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雪萱
这些天,杰克忙坏了。唉,当了RT生物复活实验室的主任,整天就得和一大堆骨头啊,标本啊,以及计算机打交道。这一段时间,去各行星考察的调查团接二连三地返回地球了。他们带回来了一大批古生物的遗骸,都是当今地球上的人没见过的。这些遗骸被送到杰克的实驗室里,准备复活成原来的生物。杰克简直被这种工作弄得晕头转向了。
还好,杰克有一个好助手——弗兰迪。要不是有弗兰迪,他真不知该怎么办。弗兰迪差不多把杰克的事包下来了:计算呀,画图呀,分析呀,设计呀,操作呀,取东西呀,甚至还要会见客人。可杰克还是觉得自己忙不过来。
要知道,弗兰迪并不是普通的人,他是一名机器人。当然,他也不是那种方脑袋、方胳膊,像木偶一样的机器人——这种机器人在三百多年前就淘汰了。弗兰迪几乎是和人一模一样的机器人,他和人一般高,面部也差不多和人一样,走起路来也和人一样轻松自然,转身时也不会“嘎嘎嘎”地老半天才转过来。总之,弗兰迪就是这样一个机器人,看上去和人一模一样。如果不和他长期相处,你根本就认不出他是机器人。
弗兰迪的脑袋也非常聪明。计算、画画、设计什么的早已不在话下了——这些玩意儿,几百年前的那种方脑袋机器人也能做。弗兰迪会思考问题,会很自然流畅地和真正的人对话。弗兰迪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会开玩笑和撒谎。弗兰迪可不像那种傻头傻脑的机器人,突然被问了一句不知道的话,便“嘟噜嘟噜”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弗兰迪觉得,复活那些亿万年前的古生物真是没什么意思。这太简单、太单调、太没有用处了!可有什么办法呢,他还得老老实实地干这些活。这不,他又慢吞吞地打开开关,启动转换器,准备复活一块地球上的古生物头骨遗骸。
机器一开动,在远处的动物饲养棚里,复活装置开始供应培养液和空气。古生物体的复原工作开始了。
顿时,一幅神奇的景象出现了:那块古生物头骨遗骸,渐渐地被一团模糊的东西围住。很快地,模糊的东西不断地扩展、隆起,越来越大,一会儿就凝成一个有血有肉的躯体。那躯体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地球上早已灭绝的恐龙吗?只见它立起身来,拖着长长的尾巴向前跨了几步,接着又转过头来到处张望,目光是那么恐惧和不安。噢,原来它找不到它所熟悉的环境了。那往日生活过的乐园,那一望无际的森林,那热气蒸腾的沼泽地,如今都到哪里去了?它急躁地在饲养棚里转来转去,惊恐地咆哮着,声音震得空气都颤抖起来。
“你干得很出色啊!”这时,杰克已悄悄地走到了弗兰迪的背后,看到了这一切,由衷地赞扬他。
“这算什么呀!”弗兰迪无精打采地说,“这些玩意儿,智力才处于萌芽状态,真没劲!我们应该复活更复杂的东西,比如说——人。”
“那怎么行?”杰克还以为弗兰迪是在开玩笑呢,但他还是认真地说,“我们只有这些简单的复活装置,怎么可以急于求成呢?”
“根据同一性原理,我们有条件造出更为复杂的装置。凡是有生命的细胞,都能记住整个机体的各个细微部分。一旦我们改进技术,唤醒细胞的记忆,就成功了。所以,我建议成立一个单独的研究小组,专门研究恢复人的机体的理论,而且,还可以研制出一种制造人的复活装置!”弗兰迪认真地解释道,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这位实验室主任。
杰克冷冷地说:“现在先不要谈这些问题吧,实验室的工作任务已经够繁重了。”
“那你也不允许我考虑这个问题吗?”弗兰迪试探地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杰克说,“我的意思是指,你绝不能分散精力,那样会影响工作。”
一连几天,弗兰迪总是抓住各种机会,和杰克谈论人体复活装置的事。杰克开始忧虑起来。看来,弗兰迪不是说着玩的。杰克想,他是真的想做这事儿,这可怎么行?这将影响我们的工作,我一定要找他好好谈谈。当然,在这样的时代,对机器人也不能老是发号施令,也需要同他们谈谈心,做做思想工作什么的。
下班后,杰克看到弗兰迪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跟了过去,敲了敲门。
门好半天才打开,弗兰迪似乎吓坏了,表情非常惊恐。他万万没想到杰克会在这个时候来。但他还是拼命地掩盖住惊慌失措的样子。
杰克一下就怀疑起来。他一眼看出屋里有慌忙收拾后留下的痕迹——靠窗户的几台仪器上,电线一直通到橱柜里面,桌面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些零件。这些零件杰克都很熟悉,那是复活装置上的东西。
“我只是顺便来看看你的。”杰克见弗兰迪很不自然,就故意漫不经心地说。
“我知道你会来的。你对我不放心,怕我把人体复活装置制造出来,给你带来麻烦,对吧?”
“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杰克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你为了个人目的,千方百计想制造人体复活装置,我当然不放心。你到底背着我在干些什么呀?”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请相信,我的一举一动并没超过你允许的范围。”
“哼,要是那样就好了。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人怀疑。”杰克愤愤地说完,就离开了。
一连几星期过去了,杰克心头的疑团一直没有消除。当然,他也不好再直接向弗兰迪问什么了。
有一天,弗兰迪早早地完成了工作,就向杰克请假回到宿舍去。杰克正忙得不可开交,也来不及多问,便含含糊糊地点头表示答应了。可一等弗兰迪走出工作间,杰克就预感到情况不妙。他立即放下工作,悄悄地跟在了弗兰迪的背后。
弗兰迪一进宿舍就“嘭”地关上房门。杰克更疑惑了,他想:弗兰迪到底在搞什么鬼呀?或许真的在研制他所说的那种人体复活装置吧?杰克真想破门而入,去看个究竟。可他不愿这么做。他想:弗兰迪虽然是个机器人,可毕竟是我的助手呀,我怎么能这样去怀疑和监视他呢?
杰克正想着,突然,看见从弗兰迪的屋里出来一个人。这个人走得非常快,目光呆滞,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杰克想迎上去看个明白,但那人显然故意躲避与杰克相遇,一个急转身,向通往实验室出口的楼梯走去,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杰克不安地想:这人是谁呢?显然,他不像是一个真人,很可能是一个机器人。但我总觉得他与别的机器人不太一样。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我自己也说不清。唉,都怪我太大意了,没有追上去看个明白。
几周之后,杰克又一次在走廊上看见那个怪人从弗兰迪房间里走出来。杰克吃惊得差点失声叫出来。因为他预感到这个怪人与弗兰迪所进行的秘密工作有某种关系。
杰克想,我得把这个情况告诉心理分析员。
心理分析员听完杰克的讲述说:“这件事你该早告诉我。”
他俩一同来到弗兰迪的门前,使劲地敲起门来。门没有开。
“开门!你没有权利不开门!”杰克大声地叫喊着。
“不自量力的东西!你只不过是机器人,应该绝对服从我们人的意志。”心理分析员也叫喊着。
这时,他们听到屋里急促的脚步声和有节奏的机器响声。
“开门!我现在明白你在干什么了。”
屋里的机器声戛然停止,随后是一阵脚步声和拆卸金属部件的声音。
杰克和心理分析员再也忍不住,动手撬起门来。
“哗”的一声,门打开了,是弗兰迪自己打开的。杰克和心理分析员推开堵在门口的弗兰迪,直接闯入了室内。
地板上摆着还没来得及拆散的复活机。那种椭圆形的机械正在发出锯齿形的脉冲信号。
杰克一下子全明白了。这不正是弗兰迪说的人体复活装置吗?他又想起了那个面无表情的怪人。原来,弗兰迪不但制造出了人体复活机,而且还用它复活了人!杰克顿时产生了一种被欺骗的耻辱。他阴沉地说:“你已经在进行人体复活工作了!可你还在我面前胡扯什么搞人体复活装置的重要性呀、必要性呀……”
“老实说,搞这套鬼把戏多少年了?”
“鬼把戏?”弗兰迪一下子觉得很委屈。他可从不认为自己是在玩鬼把戏,而是在悄悄地做一件对人类很有价值的工作。可他又无法让杰克明白他的想法,于是只好沉默了。
“难道这不是鬼把戏吗?这种机器造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能算人。最多只有人的外形,绝对不是真正的人。复活人的细微结构需要好多年才能搞清楚……”
“我早就搞清楚了。”弗兰迪说。
“那你是用什么材料复活人的?”
“颅骨,用颅骨最为合适。”
“为什么复活的人都要躲着我?”
“是我讓他们这样做的。他们需要有个熟悉人的过程。他们的一举一动目前还受集成程序控制,这是进入人类社会生活的准备时期。当然,他们很快会像正常人一样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和过去,过着同正常人完全一样的生活。”
“冒险家!十足的机器冒险家!”杰克哪里听得进去,气急败坏地说,“你有什么资格给他们第二次生命?你根本不知道这样做引起的严重后果。现在,你必须告诉我,你都复活了哪些人?”
弗兰迪微微一震。他知道,无论如何,他是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杰克的。他难为情地说:“对不起!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现在由不得你了。我们必须知道这些复活人正在怎样混入我们的社会,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的生理结构和心理特征——我不相信他们会健康成长。”
“这办不到。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弗兰迪喊道。
“那我们只好剥夺你的生命,你简直不受控制了!”
弗兰迪感觉到心在颤抖。他知道,杰克绝不是吓唬他。他要活下来就得说出那些复活人的名字来。但这怎么能说出来呢?如果说出来,杰克更会受不了。当然,他可以一拳击倒杰克,然后逃跑,但那绝不是一个机器人应该做的。唉,现在他只得面对死亡了——机器人的死亡。他一想到他将带着宝贵的知识和无人知道的秘密告别人类,离开杰克,心中一阵刺痛。如果人类曾给他设计过眼泪,他的眼角上一定会绽开一朵晶莹的泪花。
弗兰迪冷静地说:“来吧,杰克——我的主人,我最亲爱的朋友。我已完成了我的使命。请把我变成一堆废物吧!”
一个多小时后,弗兰迪被拆成一堆普通的电子元件,铺在杰克面前。
杰克接着就开始搜查弗兰迪的房间。他要找出被弗兰迪复活的人的名单。可他怎么也找不着。也许是弗兰迪预见到要出事,把名单藏起来了。
最后,杰克无意中在桌面上拿起一个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弗兰迪端正的字体。霎时,杰克感觉到天旋地转,差一点儿晕倒。他手里的笔记本掉在地上,碰到了那一堆弗兰迪的残骸,“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那掉在地上的笔记本,第一面工工整整地写着:第一个被成功复活的人——RT生物复活实验室主任杰克。
(编辑 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