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灞柳（组诗）

海湄

想起现在花半开未开

山巅也不是无意

就着急，流水流过也就罢了，还有一段

弦外之音，灞柳下走过的人都嗅了

味道刚好半壁

柳绿的时候，并没有人接客

红着红着，小倩就欠债了

她从款款的妖风里

抽出桃红，没什么穿戴，老天爷多送她一声惊雷

披挂好了，就等一个公子吧

三更，心疼得厉害

手心手背都生出花纹，祥云纹，孽障纹

遍体芥菜，蚱蜢尚且年幼，待我，喂饱一对翅膀

春天的灞柳

这棵老灞柳，有折断的习惯

那时的人因为恭俭，喜欢把腰弯到灞桥上

喜鹊，在老灞柳上做窝

若看到刀枪剑戟

也呼唤两声

喜悗互啄，花喜悗比灰喜悗大出一寸

它们愉快地摆弄着自己的

嗓子，我来这个地方

捡去年的干柴时

常遇到烈火

也不说，千年

碰到不舍的，一个急刹车

泥泞中的两个人，一直延伸到灞河

说起找女儿这件事，我回头，等着我的夕阳

追上来

惊 蛰

他突然冲出来说：举起手来

本来他应该说：亲爱的

或者给自己加一勺

糖，吹个缤纷的甜泡泡，他在走廊的

一端

没人搭理他

没有，谁都没有答复他，活的

像死，亲爱的蛇，亲爱的蛊虫，亲爱的毒，所有亲爱的

都变成了他的

叉

警察在另一端说，双手抱头，蹲下，听到没有

他重复，举起手来，举起手来

警察扑倒他时，他突然扔掉

铁棍，锈迹斑斑的

大哭起来

致燕山隐士何三坡

燕山就是一只鸟一个诗人和一群新树苗

大约四五岁也可能两三岁

这般年龄，不该蹲在南窗下沉思

更不该坐在城堡里发呆

我专心写这首诗

一只绿咬鹃拖来了长长的尾巴

蜂鸟在耳边飞来飞去

这是哥斯达黎加的清晨

有人在雾霭中举起相机

我介绍你，仿佛介绍我的故乡

我还想介绍一下猫头鹰

和小浣熊的关系

但，黑秃鹫掠过低空，小鸟四散

啄木鸟离开嗑了一半的香蕉

我停下镜头

把目光投向你

我在做一件介绍你们的事情

单纯，感性，爱自然，爱冲动

这些纯粹的事物

总该说给一个人听

我的庙宇

那庙宇必须是幽静的，幽静的柳树和柳条

幽静的砖头和碎在砖头旁的尘土

幽静的青苔附着池塘和蛙鸣

幽静的小道上遗落着两双沉默的鞋

我要在幽静的泥土里酝酿幽静

让它，为小鸟长出鸟鸣

为清晨收割黄昏

为生去赴死，也为死去复生

我，只要把一根幽静的藤插进荒野

她从我幽静的心窝里攀沿而出

我送给她一个幽静的井台

和一桶镜子般的水

我坐在她对面，梳妆，我把最长的一条蔓认做

女儿，我要让她继承我的遗志

让我们养育过的幽静像月光一样长满山谷

我的庙宇里会装满风，风吹动月光，月光吹动地面

吹动木鱼之声，幽静尽致，淋漓尽致

放下矜持的时候

有点想你，如果放下矜持说出来

是很想，想，心痛，不已

你是我遇到的生字

读一半留一半

揣测，窃笑

像偷鸡不成也没蚀米的

贼，我不愿意识破

你，至少，掐掉

或者扔掉一半

都不影响我理解世界

不影响我爱蚕丝和比基尼

不影响我融会贯穿生的始末

像田鼠，鼹鼠，土拨鼠，啮齿类动物一样

我最后还会用门牙

来保护你的面孔

我的秘密在于从不说穿

秘密，不说，我只认识你的外衣

想必你也会这么想，也心痛，并且不已

小心思

这么多年，我想过你

主要想年轻时的好

年轻多么好

头发不用吹也蓬松如云

穿麻袋片也有人说像是穿着霓裳

和你一边走来走去

一边指一下冰棍

指一下冰激凌

指一下蛋挞，然后

吸走鸡蛋，把挞留给你

这么多年，我想过你

主要是想德芙巧克力的好

看电影一盒

逛街一盒

写作业一盒

你在灞河边蹬自行车

我在河堤上用舌头搅动黑可可

这么多年，我想过你

我想，你就是一条黄鳝

滑下去就成了泥巴

你就是一根稻草

留下也是枉然

这么多年，我真想过你

想过真正需要跨越的好像不是海峡

花棉袄

她们穿着花棉袄

宽松的，包臀的，修身的，卡腰的

短的，长的，中长的

晃荡的，挟持的

有灰尘的，带泥巴的

自我感觉与众人感觉相同或者

完全不同的

她们的花棉襖

好看，不好看，好不好看

是树木和花草决定的

那些叶或者非叶

全都被我羡慕

我被她们和植物包裹着

一步一步的，上台阶，下楼梯

白扶黄，红携绿，暂别柴米，委身原野

在原野

享受一棵苹果树咿咿呀呀的丰满和嘻嘻哈哈的

甜脆，我没有花棉袄

我缺少棉花

我没有花和叶子

我缺少温暖，我在深秋的土地里

东张西望，我怀疑那些抱着种子的草

一生都不会产出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