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花是世间最美的产物,是人们在休闲活动中十分普遍的休闲对象。男子簪花是宋代特有的休闲文化现象。从宫廷到民间,社会上对簪花行为是肯定、赞赏的,有时甚至向往和追捧。这其中蕴含着身份等级荣宠的宣示、社交礼仪的表达和休闲审美的需求等几层意义,反映了宋代社会全民的精神认同和审美归宿。
关键词:休闲 宋代 男子簪花 意义
簪花是宋代特有的社会风尚。不仅有来自于国家层面的重视和推广,也有民间发自内心的审美趋同。当时男子不论社会阶层高低、身份贵贱,都崇尚在头上簪戴真花或假花,展现了一种别样的风情。总体看来,当时簪花的意义有以下几点。
一、身份等级荣宠的宣示
花以赏赐的形式广泛应用于政治生活中,传达来自最高统治者的意志。此时,花已超越社交礼仪和休闲赏玩的特性,被赋予浓厚的政治色彩。
古代科举考试中,最难者莫过于进士科,一旦考中便被赐予进士出身,时人誉为“白衣公卿”,十分荣耀显赫,受人景仰。进士赐花之举始于唐朝,唐懿宗时在曲江大宴新科进士,折花存一金盒中,令戴花饮酒,世以为荣。宋代的科举制度更加完备,在宋代考中进士更加荣耀,国家通常会对新科进士赐予闻喜宴、琼林宴,席间皇帝还会亲自赐花,这就成为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待遇。
《钱塘遗事》描写新科进士御宴赐花的情形时写道:“人赐宫花四朵,簪于幞头上,从人下吏皆得赐花。又到班亭下,再拜谢花,簪而谢之……退皆簪花乘马而归,都人皆避,以赴御宴回也。”有人对此总结出赴省登科的几大荣誉:“两观天颜,一荣也;胪传天陛,二荣也;御宴赐花,都人叹美,三荣也;布衣而入,绿袍而出,四荣也……”[1]赴皇帝御宴后簪花乘马而归,皇朝天子重视,天下万民瞻仰,喜悦与荣宠自不待言,可谓载誉而归。既能博得上自天子、下至黎民的青睐,也能彰显自身的价值,从而光耀门楣,这是国家赋予的尊贵与荣誉。
宋代赐花有着明确的等级化。在各种场合中,不同级别的臣子所赐花的数目、材质和颜色有明显差异。最高级别的官僚如宰相、枢密使赐大花十八、乐枝花十,以下依次递减两朵。其中以罗花最为贵重,宰执之类较高级的官员方可获得;乐枝为次,赐予卿监以上官员;绢花则赐予将校以下官员。所赐花色也有红、黄、银之区分,具体赐配按品级高低各有不同,充分反映了宋代朝廷赐花遵循等级尊卑的秩序。
重阳节宫廷赐宴簪花也是最高权力机关非常重视的一个环节。皇宫在九月初八这天,禁中就安排好了重阳的活动,如白天在庆瑞殿赏花,万菊灿然炫目,且点菊灯,或在清燕殿、缀金亭赏橙橘,宫中还会赐宴菊花。《宋史·礼志》记录了重阳节皇帝对贵臣、重臣赐宴、赐花的仪式:“酒五行,预宴官并兴就次,赐花有差。少顷戴花毕,与宴官诣望阙位立,谢花再拜讫,复升就坐。”赐花仪式十分庄重和讲究,意味着官方正式场合中对勋臣大员的礼遇和优容,通过簪花这一仪式得以宣示。
除在正式场合中赐花、簪花外,有时为表示特殊恩宠,皇帝也会偶尔赐臣下簪花。宋真宗一次与群臣赐宴,适逢名贵的千叶牡丹盛开,真宗特意将其赐予晁文元和钱惟演,以示嘉奖。“出牡丹百余盘,千叶者才十余朵,所赐止亲王宰臣。真宗顾文元及钱文僖,各赐一朵。又尝侍宴,赐禁中名花……上忽顾公,令内侍为戴花。观者荣之。”[2]这种场合中皇帝巧妙地通过“花”这个载体传达出对臣下的眷顾与特殊恩宠,按礼制,只有亲王宰臣级别才能簪戴千叶牡丹,此举不免引来观者的艳羡。
男子簪花发展到宋朝,几近极致,一朵小小的簪花,甚至成为上层社会身份的标识、等级的象征。当时每逢重大节日庆典,君臣贵戚都有簪花的习惯,皇帝往往对臣僚赐宴并簪花,此即《宋史·舆服志》所说的:“幞头簪花,谓之簪戴。”《东京梦华录》记载宋徽宗每次出游回宫,都是“御裹小帽,簪花乘马”,从驾的臣僚、仪卫,也都赐花簪戴。节日期间,民间一些稍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也都竞相簪花,争奇斗艳,以示雍容华贵。《水浒传》第七十二回“柴进簪花入禁苑,李逵元夜闹东京”,讲述了宋江等人在正月十一元宵节前日进京赏灯谋求招安,看到东京城到处“往来锦衣花帽之人,纷纷挤挤,各有服色”。柴进、燕青在东京酒楼上,“凭栏望时,见班直人等多从内里出入,幞头边各簪翠叶花一朵”,似乎簪花就展示了自身的高贵。
二、社交礼仪的表达
宋代士大夫追求群体认同感,倾慕“君子之交”,他们会通过交游和宴集等形式进行社会交往。一方面,这种社会交往多为休闲式聚会,才华横溢的文人雅士,艺术素养不凡,多以诗文唱和、品茶听琴、书画珍玩鉴赏等活动寻求知音,陶冶情操。另一方面,宋代士大夫交往也会带有一定的政治倾向性,政治责任感强,在欣赏对方的同时,也希望得到对方的欣赏,在开拓政治前景的同时,保持着自信的气质、得体的礼仪和优雅的交流方式,而“花”就成为士大夫们社交礼仪的重要媒介。
沈括的《梦溪笔谈》中曾记载了一则著名的“四相簪花”的故事,呈现的正是宋代上层社会交往方式的一个侧面,士大夫藉由类似定期或不定期的聚会彼此联络情感,并且建立自己在上层社会中的声望。这种独特的文化风气,在宋代是很流行的,朋友或同僚之间举行便宴时簪花已成为社会的一种习俗;并且这些场合也是他们取得各方面讯息的重要来源。此外,当时士大夫对于“祥瑞”的附会也反映出知识分子对于撄紫夺朱的期待和向往。
花是宋代士大夫艺术化交往的载体,在非正式场合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以花为窗口,可以窥见文人之间优雅的社交方式和艺术化的人际关系。宋代文人对花的记述十分丰富,文人经常就对花的研究展开交流。苏轼在《牡丹记叙》里详细记载了在吉祥寺与众人观赏牡丹、簪戴牡丹的盛况:“圃中花千本,其品以百數。酒酣乐作,州人大集。金槃彩篮以献于坐者,五十有三人,饮酒乐甚,素不饮酒者皆醉。自与舆台皂隶皆插花以从,观者数万人。”接下来作者交代自己写作此文的用意:“余既观花之极盛,与州人共游之乐,又得观此书之精究博备,以为三者皆可纪。而公又求余文以冠于篇。”[3]另外,文人们还会展开“斗花”的活动,在艺花方面一较高下。梅尧臣就与好友在喜好牡丹方面志趣相同,所谓“不问兴亡事栽插,栽红插绿斗青春”。可见花是宋代知识阶层在精神层面交流中的重要介质。
以花为馈赠之物成为宋代的交际风尚,宋人追求风雅,馈赠之物大都是花木、团茶、古玩、奇石等富有艺术气息的物品。在这种礼尚往来的过程中,文人们常以诗词唱和,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佳作,表达朋友之间的相知与诚意,包含了同道中人的互相欣赏和敬意,双方的默契与情感得以加深。
三、休闲审美的需求
宋人普遍有爱花、赏花、簪花的雅好,这是社会的审美风尚,也是人们内心真实的审美需求。所簪之花可以是像生花,也称彩花,一般用罗、帛、绢制造,也有用通草(通脱木)制作的,就是假花。还可以簪生花,即鲜花,例如春天多簪牡丹、芍药、蔷薇,夏天多簪石榴花、栀子花、茉莉花。范成大有诗云:“忆曾把酒泛湘漓,茉莉秋边掰荔枝。一笑相逢相玉树,花香如梦鬓如丝。”而秋天多簪菊花、秋葵等。当然,人们更喜欢簪鲜花。《铁围山丛谈》卷六记载:“元丰中神宗尝幸金明池,是日洛阳适进姚黄一朵,花面盈尺二寸,遂却宫花不御,乃独簪姚黄以归。”牡丹花开,宋神宗游幸金明池,簪的是宫花,但碰巧看见一尺多高的真牡丹,而姚黃是牡丹中的名贵品种,其色与形被认为是只有皇帝才能簪戴的花,于是神宗丢掉宫花,簪上了贵重的新鲜牡丹。簪花活动往往并不是单一的休闲行为,而是与赏花、宴饮、游玩等休闲活动联系在一起。多重情感交相呼应,使得士大夫的休闲生活具有了更高的品质;多种休闲方式结合,使士大夫更能达到身心放松、怡情养性的效果。
宋人赏花时还按自己的品位,将各种花卉分成不同的等级。如姚宽的《西溪丛语》将常见花卉品评为三十客:“牡丹为贵客,梅为清客,兰为幽客,桃为妖客,杏为艳客,莲为溪客,木犀为岩客,海棠为蜀客,踯躅为山客,梨为淡客,瑞香为闺客,菊为寿客,茶蘼为才客,腊梅为寒客,丁香为情客,琼花为仙客,素馨为韵客,葵花为忠客,含笑为佞客,杨花为狂客,芙蓉为醉客,玫瑰为刺客,月季为痴客,木槿为时客,安石榴为村客,鼓子花为田客,棣棠为俗客,曼陀罗为恶客,孤灯为穷客,棠梨为鬼客。”[4]
节日簪花在宋代蔚为大观。当时节日不同,所佩戴的花色也有所不同,如上元夜戴闹蛾、玉梅、雪柳,端午簪茉莉,立秋戴楸叶,重阳簪菊,对美的享受渗透到社会各个阶层和各项休闲活动中。《东京梦华录》记载元日这一天,汴京大街上“游人如织,子弟多有簪花者。彼女子争睹围观者众,有甚者,窃羡之,低蛾眉,其状若狂”。男子簪花吸引了女子眼球,以至如痴如狂。杨万里《德寿宫庆寿口号十篇》之一云:“春色何须羯鼓催,君王元日领春回。牡丹芍药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也描写了帝王和官员过春节簪花的情景。
宋代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对于重阳节的重视更甚前朝,男子簪花以这一节日最为兴盛,蔚然成俗。每到九月九日,官员按例放假,百姓歇业,男女老幼,不分贵贱,都要登高望远,簪插菊花或茱萸,文人还要夜宴饮酒,赋诗填词,将节日气氛推向高潮。《武林旧事》卷三记载:“都人是月饮新酒,泛萸簪菊,且各以菊糕为馈。”有一首无名氏的《调笑令》写道:“指酒指花。头上戴花方饮酒。以花插头上,举杯饮。”这其中既有重阳节簪花饮酒的描写,也有宫廷赐宴簪花的写照,更有日常文人聚会宴饮簪花之风。由此可见,当时男子簪花与宴饮紧密结合,也证明这种活动源自于重阳节茱萸会的风俗。而簪花这一休闲活动逐渐发展成宋代各阶层争相效仿的时尚行为。
参考文献:
[1]刘一清.钱塘遗事卷一○“赴省登科五荣须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2]周城.宋东京考卷七“官治”[M].北京:中华书局,1988.
[3]李之亮.苏轼文集编年笺注(诗词附)二册[M].成都:巴蜀书社,2011.
[4]姚宽.西溪丛语卷上[M].北京:中华书局,1993.
(作者简介:肖潇,女,硕士,沧州师范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历史文化、休闲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