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明
我决定去泽当,是因为一个从小玩大的伙伴突然病故;关于他的死,我现在还不清楚,只知道他死在医院,后天便要火化,就是架起一堆好木柴浇汽油烧了。想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就要变成几把灰了,难受之余,更多了些感慨。我那朋友英俊洒脱,有一头自然弯曲得合乎国情的头发,身板匀称,就是坐着腰身也会挺得笔直。从我未成年起,父母几乎隔三岔五地要求我以他为榜样,从学习到待人,说得我心里不舒服。直到走上社会,他都优秀的无可挑剔。去年元旦前,他还托人给我带来一面袋加查核桃,来人告诉我,他深得上司赏识,提拔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当时,我还想着这事如果传到已退休回内地的我父母耳朵里,老人家一定会动情地写封信来,絮絮叨叨的一大堆,必定是我早已熟悉的言辞。我想他要提拔的事迟早会聒噪到我父母的耳畔。谁家的孩子咋样,是干休所的热门话题。无聊的老人们在用儿女的前程攀比,这是失去手中权力的老人在突然平等后唯一可以显现自身优越的手段。父母的信还没来,他就死了,死得有些离谱。在我极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后,便决定去趟泽当,去看看他留在人间的最后表情。或许能看出点与死亡有关的东西。如果他进太平间前没人打整他的面部,那表情肯定还在,我想一定是对死亡的惊诧。在我的记忆里,他几乎没得过病,也从未听闻他有什么潜在的影响生命的病根;尽管他不像我们好动,体育上却没说的,中学时他每年都在地区中学生运动会上拿名次,创下过据说至今没人刷新的百米跑记录。我后悔没询问打电话告诉我这事的中学同学罗列。前一阵子,罗列跑到拉萨来联系单位,打算调离泽当,在我这儿住过几次,无非是想让我帮他跑跑关系;大概因了我混得不如意他才没开口,我也确实没这路子,不然这么多年还泡在企业里当差。他最终叹着气极不情愿地回泽当去了。罗列在电话那头一张口我便听出是他,脑子里随即闪出一堆安慰的词汇,没等我说出,悲痛的语调已从泽当送来了王茂生的死讯,“你能来吗,来把,他还在医院,大后天火化。”我有一年半没见王茂生了。一年半前他从内地休假回来时在拉萨呆过几日,住我这儿。放下电话,王茂生的容貌便浮出我的脑海,由此也勾出了清晰的往事。在我们七年多的成长经历中,竟有这么多值得回忆的东西!
2
从拉萨到泽当仅两百公里路程,路况也好,坐中巴客车三个小时就能到。我一大早跑到客运站,赶上了头班车。八点半准时发车。车出站后,沿拉萨河从东往西行驶,转眼出了市区。路两边的杨柳刚绽出新芽,黄灿灿地,给斜着的晨光增添了生机。三月快过完了,庄稼地还泛不出新绿,大地和闪过的农居都是一抹的灰暗的土色,偶尔也能听到牛叫。王茂生的不幸使我无心观赏窗外闪动的景致。这种枯燥的景致对我这个在城市里窝了很久的人来说还挺新奇,对于西藏大地的初春,我从未留意过。原来是这样的。然后是一座小寺庙,然后是曲水县城。车过曲水县城后,我只看见拉萨河从东向西涌动的水流。离雅鲁藏布江不远了。
车过曲水雅鲁藏布江大桥时已是十点,不到七十公里的路程车子竟跑了一个半小时。这种私营小巴总想路上多拣几个客人,跑不起来。拉萨河从这里融入大江,流向更远的地方。江水不大,江面平整得少有波澜,几条打鱼的牛皮小舟静止在江面上。过桥后,车子向东驶着。太阳已经高了,远处昏黄的土雾缓缓扩散,田野沉闷得令人发慌。这条路拉萨人都很熟悉,往前再走一阵儿就是贡嘎机场,一年半一轮回的休假使大家对这条道的大致情形有了印象。我的假期还有四个月就到了,自从父母他们干休所所在城市禁止节日里燃放鞭炮后,我就不赶着春节休假了;再说,冷兮兮地也没地方可去。我记着上次跟茂生约过一起回家的事,他家跟我家仅隔着一个花坛,炒菜声彼此都能听见。茂生究竟是怎么死的?应该是一次意外事故结束了他,最大的可能是车祸。听罗列说泽当镇的出租车跑得比拉萨还疯。
几个睡醒的四川人用几乎吵架的声调神侃,说的是不着边际的国家大事,还对海湾战争评述了一番,他们说得津津有味儿,像曾经到过海湾一样。这是巴蜀文化背景里的一大光点。他们总能把自己搞得乐乐呵呵。司机大概出于对四川人曲里拐弯的吵闹的反感,放出了音乐,是装腔作势的所谓纯情派流行歌曲。几位藏族妇女立即和着旋律唱了起来。她们的汉语在上车后露过几句,很生硬,歌儿却唱得一马平川。这类歌的天空真广阔啊。窗外和刚才没什么区别,柳芽萌发大地沉寂,只是与公路相伴的水域有了名称上的不同,现在是雅鲁藏布江了。雨季时淹没在江水中的一些地方露出水面,上面也长着细密的江柳,偶尔能看见灰色的野鸭子在沙舟边缘的水里游走,如今这种动物学聪明了,对死亡的本能警惕使它们尽量远离人群。以前,上小学时,学校操场上常落着成百只野鸭,无意间扔枚石子过去都可能打伤一只;野鸭肉质很粗,只有红烧了吃。茂生父亲有只猎枪,老式的单管猎枪,铅弹,杀伤力极大;通常铅弹是我和茂生一起铸。把汽车废电瓶的铅用铁锅化了,缓缓地倒进拌得均匀的那盒面糊糊里,面糊糊的稀稠决定着铅弹的大小;放会儿便一把把地把铅粒捞到水泥地上用脚踩住搓,小尾巴搓掉后便是上好的铅弹。那时,从秋季到第二年开春,茂生家可是顿顿有野味,最多的是灰鸭。茂生家的被子清一色都是自制的鸭绒被,这点让我妈妈羡慕得不得了;冬天棉被如铁时,她总免不了唠叨两句。我父亲级别偏低,半大不小的,具体干事罢了,哪有闲工夫打猎。茂生的父亲时常给我们家送点野味,大多是我捎回家的。哎!茂生怎么会死呢?刚开始活的人就这么死了,想着都让我感到不安。七、八月份,就是我跟茂生约定休假的时候,公路两边该绿得多么好看,尤其是两边新抽出的柳条……
3
车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快到机场了。到泽当镇还有一半路程,我突然希望车子跑得再慢些,至于慢到什么程度,我没想好,或许坏在路上才好。我害怕见茂生一面吗?这种微妙的思想变化使我慌张,也许是我刚才假设的茂生冰凉地抽搐在一起的样子使我慌张。车过一座农舍时,那个蜷曲在墙根打盹的老人让我产生了这个古怪的联想。茂生怎么会抽搐成一团呢,不会的。接近机场的一个岔口,来了俩个收购古旧家具的人,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一节沾满油烟的柜子抬到了车顶行李架上,叮嘱司机开得慢些。这东西应该古老得值些钱呢。上车后,这俩人满目精明地将车里人扫了一遍才坐下,并不言语,眯起眼后同时从鼻孔里噴出一股长气;其中一个顺手把毡帽按得遮住了半边脸。车里的歌唱被这俩人打断了,人们一定是在琢磨这俩人。暂时的安静里我起了睡意。昨天晚上我没睡好,睡不着,茂生的死让我接二连三地勾画着死亡的行迹——死亡无所不在,后来我担心自己睡去后不会醒了更没办法安然。我抽了许多烟,枯燥的焦油味儿令我恶心。睡意起后,我就难以支撑隐隐约约地眯着了,周围的谈话声渐渐成为“嗡嗡”的宽厚短音,在我困顿的脑际边缘盘缠。如果不是车子嘎的一声停住,我觉得自己会很香地睡到终点;惊醒后才发现一口涎水已顺着嘴角儿溢到下巴上了。
从机场上了六个面色白皙的女人,她们身上浓烈的脂粉味顷刻间弥漫了车厢的角角落落。她们肆无忌惮地用达川一带的乡间方言喧哗,令满车人侧目。她们刚下飞机。这些人丁点高原感应都没有,精神抖擞得像去赶大集;年纪大的那位,看情形有四十了,脸上的粉起码有铜钱薄厚,笑起来时皱纹间填充的粉雪沫样地落呢,那装扮活像大头娃娃面具。她们干的行当,明眼人扫一眼就知道。年纪大的女人不像是首次进藏,她上车前问过司机能不能把她们送到“圆圆娱乐城”,还详细地告诉司机如何走法。按旧时的说法,这女人应该是富有传奇色彩的“老鸨”吧。现在让人疑惑、琢磨不透的事可以说是层出不穷。这种行当里的女人大都俗不可耐且趾高气扬。想想旧日的秦淮河,柔歌轻幔,灯红酒绿的风情,那是雅趣;古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妙笔点缀,更衬出而今行风的粗鲁。对这种号称见过大世面的女人,谁也不愿招惹,由着她们闹了。现在,她们的话题转到了吃上,相互传递着从蓉城带来的食品;这一路,她们除了吵闹就是不停气地吃东西,像是一批被饿得半死的鸡见到了成堆的昆虫。我真替她们的胃担心。司机几次想用流行歌曲压住她们都未能如愿,反倒她们的嗓门提高了几度,只好关了录音机。
接近姐德秀时,路边呼啦一下闪出了几个公安人员和抱枪的武警,示意停车检查。一位公安人员盯着我的脸看了大约五秒,低头朝手心扫了一眼,他手心夹着一张彩色照片,尽管我没看清那张照片,但他们要找的人跟我肯定长得有些雷同,也许是轮廓。然后又看了我的身份证,捎带询问了去泽当的原因。我只说去看朋友。收古旧家具的俩个小子在被公安拍打后才醒来,这俩真能睡,口水把下巴都淹遍了,脖子上大概也有口水。俩人慌忙用袖口抹了几下,随即冲公安不好意思地笑。车上没有公安要找的人。姐德秀以善织氆氇闻名全藏,路边上就有摆摊兜售彩色氆氇的人。藏装前面用氆氇点缀是挺好看的。红黄蓝绿条搭配织成的布块在阳光中闪动着,这道上总能看到这类饰物在女性大腿上摆动的样子。浑身喷香的四川女人对五颜六色的布匹很感兴趣,纷纷吆喝着让车停下来,司机不乐意地刹了一脚,回头招呼大家要解手的下车吧。我下车例行公事地在田埂上站了两分钟,回来时发现收旧东西的已和叽叽喳喳的四川女人凑到了一堆儿。从这两个小子的言谈中,我听出他们是青海人。青海人的口头语是“啊么了”,在给四川女人介绍泽当的名胜古迹。
4
一个四川女人叫嚷说自己的金项链丢了时,车已开出姐德秀近三十公里。司机瞪着那女人,甩门坐在路边抽起了烟;车里的人也纷纷下车,两个“啊么了”殷勤地爬到坐位下查看,满脸脂粉的老女人下来央求司机开回姐德秀卖氆氇的摊子上问问。司机执意让她掏一百块油钱,其他人可不同意,神侃过国家大事、海湾战争的几个四川人更不答应,“嗷嗷”地抱怨着倒霉怎么就坐了这趟车,并威胁说再不开车他们就搭别的车走。这举动惹恼了老女人,她指着鼻子训斥得那几个四川男人嘟嘟囔囔地散开了。老女人叫来丢项链的女人,说司机开回去要一百块钱呢,怎么办?那小女人惊叫到“一百块呀,项链才三十八元钱,他就要一百块呀。”丢一条假项链也值得叫出来。两个“啊么了”哭笑不得地在丢项链的女人屁股上扇了两巴掌,声音挺响。那女人愉快地尖叫了一声。看两个“啊么了”的手势,似乎还连带着在女人屁股上拧了一下。这段路远离了江岸,路两边尽是被附近农人砍光了树梢的柳树身子。柳树今年还会生出浓密的枝杆,现在还看不出生长的动静。干旱地带树草抽芽期还要晚些。路右边是许多风吹得光滑的沙包。细看时竟能分辨出風的痕迹。沙包后面是秃山,只有雨季时节,山上才能泛出一抹茸茸的浅绿;现在,山光秃秃地荒凉着。阳光永远这么灼人,宝石样的蓝天上不多的条状白云被光照得很亮。青年尼姑上车的地方就在这么宁静的地段,我没想到这一带有人迹。尼姑五官秀气,肤色与众不同,几乎是白里透红的盆地肤色。她正好坐在我身边,超越凡尘的浅笑得体而且深远。更让我意外的是她的汉语说的那么好,标准程度不次于西藏的电视播音员。她告诉我沙包后面有个山口,从那里进去就能看到她们的寺院,寺院在山坡上,下面是个大村子,那里满是百年以上的大树,鸟很多。她要去桑耶寺朝拜,也就是说到离泽当镇不远的桑耶渡口她便下车了。从桑耶渡口过雅鲁藏布江后再走一阵子才到桑耶寺,那里还有著名的青朴修行地,据说有众多的凿山而成的修行洞穴;我没能到过,但桑耶寺我知道。年轻尼姑将山口内的情形仔细地给我描述了一番,那地方和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可以相提并论。她回头注视了一下背后窃窃谈及自己的四川女人,四川女人便不再嘀咕了。车过扎囊县时,她指点说从这个路口进去有座叫扎唐的寺庙,她说她还看见呢,我只看见路边挺拔的杨树的枝杆。两个“啊么了”似乎也想与她搭腔,她突然闭上了眼睛,神情如佛般安然。后来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当心,那两个是小偷。”窗外闪动的风景大同小异,只是又看见江水了。江边红柳倒不好看,江中沙舟上密密匝匝的柳林在不易察觉的上升水气中,轻盈地浮动,如同梦境。她睁开眼后,锐利的目光只照“啊么了”,看得两个青海人一阵惊恐。
在桑耶渡口,年轻尼姑下车前告诉我她已经五十一岁了。如果这是真的,那她不应该告诉我。她下车后,我才想起刚才打算问她的关于死的问题,这个话题是被她打断的,那时她为何突然闭上了眼睛?
司机放出的“滚滚红尘”合了满车人的胃口,顿时,车厢里现出了融洽的合唱气氛。四川人的字音永远咬不准,词曲里几个关键词经四川人喊出后显得非常滑稽。茂生,现在我尽量避免想到他,但还是想了。茂生是怎么死的?眼看着就要到泽当了。我真希望桑耶渡口还在前方,那样我能有机会听听尼姑对死的看法。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神秘的尼姑了。或许一个完美的对于死亡的解释能让我见到茂生时心情平静,我害怕茂生真的抽搐成一团,万一这样,他痛苦和恐惧的样子会把我折磨成啥样,我难以预料。我承认自己一路上都在积累可以让自己接受那种可能的勇气、胆量。我设想的茂生一脸平静的情形是多么不堪一击!他绝对不可能想到自己会死,除非他自己解决了自己,这不太现实;要是这样也好了,对过早结束自己的人我不会过于同情。我这一路上都在回忆与罗列的交谈,罗列的确没提及茂生的爱情,如果茂生在爱情上有了故事,罗列肯定知道。自然也会跟我说起。没有。像茂生这样优秀的小伙儿,即便他不动声色,也该有女孩子追他吧。怪事,罗列怎么没提到过。
两个青海年轻人突然抽筋似地伸长脖子唱开了家乡的“花儿”,抑扬顿挫得还有些韵味;这首我恰好听过不止一遍,第一句是“站在高山上望平川,平川里有朵白牡丹,”我也就记住了这句。“啊么了”脸上的怪相逗得四川女人“咯咯”轰笑。憋了许久的几位藏族妇女虽然没听懂,他们大概认为这是藏北牧歌,牧歌的旋律和“花儿”在顿挫处理上相类似。总之,她们同时唱开了起伏宽阔的民歌,我丁点儿都听不明白,只能从忽高忽低的音域里体会她们的快乐。公路与江水间的开阔地带,种满了树,今年刚植的树苗和新插的柳条周围有水的痕迹。
有人夹不住放了个闷屁,臭味里摻杂着呛人的酸涩,最后一排角落里窝着的那个谁也未曾留意的人冒出来文绉绉地说了句,“谁这么不道德啊!”这人闪出面孔的瞬间,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他,不只是照过面,肯定认识。
5
离泽当已经不远。
上初二时,茂生那支“派克”笔,我也是后来知道那支笔的价值,当时要知道我怎么会偷偷拿走,这事茂生自然知道了,工作后我告诉他的。那支笔我仅换了一包“大前门”。茂生说那笔现在至少值五百块呢,现在根本买不到那么好的东西。我告诉他时他气得嘴唇发颤,那支笔让他受了不少委屈,他是偷偷从父亲公文包里摸出来的,本打算新鲜一下就放回去的,不想被我干掉了。“一包烟,就一包破烟!”茂生愤怒的眼里闪着泪花,他无法发泄出来,只好不断重复这句话,“一包烟,就一包破烟!”我一直在想办法补偿因无知给茂生造成的精神伤害。他却死了,哎!我的永远无法实现的想法倒成了我的心病。
眼看要到泽当了,司机说拐过前面的山脚就能看见泽当。茂生是以怎样的姿势怎样的表情躺在白得阴森森的太平间里呢?太平间也许在我第一眼看见的那座白色大楼的最低层。车又停住了,几个公安上车检查,和姐德秀小检查是一回事。查到最后一排时,那个面孔我非常熟悉的人一动不动地窝在角落里,公安扳过他头时,他一口白沫糊在半边扭曲的脸上,身子僵硬,已经死得冰凉了。在这张扭曲的脸上,我看不出丝毫的痕迹;我不知道自己第一眼看见这人时为何产生了那么强烈的感觉。现在我可以肯定,我绝对不认识这人,甚至没照过面。一车人随着女人的尖叫挤到了车外。死亡竟是这样。这人抽搐成一团的死亡使我想起了茂生。我担心茂生也是这样离开了人世。也许,这人是公安部门要找的那个,公安人员叫司机直接把车开到公安部门,死人还以原来的姿势耽在角落里。这样一来,人们只好拥在车的前半截,吵吵嚷嚷地,不时有女人尖声叫喊。我的脑袋嗡嗡地像要炸了。尼姑描述的那个地方绝对宁静,只有清脆的鸟鸣在空气中滑动;如果有机会,我打算去看看,也许我永远都找不到那地方了。那个养育着五十出头的人看着只有二十来岁的地方,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觅到的。
车终于到泽当了。
前方是富于传奇色彩的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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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列在车站等我,他昨天就在这等我。
茂生死得很痛苦,他是服毒自杀的,自杀原因是他染上了那种病。我怎么说呢,这病令人难以启齿。不仅仅是我,凡是认识茂生的人没哪个相信。梅毒啊!这种惊讶包含着恐惧成份。
罗列说他也是茂生死前抢救时听医生说的。
(原载于1999年第2期)
责任编辑: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