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一座城煮了60年夜宵

王昱

他们叫她“佐世保母亲”，她用她的夜宵、她的絮叨，哺育了这座小城一个甲子。

每天上午9点，在日本长崎县的小城佐世保，都能看到一位奇特的老太太，她双手拄着拐杖，蹒跚在佐世保的山路上，不时有路过的人向她招手致意，喊她一声“妈妈”，她也微笑着点头回应。

这位老人不是在晨练，而是下夜班回家。她如此受人尊敬，甚至被人叫做“佐世保母亲”，仅仅是因为她煮的那些夜宵。

现年91岁的沟口美佐子经营着一家名为“沟口商店”的小食堂。该食堂24小时营业，美佐子自己负责夜班，每天晚上9点她都会准时上班，直到第二天早上9点，她才能下班。这样的生活，她一过就是60年。

店如其名，“沟口商店”原本是美佐子父母经营的一家杂货铺。1949年开业时，佐世保尚未从战争的阴霾中走出。美佐子有四个兄弟姐妹，她最大的弟弟在长崎原爆中丧生。身为长女，美佐子不得不帮助父母操持生意，以便供剩下的幾个弟妹读书。

上世纪50年代后，随着日本经济开始腾飞，佐世保繁荣起来，常有下了夜班的人来买夜宵吃，“有时过了午夜12点，店已经打烊了，还会有晚归的客人咚咚地敲门，央求我们卖点吃的。”每当这时，美佐子好心的母亲就会亲自下厨做点家常菜给客人。

1958年，“沟口商店”干脆改成了24小时营业的小食堂，当时还年轻的美佐子替父母值起了夜班，开始了昼伏夜出的生活。

在日复一日的夜班、煮菜中，60年一晃而过，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错过了结婚的时机。“年轻时曾有人追过我，但被我拒绝了。”美佐子说，“当时想，如果结婚了，店里的生意就照料不了了，弟弟妹妹们可怎么办。”晚出、早归，独自一人的日复一日，这就是美佐子为自己选择的人生。在岁月流逝中，亲人们相继离她而去，但美佐子并不孤独，因为一碗碗夜宵，早已让店里的常客们都成了她的“亲人”。

今年57岁的折原昌弘先生就是美佐子的常客之一，虽然他自己也做了四十年寿司师傅，但下班之后到美佐子店里吃碗夜宵，仍是他每日的必修课。“我高中时就迷上这里的饭了。”折原先生回忆说，“那时真辛苦啊，既要上学又要给家里帮工，每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有时在这里吃着夜宵就睡着了，美佐子妈妈就假装成我的母亲，给学校打电话请假，让我睡够了再去上学。”

“当年的光景可和现在完全不同啊。”谈起往日，折原先生和一些店里的常客们都很伤感。受近年来日本少子化、高龄化的困扰，曾经繁华的佐世保如今很萧条。“今年又有两成店铺关门了，这年头，埋头苦干也很难谋生。”自己也正在步入老年的折原，眉宇间透露出了一阵力不从心的哀伤。

“不要说这么丧气的话，这么多年不都坚持下来了吗？”每当食客们感叹起类似的话题时，在一旁烧饭的美佐子总会絮叨起来。什么“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着呢”，什么“注意身体，不能那么拼命”。最近这些年，美佐子老了，烧饭时翻来覆去唠叨的总是这么几句话。但食客们就是听不厌，有些人听着听着还会感动地落泪。

“每当听到美佐子妈妈絮叨时，就像听到去世母亲的鼓励一样。”折原偷偷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花，对记者说。

上班族、大学重考生、打零工者、酒吧女，所有在这个城市的夜幕下苦苦为生活打拼的人，都能在这家小食堂里买到一份热腾腾的夜宵，听听美佐子的絮叨，然后回家睡觉。明天，太阳将照常升起。

他们叫她“佐世保母亲”，她用她的夜宵、她的絮叨，哺育了这座小城一个甲子。

汪国伟摘自《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