剧，不但角色更加丰富，而且唱腔也越发多样，表演上文武带打都能，确实是一个颇受当地群众喜爱的剧种，甚至连我这样的“北方佬”都情不自禁喜欢起来，足见其艺术的魅力。

淮剧《祥林嫂》的表演者，是江苏淮剧团的国家一级演员、“梅花奖”得主陈澄。陈澄1972年出生于泰州，1991年毕业于盐城鲁迅艺术学校表演系，主攻青衣、花旦。其父亲陈德林、母亲黄素萍均为淮剧名角。特别是她的父亲陈德林先生是淮剧界公认的“陈派”艺术创始人，素有“淮剧皇帝”之称，从艺50多年，创立了陈派唱腔；陈澄曾以一出淮剧《祥林嫂》得过第24届中国戏曲梅花奖；其婿陈明旷则刚以其主演的淮剧《小镇》获得第15届文华大奖。这样的介绍，使我们对这一家子的艺术成就更加清晰起来。陈澄的表演细腻，嗓音甜润，唱作俱佳。特别是在淮剧唱腔方面，既继承了父母的艺术风格，又博众艺术家之长，吸收兄弟剧种的优点，形成了自己的艺术特色，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并得到专家的肯定。

和所有地方戏一样，随着剧场改制，淮剧一度式微，为了让院团挺过难关，陈澄和身为团长的丈夫陈明旷曾一起四处奔走演出。只要有演出，陈澄几乎场場不落。观众都喜欢“名角”，作为团里的“大梁”，当剧团要下乡演出时，她不得不放弃照顾家中90多岁的外婆。当观众点名请她出场时，她不得不丢下正在读书的儿子……为了演出、为了救场，她曾三次在舞台上流产……陈澄说，这么多年下来，她对淮剧已经不能用“执着”二字来形容，她说是“辛酸并快乐着”！

陈澄演唱的那段《天问》，今天想来，依然是那样回肠荡气：“望天空/雪如柳絮纷纷舞/看人间灯笼如海汇成河/雪花苦将灯笼伴/这世/究竟是喜曲还是悲歌/今夜晚家家户户围桌坐/祝福声声道不完/偏偏我脚下有路又无路/孑然一身饥寒交迫步难挪/灾难陪我将光阴过……/我一生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好人却无好结果/我一生触了哪家法一部/为什么天也杀来地也诛/我一生命运究竟谁摆布/为什么吃不尽的辛苦/受不完的折磨/尝不够的灾难/爬不断的坎坷……抬头问苍天/苍天茫茫默无语/低头问大地/大地沉沉声息无/苍天不说、大地不语/难道说大地苍天也装糊涂啊？”陈澄让祥林嫂在舞台上活了起来！

掌声中，演出早已落幕，但思考却一直萦怀。自己的家乡虽然没有盐城大，人口也没有盐城多，人文也许不如盐城厚重，但毕竟也是一方热土，也曾出过一些知名的文化大家，就是近年，不也有李彦宏、刘慈欣这样享誉世界的著名人士吗？是的，我们在全省11个地级市中，是唯一没有梅花奖得主的城市，家乡的戏剧工作者在会上慨叹，我们不甘心！是的，我们自家的剧本，却变成了别的城市的戏剧名片，这是为什么？其实，我们的文艺家都知道为什么，但大家都不说，都不想说出来！

我也一样！

责任编辑：黄艳秋

题图摄影：李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