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二姑荆蓝

2017-07-24 00:18刘小兰
歌剧 2017年5期
关键词:总政二姑大姑

刘小兰

我爷爷奶奶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陕北农村的生活相当贫困,有两个孩子很早就夭折了,只活下来五个,二姑荆蓝排行老三。她的原名叫刘金兰,参加工作以后,改成现在的名字。

听父辈们说,早年她是陕北绥德师范的优秀学生,校宣传队的活跃分子,由于对文学和戏剧的热爱,考入延安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

1947年,二姑进入华北联大文艺学院学习俄文。入学的时候,她完全没有俄文基础,由于生性努力又不服输,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在学校附近的树林里大声朗读、背诵课文,刻苦用功,很快就赶上并超过班里的同学,成绩名列前茅。她的俄文发音非常标准,深得老师的喜爱,晚年时她曾跟我谈起过那段经历。在那个时期,她还阅读了大量俄罗斯原文名著,这些为她日后的表演和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俄文系毕业后,她本来可以做一名优秀的翻译,但她心里还是放不下戏剧,最终她选择了在中央歌剧院做一名歌剧演员。

我对二姑有印象是在“文革”后期,那时我的父母在干校劳动,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就来到北京的二姑家,同爷爷、奶奶、二姑、二姑父一起生活。

“文革”期间,很多人都受到冲击,我的大姑、大姑父由于早年参加过“三青团”的经历,在60年代被停发工资、销除户口,下放到边远的农村劳动改造,家里的四个孩子没有生活来源,无依无靠。二姑、二姑父虽然也挨整,但是生活还是有保证的,大姑家遭难,二姑给予了无私的帮助。记得二姑每月给大姑寄生活费,接济他们全家的生活,并且常常写信,鼓励他们要坚强地活下去,相信党和国家最终会还给他们公道。

我上小学时,二姑家住小西天一号总政大院,家里亲戚朋友川流不息。三叔在新疆、大姑在宁夏、我父母在干校,谁家有困难,到北京来都住在二姑家,她都会给予帮助。我在她家和刘家同辈的孩子们生活得很愉快,也建立了很好的友谊。

尽管是借住在二姑家,她对我们的教育和管理是很严格的。我小时候相当淘气,像个男孩子。记得有一次,爷爷派我去副食店买酱油,出了家门正巧碰上同学约我一起玩儿,我心想离做晚饭还早着呢,于是就跟同学大玩特玩起来,完全把买酱油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当时正值盛夏,天气很热,玩累了想吃冰棍,就把爷爷给的买酱油的一毛钱买冰棍吃了,等天黑了回到家才想起酱油的事。这可坏了,不但事儿没办,还把钱花了,想补救都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如实向二姑交代。为此她把我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我哭了半宿,从此再也不敢贪玩误事了。

小学三年级,我的父母先后从干校回到北京,我也搬回自己家住了,但是每逢周末和放假,我都会到二姑家聚会或者小住。在那个年代,物质生活十分匮乏,姑父在部队,他的战友或部下有时候会从外地带一些“好吃的”过来,每当这个时候,二姑会招呼我们过去吃饭,到她家大吃一顿解馋,那是我们当年最快乐的事情。那时没有电视,其他的娱乐活动也不多,二姑家有好多报纸杂志,每次小住,她都会指导我读书。这些东西别人轻易不让动,但对我例外,《小说月刊》《十月》《当代》《译林》等等,阅读成叠的杂志不仅丰富了我的假期生活,也为我后来的学习工作打下了基础。

到上世纪90年代,二姑家热闹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先是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姑父1994年也病故了,儿子晓里因孩子上学分出去单住,一家七口,轉眼间只剩下二姑一人。

二姑与姑父丁里相差12岁,他们的感情一直非常好。姑父从1957年“反右”时就得了糖尿病,“文革”时期又得过心梗,二姑对他的饮食起居照顾得细致入微。尽管她有时候脾气很坏,但对姑父从来没有发作过,他俩始终相敬如宾,让我们这些后辈非常羡慕。随着姑父身体越来越差,住院的时候越来越多,二姑每天雷打不动地坐地铁到301医院陪伴,从没有半句怨言。

姑父丁里是一位杰出的革命艺术家,是解放区和新中国文艺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姑父去世后,二姑十分悲伤,但她没有沉浸在悲伤中,而是以年近70的高龄开始学习电脑打字,去图书馆查阅资料,联系总政有关领导,编辑整理姑父生前创作的剧本、文章和导演手记,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出版了《丁里艺术集》和《丁里漫画集》,为后人研究姑父的艺术思想和艺术成就。集结了宝贵的财富,也寄托了家人对他永久的怀念。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姑父曾经在总政文工团和总政文化部担任要职,对他的生平和创作并不了解,二姑编写的这两本书,才让我真正了解了姑父,他的才华、他对艺术的执着、他对新中国文艺的贡献值得我们学习。

2005年,二姑唯一的孩子丁晓里(我的表哥),因病离开了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二姑的打击可想而知。第二年,二姑因悲痛罹患子宫癌,由于发现及时,年近80的她接受了手术。当时我们都非常担心她的身体,怕她过不了这一关,然而手术后,她没有自怜,也没有沉寂,而是组织歌剧研究会的老专家们,在经费困难、人员不足的情况下,编纂了长达近百万字的《中国歌剧史》,填补了中国歌剧创作的空白,为后人留下了一部资料翔实、文字流畅、有极高学习参考价值的歌剧著作。

晓里走后的十来年里,我与二姑走动得比较多,尽管亲人的离去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但她始终非常乐观。她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家里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喜欢养花,空闲的时候我会到花卉市场帮她买花,有的时候陪她上街买衣服、买生活必需品,偶尔出去吃吃饭,而每年最重要的聚会,是大年初三到她家包饺子。

记得2015年,在她家,包好的大饺子她吃了20个,比我们“年轻人”还能吃;2016年初三,她只吃了5个饺子就放筷子了,我好奇地问一向胃口很好的二姑为什么不吃了,她说没什么,只说觉得胃胀,不想吃东西,当时大家都没在意,只是嘱咐她尽早到医院检查;到今年初三,大伙包好了饺子,她干脆一个都没吃,只是靠在躺椅上昏昏沉沉地休息,而且消瘦得厉害,我预感到事情不好,却由于工作太忙,没有抽出时间再去看她。4月10日,她安安静静地离开了我们。

回想二姑的一生,早年离家奔赴延安参加革命,解放后在歌剧院兢兢业业地工作。她对家人的关爱,是我们的榜样;她的笑容、她的乐观、她的大嗓门、她对我们的批评与教诲,至今仍历历在目。在她离休以后,特别是晚年当亲人一个个离她远去以后,在孤独困苦中,她以坚强的毅力,克服困难、奋力崛起,用积攒了半生的精力和人脉,做了大量有意义的工作。她的精神,值得我们后辈永远怀念、敬仰、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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