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内·弗莱明以《玫瑰骑士》告别歌剧舞台

谢朝宗

本季的大都会歌剧《玫瑰骑士》（DerRosenkavalier）是弗莱明（Ren～Fleming）最后一次出演传统歌剧，这是业界早已知晓的事。但是她在演出前接受的两次采访中，对关于自身未来发展的回答相互矛盾，又引发了不少争议。其实两家媒体的报道内容并没有不一致，只是强调的点不同。可以确定的是，弗莱明并没有打算完全退出舞台，她会继续举办演唱会，明年甚至要重回百老汇，出演音乐剧《天上人间》（Carousel）。之所以说是“重回”，是因为她在两年前已经出演过百老汇话剧《为爱而生》。但这也表示，在使其成名的传统歌剧领域，弗莱明算是封嗓了。

弗莱明表示如果将来有机会，并不排除再次出演歌剧的可能，其言下之意是也许会出演专门为她写的新歌剧。但是弗莱明并不擅长当代音乐，纵观她出演的50多部歌剧，原创作品只有两部：约翰·科里利亚诺的《凡尔赛幽灵》和安德烈·普列文的《欲望号街车》。但这两部作品首演之后她就没有再演，显然心不在此。她在担任芝加哥抒情歌剧院创意顾问期间，催生了新歌剧《美声》（BelCanto），但仅仅是做了幕后工作，没有上台演出（据说原著小说的女主角是以弗莱明为原型写成的）。歌剧创作耗时伤财，规划长达十年八年也不算稀奇，因此至今也没有听到与她相关的新作品，这似乎意味着弗莱明不会在短时间内再次登台。

如果这部《玫瑰骑士》真是大都会歌剧院的观众对弗莱明最后的舞台记忆，那将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她虽然丧失了一些音量，尤其是在中低音声部，必须要小心翼翼地演唱，但是她的高音区仍稳健充实，标志性的绸缎般华美的音色依旧。理查·施特劳斯绵长柔滑的音乐线条十分适合她的歌喉，所以她的演唱让人感觉浑然天成，不同之前饰演的一些美声角色，听得出她对乐句的精雕细琢和情感的充沛表达。

她这次诠释的是元帅夫人这一角色，不需要太过伤感忧郁，虽是“春花易逝红颜憔悴”的基调，但也能感觉出她是一个懂得及时行乐的女人。虽然知道奥克塔文（Octavian）最终要离开她，当他还在身边时她依然尽情享受这种被爱的感觉。从她对索菲（Sophie）的态度可见她的宽容，似母亲般充满关怀。

饰演奥克塔文的艾琳娜·格朗查，反串的扮相十分帅气，加上声音浑厚温暖，极为讨好观众。第三幕中她身处元帅夫人和索菲之间，将左右为难的窘迫场面表现得非常传神。饰演索菲的艾琳·莫莉（Erin Morley），声音甜美细腻，很有小女孩的情调。

在谈奥克斯男爵（Ouchs）前，必须先谈及制作，因为在对所有人的诠释中，这个角色是最紧跟导演观念的。导演卡森（Robert Carsen）把场景搬到《玫瑰骑士》的创作之时（1909年），正值一次世界大战前夕，他在剧本分析里讲到，他是从元帅的军事演习以及索菲的父亲是靠供应军火而发财这两处获得灵感，在设计上大力强调军事意象。第一幕中元帅夫人寝室的墙上挂满了画，这些画不是征战图，就是历代祖先穿着军装的肖像。第二幕索菲的家简直就是一个弹药库，中央拱着两架冲天大炮，父亲边走边检查一个个箱子里的枪炮子弹，墙上挂着古希腊征战的画像。

因此这里的奥克斯男爵不是我们常见的脑满肠肥的“员外”形象，而是身材颇为硬朗并穿着军装的军人，当然他这威风也是装出来的，当奥克塔文因他调戏索菲拔剑向他挑战时就穿帮了。即便如此，饰演这个角色的贡特尔·格莱斯博克，在诠释对女人动手动脚的动作时显得格外粗暴，让我们看到了军人的跋扈。他的声音或许不如其他的奥克斯那么沉重，但这也算是符合他的年纪与身份。

最后一幕，导演把原来的小酒馆改成了妓院，满场都是衣冠不整的军人在糟蹋女人。对此我们或许可以提出质疑，以元帅夫人的身份和索菲父亲一心攀附上流社会的心理，他们两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妓院里？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同，这幕写得过于冗长，戏剧效果难以表达。观众只是为了最后15分钟的那段纯美脱俗的三重唱而留下來的，这个制作能博得观众的笑声，那些不符合社会礼俗的小细节也就可以忽略了。

然而，也可能是因为最后一幕，使得这一制作团队在首演之夜遭到一些观众的嘘声。最后一幕结尾时，当奥克塔文和索菲仍躺在床上卿卿我我时，妓院的墙升起；露出站在后面的一队军人，在原本形容“小黑奴一溜烟跑”的小鼓声中挺枪进行，在最后的乐声中忽然倒在地上，仿佛都中枪而死。导演以这样的手法暗示战争即将到来，奥克塔文和索菲的爱情即便再纯洁真诚，也终将毁于战火之中。喝倒彩的观众应该是觉得导演没有尊重原制作的怀古情调，让现实污染了假想的理想世界。然而，理查·施特劳斯乃至脚本作者霍夫曼都不是逃避现实的人，他们都知道过去不可依，未来也是挡不住的，因此才创造出元帅夫人这样一个能冷眼热肠对己对人的角色。从这个角度来看，导演的诠释别有深意。而弗莱明以这个角色告别大都会，也预示了她的聪明与智慧——见好就收，让人们永远怀念她，以至于期待她以不同的身份再次出现在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