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仓
北方的乡村雪后倍显神奇、魅力和诗意。
立冬过后,人们总是翘首以待,期盼着一场沸沸扬扬的鹅毛大雪如期而来,让劳累了春夏秋三个季节的大地盖上厚厚的棉被,舒适地休整上一个冬天。今年的雪来得真早,立冬后就下了一场厚厚的雪,小雪之后的第二天,雪花又漂白了大地。真是瑞雪兆丰年。当雪花迈着轻盈的舞步,踏着舒缓的节拍轻轻走来,点缀着树枝,覆盖着大地时,整个村庄更加宁静、美丽、悠远。那朴实无华的乡村雪韵,原汁原味的雪域风情,憨厚质朴的民俗民风,犹如冬季里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冬日乡村的生活单纯,但不寂寞。每到飘雪的日子,哪怕雪下得再大,早晨起来,男人们总是拿着扫帚木锹,开始清除院里、房顶、门前和附近巷道里的积雪。还要到场院去清扫,场院就会变得热闹起来。早起的孩子们,也跟着大人一块儿出门。或是和其他的小伙伴在雪地里打雪仗,抑或从家里拿来旧衣、旧帽、木棒等道具,穿梭在大人们清扫的空隙里,堆雪人,肆意地玩耍。最有趣的是,把雪人当成坏人,拿上木制的刺刀浑身乱戳,嘴里不停地叨叨:“你还干不干坏事?”“还来不来欺负我们?”大家玩得那样开心快乐。胖乎乎的麻雀叽嘰喳喳地在清扫了的场院里飞来飞去地觅食,有的混在孩子们的行列里,没有一点恐惧感,或许为了觅食,连命都不顾了。
明晃晃的太阳出来了,像一张硕大无比的网,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璀璨的五光十色的光芒中,村庄仿佛掩映在银色的海洋里,荡起祥和、欢乐的气氛。快到中午时分,大地蒸腾起白色的烟雾,缭绕在村庄的上空,宛若仙女身上的飘带,在袅袅飘动,把村庄掩映在如梦似幻的仙境中。
这雪的到来,好似特意给男人们放假,放假了的男人们也闲坐不住,就三五成群地相约到家里,盘腿围坐在泥土炕上,开始喝酒。乡下人喝酒不管酒的好坏,下酒菜也不那么讲究。一碟酸菜粉条,一碟嫩黄的炒鸡蛋,外加一碟狗浇尿油饼,算是最好的吃食了。然后,主人给每人敬上六杯,意为六六大顺,便开始轮流划拳。酒过三巡,天花乱坠地侃大山,开怀大笑,开怀畅饮,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一个个喝得满脸通红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其中,就有两个人开始比划着唱起了酒令《数麻雀》:“一个嘛就(麻雀)一(呀嘛)一个头呀啊,/两只眼睛明(呀嘛)明啾啾,/两个爪爪扒(呀嘛)扒墙头呀啊,/一个尾巴丢在个后(呀)头……”他俩的表演刚结束,又有一人唱起了打搅儿《寻鸡》:“了,了,了嘛了/你的曲儿下来了/我的搅儿上来了/搅得好了嫑说好/搅得不好担待着/要唱唱得干干的/要搅搅得乱乱的/涎水淌下两罐子……”刚唱罢一段,喝酒的人们齐声喊:“唱得好,来,敬你一杯酒。”唱的人客气地说:“不好,不好,大家来。”拿起酒杯送到了每个人的面前,相互碰了一下,喝干了。接着,演社火的老把式王五在众人的提议下,手拿小碟子和一双筷子,便敲打着唱起了民间小调《王哥放羊》:“正月里到了是新年,/东庄的社火西庄转;/娃娃老汉往后站,/我和王哥遇个面。/二月里到了二月二,/亨堂峡里种胡麻;种上胡麻干什么,/王哥给我抿头发……”王五正尽情唱着,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便跳下炕头,手舞足蹈地扭起来。
主人家的女人给喝酒的男人们炒了菜,便约来喝酒的男人们的媳妇,坐到房的另一头的热炕上,相互挤在一起,主妇端来菜、馍馍,倒上滚烫的熬茶,上炕和其他的女人们一起边吃边做手里的针线活。她们有的衲鞋底,有的绣花,一边扯线,一边调侃几句从别处听来的开心话,让大伙儿不时地捧腹大笑。被说到要害处的女人满脸通红,害羞地攥住说者的大腿或是胳膊使劲捏。下雪后,屋外寒冷,坐在热炕头上,会有一种别样的暖意。一年积累下来的闲话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才能感觉到有滋有味,才能更加让人感受到欢笑的氛围和特别的雅致。
当男人们的歌声、器乐声荡起,做针线活的女人们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个跳下炕去,举起酒杯给男人们敬了酒后,附声唱起来,用头巾做道具,跟着扭起来。一曲完了,又来了一曲。“东方哎动了(者)大亮了/东海里闪出(个)太阳来/太阳哎上来(者)照山川/绣阁里闪出个兰玉莲……”这是民间小调《兰玉莲》。热闹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期间,老把式们悄悄溜到家里,拿来了笛子、二胡、板胡、弦子,吹拉弹唱,嘹亮的器乐声、歌声从房屋里飘荡出去,回旋在村庄的上空,寂静的山村顿时像过年一样充满了欢乐和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