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阴阳两界》:对立与反抗的消解

2017-07-22 13:44李婵
牡丹 2017年17期
关键词:王二小孙阴阳

李婵

王小波的小说通常会有一个叫做“王二”的主角,他们使用着同一个名字,过着各自的人生。在小说《我的阴阳两界》中,王二过着一种背离现实的生活,用属于他的视角,透视常人认知的世界。小说在叙事和情节上,构造了一条界线,划分阴阳。主人公王二游走在这条线两边,最终被默然消解。无论王二是情愿的还是被动的,他都在放弃自由,走向被同化的操控,妥协于“消极的自由”。

一、“我”,被孤立的自由

小说始终是以第一人称来叙事,这样的叙事角度使王二成为中心点,由这一点发散出周边的人和事情,然后连接成网状的社会关系。最开始王二是被孤立的,处于“阴”的状态,这种阴的状态多是由王二为中心构成的网状社会导致的。首先从生理层面,他患了阳痿,让他自身的生活状态由阳转阴;其次,他的前妻将他患了阳痿这件事搞得众人皆知,让他蒙羞,王二在心里层面进入“阴”的状态;再次,众人得知他患有阳痿后对其采取孤立放任的态度,让他在社会层面处于阴面。这三个层次由表及里、由个体向大众延伸,最终将王二推入“阴界”的生活状态。王二进入“阴”界的表现也非常具体:领导让他搬去地下室居住,不用正常地上班修理仪器,也不用参加会议。

避开了众多社会活动的王二,生活在了他的“阴界”,同时享受着绝对的自由。小说一开始就运用对比的手法,将王二享有的絕对自由进行简单到位的交代:“他们每天早上在车座上磨屁股……到了一座楼房面前……然后跑上楼去,扫扫地,打一壶开水,泡一壶茶,然后就坐下了看小报,打哈欠,聊大天,打瞌睡,直到天黑。但是我不包括在这些人之内。每天早上我不用骑车上班,因为我住在班上。我也不用往楼上跑,因为我住在地下室,上班也在地下室……每天早上我从床上起来,坐到工作台前就算上了班。”这段描写将“我”和“他们”进行区分,人们可以明显感知两者之间横亘着一条线。王二乐于扮演独立个体的角色,享受着不被操控的自由。同时,他还冷眼审视着活在“阳界”的“他们”,讽刺着这些人的生活。“我”与“他们”的界限划分得自然而然,界限的两边分别是自由和被操控,王二想要避开被操控的生活状态,必然面临被社会的孤立。处于孤立中享受着绝对自由的王二,也挖苦自己,“我的左边隔壁是破烂,右边隔壁也是破烂”。那处于左右皆破烂间的“仪修组王工程师”,在世俗看来也与破烂无异,王二有着自知之明,还带着一些宁可与破烂为伍也不愿意与“他们”相处的不屑。王二是享受这种自由状态的。

在地下室中生活境况的叙述带有一种淡淡的超现实色彩,尤其是关于人体标本的描写。这是在阳界鲜少接触的事物——做成标本的尸体。细致入微的描述,也从侧面反映出被孤立的王二在日常生活中的无聊和空洞。绝对自由纵然爽快,但却少了些波澜,生活趋向于单调的重复,久而久之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二、“我们”与“他们”的斗争

迫于一些必然的需求,王二还是会偶尔涉足“阳界”,走出他的地下室。带着“阴”气行走在“阳界”的王二,必然会与社会群体格格不入。他外形高大却不修边幅,他可以在婚宴上表现“惊人”,“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的脸相极凶,还说我吃相难看。我在席上喝了一瓶啤酒,就打了一个大嗝,声震屋宇。然后我讲了一个下流笑话,弄得四座皆惊”。正是这样惊世骇俗的表现,引来了欣赏者小孙,正是小孙的到来,王二被迫从“我”的状态走出来,进入了一场斗争,阴阳两界的界线变得混沌。

小孙,一个白净可爱的女娃娃,带着阳界的气息,却多了一些阳界看不惯的性格——桀骜叛逆、古灵精怪,这也成为她进入王二“阴界”的钥匙。她自告奋勇地要为王二治病,为了给王二治病,她要求与王二结婚;为了和王二结婚,她要求王二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恋爱。这样的想法,让众人眼中的“小神经”王二觉得自己遇到了奇葩——疑似精神病患者的小孙。这种背离世俗的奇特,正是王二和小孙这两个来自阴阳两界的个体的共性,这样的共性促成了“我们”的诞生。

“我们”为了争取阳界的世俗认可,达成治病报恩的目的,开始了一场和“他们”的斗争。这一切的主导是小孙,王二一直处于被动的屈从位置,久而久之,王二从心底接受了这样的组合,他把小孙看成是自己人,愿意和她组合成“我们”。最开始王二应小孙要求,拉着她的手去逛街,以达到让阳界的众人知道“我们”在恋爱的目的,小孙骑在王二脖子上走进医院,王二在这段情节中的心理独白,极其犀利地表现出他初入阳界的不情愿,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屈辱。因为调侃的言辞,小孙将饭菜泼在打饭师傅脸上,她将这一胜利的消息带回地下室与王二庆祝“我们”的胜利时,王二似乎第一次觉醒在“我们”这个群体中。

小孙经过各种折腾后仍无法让阳界认同她和王二的恋爱关系,迫于无奈,她主动搬进地下室与王二同住。这一举动对于王二坚守的“我”的世界带来了毁灭性的冲击。关于地下室的描写加入了灯光的元素,光源是来自阳界的路灯,这样的塑造带有隐喻性,阴界的平静还是被破坏了,绝对的自由将不复存在。王二和小孙的床摆放的位置却还强调着阴阳的界限,王二的床淹没在黑暗里,小孙的床会被阳光和路灯照射。在人影幢幢的画面中,暧昧的气氛也迅速升温,两人第一次交合完成“我们”这一共同体的构建。这样的性行为变成了去往阳界的通道,随后王二阳痿被治好的消息在阳界传开,创造了“我们”向阳界的回归,看起来这场斗争最终是“我们”赢了。

三、“我们”最终变成了“他们”一样

后来,“我们”得到了来自阳界单位的认可,结婚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进入阳界的王二和小孙难免要沦入世俗之中: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得上楼去开会,成为中年业务骨干,修理各种仪器。“从此以后,寂寞不再归我所有”,同时,自由也渐行渐远,“我”最终还是成为被操控的人。王二最终呈现出“还阳”的状态,但是这个状态是不彻底的。在生理层面上,他治好了阳痿,身体回归了阳刚的属性;在社会层面,单位领导对其表现出认可,同事对其进行接纳,王二重新融入社会中;在心理上,王二还没有完全完成阳性的认同,他仍会用“我”和“他们”来告知自己阴阳界线的存在。

小说最后,王二这样总结自己的一生“我就是这样倒霉,前半辈子阳痿,后半辈子又娶了女权主义者为妻。但是我没有再次阳痿的打算了。我认命了。”最终,“我们”变成了“他们”一样,变成社会中的元素,被位于高阶层的人操控,保留一点点兴趣作为自由的归墟,将自我消解于消极的自由中。王二的屈从,带有众多的无奈,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不得不为之的结果。想要生活在社会中,绝对的自由是不被准许的,成为“套子里的人”变成了从野蛮向文明行进的通道。

这样看来,“我们”的斗争变得可笑而无意义,看起来明明是“我们”取得了胜利,得到了阳界的认同,但是为什么最终“我们”屈从于阳界的准则,背弃了“阴界”的自由。“我们”和“他们”的斗争究竟是为了证明什么?最终看来这并不是为了说明我们的自由多么高尚,而是为了证明“我”具有存活在阳界的能力。对立的阴阳两界,在反抗中,将追求绝对自由的人性进行消解,以达到人的自由和社会压抑的平衡。

(长安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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