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央
在帕廓街里住了十几年,我感受最深的不是那些艳丽的小货摊,不是狭窄曲折的巷道,不是神圣的千年的大昭寺,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时髦的拉萨人,而是那些跨过千山万水,远道而来的康巴女子。
想了很久,还是无法找到一个词来准确地描述她们给我的感动,因此我只能罗列出一大堆的词汇,比如美丽、比如勇敢、比如坚强、比如自信、比如聪明、比如果断、比如勤奋、比如诚恳……我并不想一味地讨好她们。因此以上的这些词汇,你们可以从好的方面理解,也可以从坏的角度去想,而我只是简单地想用打动我的东西去打动你们。
当然最先打动我的是美丽。有时候我想自己过于简单才会喜欢美丽的东西,为此常常觉得自己肤浅。可是一旦那些美丽的东西出现在面前,我便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感动。一幅美丽的画、一件美丽的头饰、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个美丽的高耸的鼻子都会给我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是零碎和松散的,可是当一个美丽的康巴女子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的这种舒适美好的感觉就是非常完整和緊凑的了。
即使什么事也没有,我也喜欢一个人在帕廓街里慢慢地走,怀着一种感叹的心情去看漂亮的康巴女子。她们的这种漂亮是非常丰富和充满生机的,绝不是停滞和呆板的,这正是我被她们打动的地方。我很喜欢看着她们从远处走来,然后走近我,最后再离我而去,在这一近一远中,我体会到了一种由衷的喜悦。她们中的一些人喜欢戴着艳丽的装饰物,其中碧色的绿松石和红色的珊瑚是她们最为喜欢的。这么耀眼的色彩嵌在我们的头发上,也许会显得十分俗气,但在她们的头上就完全不同了,那样明快轻盈,那样情趣盎然。
爱打扮的康巴女子还喜欢艳丽的衬衣,大红或是大绿,正规的场合和隆重的节日里,她们会庄重地穿上镶着黄色或红色边的麻布的长袖衬衣,配上有水獭边的绸缎做成的藏裙,那种咄咄逼人的华贵的气势真让人心中一惊,一种美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她们穿着简单的居家的裙子,两条袖子都不套着,只是在腰间打个结,上身是普普通通的传统的登领衬衣,头发也很简单,要么梳着长辫,要么是传了很多代人的套在发带里的细辫子,这么随意的装扮配上她们天生的风韵,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和美丽。
有一年过藏历年,离我们家不远的体育场成了康巴人跳锅庄舞的场地,先开始时大家按家乡的不同分成几个小圈,彼此之间表露出强烈的挑战,努力地不断换着花样,使出各种绝招,想要胜对方一筹,可是跳到极致的时候,大家却围到了一起,那份融洽和快乐使人很快忘记了先前激烈的、不择手段的竞争。自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忠实的观众,但我所看的却似乎只是那些漂亮非凡的女子,她们中的一个,从我见到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美好。当然她不会注意到我,她要迎接几百双投向她的眼光,在这份匆忙中,她显得快乐而激动。可是我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要驻留在她给我的这份美好的感觉中。她算不上非常的标致,但是她的举手投足中表露出的非常完美的康巴女子的风韵让我很是着迷。
有了最初的打动之后,我开始注意那些康巴女子了。在我的心目中,她们逐渐变成了一个有着内在魅力的整体,这个过程是缓慢的,但在这种缓慢中,我可以感受到强烈的、激动人心的震撼,这种震撼和简单的外表的感动是不同的,它有着持之以恒的能力和决心。
我最先想讲的还是一个外表出众的康巴女子的故事,因为她给我的是由外到内的整体的震撼。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一个暑假,我从闷热的南京回到拉萨和家人团圆,那时候我时常在帕廓街里瞎逛,想买一、二件非常有特色的东西带回去,每次我逛得累了,就在认识的一个老太太的摊上聊天,于是,几天之后,我和隔壁的摊主就认识了。她叫雍晴,那时候大概有二十七、八岁,摆着手工艺品的旧货摊子,因为长得非常标致,说话时又没有生意人的那种滑嘴,总是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所以生意就比旁边的摊子要好一些。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一些好心的客人在买她的东西的时候带着某种程度的怜悯,因为她的身边总是有三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最大的那个也不过五、六岁,他们全都叫她妈妈,而事实上,他们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但我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雍晴对他们有着亲生母亲的感情。
光顾雍晴摊子的客人主要是一些外来游客,有外国人,也有国内客人。大概是长时间的接触,那时候的雍晴已经会讲不少的汉语,还会用英文说数字,有时候实在讲不通,就用动作表达。我在一旁看着她,觉得她没有去学舞蹈真是很可惜。雍晴不是特别的大方,这对做生意来说也许是一大忌,可是在面对了无数伶牙俐齿的摊主之后,雍晴的朴素显然赢得了大家的好感和信任。当然她绝不是一个真正优秀的生意人,她缺少这方面的天赋和远见,她的货物从来不比别人的好,她的进货渠道也是一成不变,从来没有想过需要用一些与众不同的招数来吸引客人,她只是很幸运地用她的简单和朴素打动了客人。在这点上,我觉得她和康巴人的总体的性格有些差别,因为一直以来康巴人在生意上的天赋和魄力是众所共认的。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西藏最有名望、最有钱、最有经历的商人几乎都是清一色康巴人,他们的优势总是很明显,但是从来没有人认为是他们的简单朴素打动了卖主,大家觉得他们成功的原因是他们从来不怕失败,不在乎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跌下来,这样一种敢于放弃一切的勇敢往往带给他们辉煌的成功。而雍晴当然不能称得上辉煌,甚至连成功都不是,她只是一个靠摆摊子生活的非常简单的女人,从她的穿着和花销上看,她的生活是拮据的。
从雍晴的口中我知道了她来拉萨的原因和经历。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去世了,她、母亲和妹妹三人相依为命,十九岁那年,妹妹和其他两个同伴一起离家出走,跑到了拉萨,为此她只好丢下身体不好的母亲,来找妹妹。半年以后,她才在拉萨找到了妹妹,可是同时她也得到了母亲病逝的消息。因为在家乡再也没有什么亲人了,而妹妹怎么也不肯离开拉萨,所以雍晴索性将家中仅有的一点东西卖掉。把田地租给了别人,彻底地来到了拉萨,和妹妹开始了陌生的城市生活。
雍晴和妹妹一开始就选择了做这种有本地特色的手工品旧货的生意,本来负责摆摊子的是性格外向的妹妹,而雍晴则在家里做家务,有时也替人捻羊毛挣些钱来补贴家用。但是几年之前,妹妹认识了一个帮别人开私车的男人,他们很快就住在了一起,成立了一个新的家,于是雍晴只好一个人单独地住了。她把原来的房子退掉了,租了一间更小的。只有自己一个人,雍晴觉得越简单越好,偶尔她也会偷偷懒,不去摆摊子,而是去妹妹的家,享受一下亲情的快乐。
不久之后,妹妹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第二年,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又呱呱坠地了。与自己清冷的小屋相比,妹妹的大家庭有着更多的快乐和忙碌。因此,雍晴有空的时候总是往那里跑,不摆摊子的时候,她会呆上整整一天。可是慢慢地,雍晴突然发现了某些不对头的地方,那个做妹夫的男人对自己表现出了超乎一般的热情和关心,他甚至开始说一些不太得体的话,而妹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自己显得越来越冷淡。从那以后,雍晴很少去妹妹那里了,她相信时间会让一切情况慢慢好起来,到那时候,她还可以和妹妹一家人亲密无间。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再也没有来了。就在那一年的冬天,妹妹生第四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孩子也没能活下来。而妹夫在第二年又找了个女人,紧接着,他把三个孩子都送到了雍晴这里,请求雍晴照顾他们,说自己以后每个月都会送生活费过来。有了后妈,雍晴知道孩子们的日子不好过,因此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但是僅凭自己的能力,雍睛无法保证孩子们的生活,因此那笔生活费是她必须要的。可是妹夫一次也没有兑现他的诺言,雍晴去找他,也被那个后妈不冷不热地打发回来了。有了许多次这样被打发的经历之后,雍晴意识到自己再也不会从那个男人那里有什么收获了。从此以后,自己和那三个可怜的孩子是否能够生存下去,全靠自己了。
雍晴对我说刚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心里非常的恐慌,仿佛世界的末日就要到了,可是她没有逃避的地方,她只能鼓励自己勇敢地面对。
刚开始的时候,雍晴雇了一个小女孩来照顾三个孩子,自己则每天带着需要捻的羊毛去摆摊。可是不久之后,她就发现这种办法行不通,于是索性辞掉了女孩,自己每天把三个孩子放在架子车上带到摆摊的地方,中午喝点清茶,吃自己做的饼子,孩子们也和她吃同样的东西,只是偶尔看着孩子们实在可怜,她也会买一大碗面条让他们三个分,自己是绝对舍不得吃的。
我见到雍晴的时候,她和孩子们一起住了一年多,生活勉强可以过得去。她说她最害怕的是孩子们生病,不仅不能出来摆摊,还要花上一大把的医药费,连生活也困难了。幸亏房东老太太心肠好,看她那么困难也就不催着交房租,有时还帮她找些零碎的活干,间或也送她一、两件旧衣服。
也有人提议,她应该结婚找个人来帮助她,而她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现实很快让她明白了这是一个多么幼稚的考虑。以她美丽的外表要找到一个爱慕她的男人当然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问题是他们在向她表露真情的时候,也明显或是隐约地拒绝了接纳三个孩子的要求,而这正是她结婚唯一的理由,也是唯一的标准。
在她还没有成为这三个孩子的母亲之前,虽然她没有过爱情的经历,但是她也有过对爱情的渴望。那时候也常有人向她献殷勤,直接或间接地向她表示爱情,对他们中的一个,她也曾有过隐约的好感。可是以她内向的性格,她无法做出任何带有鼓励性质的承诺和行动,而对方显然是一个急于求成的好面子的人,雍晴的若无其事刺痛了他,于是那段朦胧的感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如今这么几年过去了,那个最大的女孩子已经可以帮雍晴做很多事了,其中的那个唯一的男孩被雍晴送到了学校。她说不论自己多么辛苦,也要让这个男孩完成学业,至于那两个女孩子,她实在没有能力送她们去上学,希望她们长大以后可以理解。
如果没有这三个孩子,雍晴一定会有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生活,她会结婚,有一个真正自己的孩子,不论那个做丈夫的是好是坏,至少她过的是一种完整的女人的生活。而且以她的美丽和贤惠,在正常的情况下,她的丈夫应该会心满意足地爱护她。我时常想,在一间漂亮的房子里,如果有一个像雍晴这样的美丽的女主人,并且像她一样的善良,那么这间房子将是一个多么有吸引力的地方,对一个男人来说幸福的定义是否就是这样子的?
当然也有人认为雍晴的做法是不太可取的,央吉就是持这种观点的其中一个,她觉得雍晴应该把孩子送回到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那里去,孩子是他的,那么为孩子辛苦是他理所当然应该做的,而雍晴谦让的作法简直就是对那种不负责任的态度的纵容。央吉常说,如果换了她,只有在那个男人真正无法扶养孩子的情况下,她才会承担这份义务。有好几次,央吉怂恿雍晴去找那个男人,每次都没有劝说成功,后来她索性自己独自去了,和那个后妈大吵了一顿,从他们家里硬是抱了一对卡垫回来。央吉得意洋洋地把卡垫放在摊子边上,向我们详细描述了整个战争的经过,虽然她也有一点损失,就是衬衣的袖口被那个女人拉坏了一点,但总的说来,她是大获全胜了,况且还有这么一个不错的战利品。雍晴担心他们会来找自己,央吉却显得信心十足:“他们敢来找,那就最好了,我今天没有见到那个男的,还觉得不怎么解气呢,让我见到他,我敢把他的心挖出来。”
是否真的敢把对方的心挖出来,我不能确定,但是我相信,把那个坏家伙的耳朵或是鼻子割掉一点,对央吉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难题。我这么说绝对不带夸张的成份,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央吉曾经割掉了另一个男人的一只耳朵。
央吉来拉萨的原因可没有雍晴这么无奈,事实上,她是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追求奔向拉萨来的。那是三年前,她刚满十七岁,家里的父母为她相中了一门亲事,提亲的是一个门当户对、声誉不错的家庭。这个家庭有三个儿子,年幼的时候,她见过其中的老大,不过她怎么也回忆不起他的样子来了。婚礼的日子一天一天临近,央吉终于做出了离家出走的决定,这并不是因为她有了另外的意中人,而是觉得自己还不想当三个陌生男人的妻子,更何况她还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姐姐当了媳妇之后不如意的生活,她不能让这样的生活在自己身上重演,而且她还绝对地相信那种自己想要的生活是等不来的,需要自己去追求和争取。
就这样,央吉快快乐乐地离开了从小长大的土地,来到了激动人心的拉萨,在第一次踏进拉萨城的时候,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从此她将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可以每天看到雄伟的布达位宫,如果她愿意还可以每天都到大昭寺去,可以穿那种薄的、有着漂亮图案的裙子,央吉的思绪如飞,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她留在家乡的尴尬的场面。
和其他离家出走的少女不同,央吉不用担心到拉萨后自己该怎么生活,她只是很简单地拨通了大哥给家里留下的电话号码,然后就住进了那间有着一个小院子的房子。在这里她见到了几年没见的大哥和那个尼泊尔人和西藏人混血的嫂子。多年前,大哥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家的时候,央吉就觉得勇敢的大哥一定能创造出好的生活,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愉快的场面,现在的大哥已经是一个有能力的商人了,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一间收入不错的铺子和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间或,这个能吃苦的大哥还带着货物去乡下,用以物换物的方式运回大量的羊毛、糌粑和酥油。在一般情况下,这种非常辛苦的劳动总是可以得到较为丰厚的回报。
刚开始的时候,央吉由嫂子安排在家里做家务和看房子,可是后来当嫂子需要回尼泊尔探亲和进货的时候,她就开始守铺子了。虽然央吉不识字,但她做得很认真,嫂子见她那么用功,收入甚至比自己还要好,也就继续把她安排在铺子里了。每天晚上,央吉都会把当天的收入告诉嫂子,等凑足了一个整数再把钱交给她,因为都是家里人,彼此之间当然有着足够的相信。
问题还是来了。有一天,一个同乡来铺子里找央吉,说需要一笔钱急用,过几天就还上。当时央吉的手上差不多有七千多块钱,既然对方有急用,她也就很爽快地借了出去。可是很多天过去了,却怎么也不见那个人来还钱。有一次在路上碰见,他也没有提还钱的事情,而嫂子却表露出要取钱的意思了。迫于无奈,央吉去找了那个人,但对方根本就没有还钱的意思,而且越去找他,他的态度就越不好,仿佛欠了钱的不是他,而是央吉。
当然,央吉也不会这样罢休的。有一天,她带了一大罐藏白酒去了那个人的家,两人都避开钱的话题,边喝边聊了起来,那个人嗜酒,当然越喝越带劲。终于,一罐酒喝完了,那个人也已经迷糊了,就在这时候,央吉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刀子,猛地一下切掉了那个人的半块耳朵,然后对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不讲信用的人说:“你不是不想还钱吗?那我们就以物抵债吧。现在,你的这小块耳朵值七千块钱,这笔买卖你做得很合算。”
这以后,那个人并没有来找央吉的麻烦,大概他真的觉得这笔买卖不错。大哥和嫂子对此也只好不了了之,暗地里还庆幸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情。从那以后,央吉就有了一个响亮的外号,叫“半只耳朵”。
这“半只耳朵”每天都乐呵呵的,从来不会把自己弄得愁眉苦脸,似乎那些烦人的心事都难不住她。有一天,她突然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她要嫁人了,而对方就是那个曾经被她拒绝成婚的三兄弟中的老大。刚开始遇见的时候,央吉并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小时候曾有一面之缘的老大,但对方显然很清楚地知道她。于是一场秘密的战争就这样在她的身边打响了,她直到最后时刻才知道对手真实的身份,可是那时候反击已经晚了,她只能乖乖地做了他的新娘子。
几年之前,当她满怀着对生活的追求奔向拉萨的时候,她是否想过自己最终得到的会是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是否想过那个曾经被自己强烈地、不顾后果地拒绝过的男人最终会是自己心满意足地选择的终生伴侣?
可是,不久之后,我听到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央吉已经同意接纳新郎的两个弟弟作为家庭的成员,这就意味着,现在的这门亲事完全是几年以前的那桩没能举行的婚事的翻版,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区别。我很清楚这实际上是那个有心计的新郎子的意愿,央吉解释说自己新婚的丈夫是一个十分尊重传统生活轨迹和看重亲情的人。他对父母很孝敬,而年老的父母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几个兄弟不要分开,永远团结地为这个家贡献力量。我不知道那个新郎子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央吉,总之,这个一向很有自我意识的勇敢的姑娘现在心甘情愿地完全接受了自己曾经千方百计拒绝过的东西。而我因此对央吉有了另一种角度的理解,在我过去的感觉里,央吉是那种自我中心意识很强的女孩子,在很多场合,她有些自以为是,可是这件事的发生,却让我看到了她善解人意的一面。
说句很公道的话,在这个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士的拉萨城里,魁梧的康巴汉子们并没有很好的声誉。他们的名字总是和斗殴以及某些不体面的事情联系起来,对于这一点,我觉得有着可以理解的一面,毕竟暴烈的个性和人地生疏的感觉,以及某些时候的避免不了的穷困潦倒会导致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我们的生活中,那些背井离乡的人是很容易有一些不规范的行为的。但是,我也不否认,这些容易冲动的康巴汉子们同时也是最有吸引力的人群,特别是对那些涉世不深的女孩子们。
记得有一次,我路过央吉的铺子,看到她很空闲,就在里面和她聊了一会儿。这一次我们谈到了她的男性同乡们的问题,央吉很清楚地告诉我,她嫁人可绝对不找那些同乡,因为他们也许是最好的朋友,却一定是最不可靠的丈夫。但是现在,央吉嫁的却是她曾经认为的最最不可靠的那一类人。
事实上,有著这种想法的女孩子是很多的,她们中有拉萨人、山南人、日喀则人,当然还有许多像央吉这样的康巴女子。有一次,我因为腰椎的问题住了医院,同房的病友是一个在车祸中弄断了锁骨的康巴女孩,她有一个天天来看她的、十分体贴的男朋友,是典型的日喀则人。相熟之后,我们聊的话题渐渐多了,那个女孩子告诉我说,这个现在的男朋友什么都好,就是过分地老实,在一起有时候觉得很闷,不像原来的那个,总是让你感觉很激动,非常有情趣。于是,我自然而然地问到了他们分手的原因,她的回答让我思考了很多的问题。她说,她原来的男朋友是一个康巴人,如果是在家乡,她会很放心地嫁给他,但是在拉萨就不同了,甚至那些曾经在家乡名声很好的康巴汉子到了拉萨都会变得声名狼藉,这种声名狼藉的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对感情的随意和对家庭的不负责任。
那个病友当然并不是要诋毁自己的男性同乡们,她只是以女性的角度来向我解释这件事情,用自己认为安全的方式来建筑自己的婚姻,她做到了,而央吉却没有。不过事实证明,央吉的选择没有错,至少在过去的几年里,那个有心计的男人是一个好的丈夫,往后的路虽然还很长,但我相信他们的感情是对他们的婚姻的最有力的保证。
接下来要讲的是一个名叫宗措的康巴女子,她长着一米七多的个子,头发又黑又长,高高的鼻子使她的脸庞很俊丽,眼睛很亮,有威力,显得能够洞察人心。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着质地很好的端庄的裙子,头发梳得很整洁,看上去既高贵又典雅。显而易见,她是一个在经济方面很宽裕的女人,这份宽裕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并没有依靠某一个有钱或是有地位的男人。
宗措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很辛苦地把她和两个哥哥拉扯大。在她十二岁那年,母亲为两个哥哥娶回来了一房媳妇,因为家境不好,自然没有好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所以当时母亲并没能特别在意这个媳妇的性格品行。然而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非常错误的。不久之后,已经开始懂事的宗措发现母亲和自己成了嫂子的眼中钉。这种现象在传统的乡下是不太多见的,通常情况下,婆婆总是处在比媳妇更有利的位置上,最初的新媳妇应该是不容置疑的奉献者,而且不能有任何的怨言,可是在宗措的家里情况完全变了,母亲太谦让,哥哥们太懦弱,而嫂子太霸道。
在这种非常不愉快的情形下,母亲终于去世了。在临终的时候,母亲一直拉着宗措的手,为自己没能为她物色一个好的人家嫁出去而歉疚。母亲虽然有一万个不放心,可还是无可奈何地把宗措托付给了两个哥哥,而宗措心里很明白,没有了母亲自己就是一无所有了。
就这样,宗措带着母亲留下的珊瑚项链离开了故乡,走的时候她就下了决心,再也不回到这里来了,哪怕是饿死病死,也要死在有众多神灵的拉萨。她相信明察秋毫的佛祖会听到她为可怜的母亲所做的祈祷。
在举目无亲的拉萨城里,宗措受了无数的苦,可她最终还是坚强地挺了过来,因为她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除了承受之外别无选择,她的绝望给了她最大的动力。宗措对我说,在那段日子里,她每天想到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吃,不论吃什么,只要能吃饱,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享受。她干过很多活,搬石头、拉沙土、洗衣服、捻羊毛,甚至还掏过厕所。后来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宗措卖掉了母亲留下的那串珊瑚项链,用换来的钱做起了小买卖。这一次她做得很顺手,那种与生俱来的生意场上的天赋和突如其来的好运气,使她很快从窘迫中解脱出来,生意越来越大,利润越来越高。就这样她从一个穷困潦倒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商界女强人。
有了钱之后,宗措开始四处寻找那串自己卖掉的珊瑚项链,因为那是可怜的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可是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找到,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见到那串珊瑚项链了。人的生命过程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那些在旁人看来非常有价值的东西,对得到者来说,也许并没有多大的意义,而那些不太起眼的小玩艺,却会让失去的人思念一辈子。当然也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失去以后才知道它的珍贵,这种事后的心酸多少有些让人感叹。我注意到宗措的脖子上从来都不会戴任何的装饰品,她这样做当然决不会是因为不好看,而是因为在她的心里早已为那个项链留了一个永恒的位置。这件事情再一次证明了一个让人很有争议的真理:钱不能买到所有的东西!
在宗措成功的过程中,幸运和天赋占了很大的比重,但是无可否认的她为此也付出了很多辛苦。宗措的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告诉我了这样一件发生在好几年以前的事情。那时宗措刚刚从生意场上起步,有了一些钱,在一个同乡的介绍下,她去樟木口岸买了一大批货,这些货事先都已找好了卖主,连交货的时间都定了下来。可是很不走运,因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宗措在樟木口岸耽搁了很久,好不容易把货搞定,交货日期已经迫在眉睫,唯一可以做的补救就是连夜赶路。宗措在樟木口岸雇的那个私车的车主很爽快地签应了她的要求,不过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不走新路,走老路,他说他要送一个东西到浪卡子县,这样走正好路过。宗措考虑到浪卡子县就在路的边上,送一个东西不会有太多的耽搁,况且要找另一辆车又得花些时间,自己是等不及了,因此也就点头同意了。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车主开车的技术很好,路也很熟,因为经常出车,所以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疲劳。宗措暗暗庆幸自己找了一个好的司机,处于感激中的她在一旁又点烟又递水,侍候得很殷勤,两人相处得很好。但是一整天下来,宗措打起了瞌睡,虽然她极力克制,可还是睡着了。朦朦胧胧之中,宗措感到有一个东西在她的脸上来回摸,她猛地醒来了,发现车已经停下来,那个司机侧坐着面对着自己。宗措睁开眼睛时,他兀地把手收了回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镇静了下来,看着宗措,什么也不说。而宗措以一个女人的本能,从对方狂热的眼光里,看出了某种她不曾想过的危险。
几分钟过去了,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想找出对方的破绽。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宗措看了看表,按时间计算,她估计现在离浪卡子县还有一、二个小时的车程,而这也意味着现在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没有人烟的小峡谷地带。清楚了这点之后,宗措不由自主地感到浑身一阵痉挛,心都要迸出来了,但她还是故做镇静地问对方:“车子怎么会停下来,发生什么事了嗎?”说话的语气,连宗措自己听起来也颤颤抖抖。
“什么事也没发生。”司机说。
“那么,你是不是觉得太辛苦,我答应你到了拉萨以后再给你加三百块钱,如果你还不满意,加五百也可以,你有什么要求你直接说出来。”
“我对钱没有什么要求,我的要求是别的方面的,我想你的心里很明白。”司机说:“如果你答应我,那么到了拉萨我一分钱也不收,我白白为你跑这一趟,你说怎么样?”司机说着,已经把一只手伸了过来。
宗措一急,一下子把自己的腰刀拔了出来。她没有对准对方,而是卡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字一句地说:“你也许会得逞,但是你也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司机把手收了回去,大概他意识到这个姑娘是说得到做得到的。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没有完,司机拒绝开车,说汽油用完了。这条老路现在除了旅游团队的车以外很少有人走了,而旅游团队当然不会赶夜路,这就意味着几乎没有过往的车可以帮自己。可是在车子里一直坐到第二天早晨,不仅时间上耽搁得太长,更为重要的是宗措不知道在这个漫漫的长夜里还会发生什么事,在这样胆颤心惊的气氛中和这样一个危险的男人度过一个晚上,宗措觉得自己会彻底垮下来。
实在迫不得已,宗措提出要拿汽油桶去浪卡子县的加油站买汽油。她的提议显然让那个想占便宜的司机很吃惊,他不相信这个姑娘会有胆量在漆黑的夜里走至少三个小时去买汽油,并且这三个小时的路程几乎都是在没有人烟的峡谷中穿行。虽说是夏天,可在这里天气还是很冷,而且抛开鬼怪不谈,说不准会有狼之类的动物出现,难道她为了躲避自己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司机显然低估了宗措的勇气,他说:“如果今天晚上你能把汽油买回来,那么到了拉萨以后我一分钱不要你的,还倒贴你五百块钱。”
“那我们一言为定!”就这样宗措打开了车门,勇气十足地踏上了这条她一辈子都将铭刻在心的道路。此时的世界是一个个冰冷的、没有生命的小山谷,呈现出凄凉、阴森的色彩,天空黑沉沉的,恐怖的风从耳边吹过,胸中的心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团。但是既然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宗措只能拚着命地往前走。为了安慰自己,她大声地念着度母的心咒,希望妖魔鬼怪和任何可能伤害自己的东西,都被这个简单的心咒吓跑。渐渐地她开始平静下来,开始感觉到寒冷,感觉到应该把裙子的袖子套上,这样多多少少可以御些寒。她越走越坚定,越走越有勇气,终于到了加油站,这时候的她仿佛是一个刚从魔窟里跑出来的、近乎崩溃的幸存者。油库里被叫醒的、眯着眼睛的工作人员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她,带着怜悯和震惊的心情为她倒了一大杯开水,还主动提出来可以借宿一晚,让她第二天再搭车过去。
宗措拒绝了,倔强的个性和刚才的经历使得她有极大的、想要战胜那个男人的欲望,在这种欲望中她再一次走在了漆黑的、寒冷的路上。
这一次宗措没有走多远,一辆车子就从前面开了过来,在她的身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那个男人下了车,从宗措的手中接过了汽油桶,什么也没说。倒是宗措开口了:“车子不是没有汽油了吗?怎么又可以开了?”
“你很厉害,我认输了。”司机说:“从现在开始你很安全,你可以放心地睡觉,我保证会按时到达拉萨。”
那次旅途最终在安全和平静中结束了。到了拉萨后宗措真的没有付给那个司机一分钱,而且她还很坦然地接受了司机倒贴给她的五百元钱,算是给那个想占便宜的男人一个教训。虽然宗措对那个男人没有了好感,但对方显然受到了某种心灵的震动,在这之后的好长时间里,他一直不间断地出现在宗措的左右。这一次他不是想占便宜,而是想接近那个打动自己的心灵,在这种接近的过程中,他显而易见有了某种愉快的陶醉,但最终他还是不得不从这种陶醉中清醒了过来,有些尴尬地结束了这种接近。
听了这个故事以后,再见到宗措时,我问了我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当时,如果实在迫不得已,你真的会用刀子吗?”
“不,我想我没有那个胆量,幸运的是,他比我更胆小,他不敢做最后的尝试。”宗措很开心地说着,在她的笑容中,我觉得有一种闪闪发亮的勇气。
经过了很多大风大浪之后,宗措终于建立了丰厚的经济基础。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多钱,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建立在金钱的堡垒之上。可是现实却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物质的东西摆在了她的面前,但同时宗措也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灵有了某种程度的枯萎。
宗措不识字,因此她对文化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有一段时间她也曾经去上过夜校,后来她没有坚持下去。她对我说,自己实在不适合与文字打交道。但是她也开始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了,为此她把哥哥的两个男孩接到了拉萨,送他们去上学,像一个最严厉的老师那样管教他们,为他们的考试成绩制订了等级森严的奖励制度。我觉得宗措越来越像一个权威的母亲了,可她至今还是孤身一人,没有体贴和爱护她的丈夫。
宗措遇到的问题虽然有它的特殊之处,但在拉萨的康巴女子中这种情况是不太少见的。其实造成这种状况的最主要的原因我觉得并不是这些康巴女子本身,而是拉萨这个对他们而言特殊的环境。那些在家乡她们会毫不犹豫嫁过去的男人到了拉萨就不一定是一个合适并且安全的伴侣了,而生活在拉萨的其它地区的男人,凭心而论我觉得缺少某种能够打动她们的因素。这种因素最基本地体现在他们的性格上,这种性格对个性鲜明的康巴女子来说是缺少吸引力的。
当然也有一些康巴女子因为生活或是其它方面的原因嫁给了那些并没有打动自己的男人,她们中的一些人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并且在久而久之的接触中,有了超越了爱情的亲情。但是,我还是为她们感到某种程度的悲哀和惋惜,毕竟爱的感觉是非常值得体会的。
很多次我一个人走在帕廓街狭窄的道路上,看着身边来来往往漂亮的康巴女子,心中总会有浅浅的感动,这种感动在我和她们接触之后变得十分强烈,我常想这样一个动人的女子群体该找什么样的男子来般配?她们天生的丽质如果不是幸福爱情的保证,那么就是常言所说的红颜薄命了。
一直以来我都很想把康巴女子和拉萨姑娘做一个比较,为了让这个比较有可信度,我想先把拉萨和康区做一个对比。拉萨是一个千年的古都,从松赞干布建都的七世纪以来这里一直是整个藏区的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几乎所有有声望的、有地位的家族都生活在这里,而那些有能力的、野心勃勃的人也都把拉萨当成了他们大展宏图的最好的地方。文人也好、商人也好、大喇嘛大活佛也好,总之拉萨一直以来就是四方八面的人们汇聚的地方,人们在这里做着发达发财的美梦,寻找理想,享受最温暖的阳光和奢侈的生活。而康区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那里有着藏区最丰美的草场,地域辽阔,有高山也有气候怡人的良田,与外部接触广泛,作为伟大的英雄格萨尔王的故乡,康区有着最爆烈的骏马和最剽悍的汉子。
总而言之,拉萨是权贵们的集中地,这里有着规范的礼仪制度和丰厚的文化底蕴,而康区则盛产英雄的男人、精明的商人、有成就的修行者和天生丽质的女子。换句话说,在我的感覺里康区是一个盛产人才的地方。但是有一点让人不解,为什么那些康巴人到了拉萨才会充分显示出他们的天赋和创造力,难道是那些在拉萨的众神们给了他们启示和指点,让他们英雄能有用武之地?
拉萨和康区如此不同,那么拉萨姑娘和康巴女子当然也很不同了。如果说拉萨姑娘是温文尔雅的学堂小姐的话,那么康巴女子就是精明能干的客栈女老板;如果说拉萨姑娘是文弱的小家碧玉,那么康巴女子就是腰间别着钥匙链的大家族的女主人;如果说拉萨姑娘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那么康巴女子就是指点江山的女中豪杰。当然,抛开她们个性上的区别不谈,康巴女子相对于拉萨姑娘有一个非常客观的优势,那就是她们的漂亮,所以也难怪以前的权贵们除了一个出身名门的正室之外,往往还有一个甚至几个漂亮的康巴女子做相好。这种情形虽说是权贵们自己的选择,但他们对此并不能完全的高枕无忧,因为那些动人的康巴女子要么是最可靠的贴心人,要么就是最刁蛮的对手。要制服这些漂亮的康巴女子,需要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
有一个老者对我说,以前很多的修行者都会养一、二只猴子,因为猴子总是做一些让你头疼尴尬的事情,弄得你狼狈不堪、应接不暇,所以当你和它在一起的时候,你的性情会受到很大的挑战和锻炼。久而久之,在这种不可预测的挑战之下,你的心态会变得很平静,你的心灵会得到感悟,外界的事情在你的眼里都会很淡泊,而这正是修行者们需要达到的最基本的精神境界。
由感而发,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觉得那些敢把康巴女子娶回家的男人一定是最有智慧或最没有智慧的,因为他们所面对的是世界上最有灵性的女子,如果你不能制服她们,那么她们就会有足够的理由和方法来蔑视你。也就是说,当你娶回了一个康巴女子,你要么可以过上天堂般的日子,要么等待你的就是地狱般的煎熬。
这是不是越来越多的康巴女子独守终生的一个原因?毕竟在这个椭圆形的地球上勇敢而智慧的男士总是少而又少的!
文章写到这里,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我观察事物的角度很死板,因此缺乏灵活和圆润的感觉。为了尽量弥补这一点,我想坦诚地把我本来想隐瞒的一些看法写出来,这些看法虽然本身就不够完整,但至少可以帮我逃脱讨好康巴女子的指责。
康巴女子有一点是我非常不喜歡的,那就是她们总是习惯性地使用康区方言。也许你们会认为我的这个观点很可笑,用自己的家乡方言有什么不对?错倒是没错,就是缺少美感。这种方言用男人粗厚的嗓门说出来,显得很英武,有个性,你甚至可以感觉到其中的力量和坚定。但是这种方言从女子的嘴里说出来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了,你会觉得有些蛮横无礼和霸气,与女性应该具有的柔顺的个性截然相反。和这种康区方言相对立的当然就是典雅清秀的拉萨话了,那种飘飘荡荡的语气和柔美的词汇真是极适合漂亮的康巴女子。我真的愿意听男人讲康区方言,而女人讲拉萨话,在这种听的过程中,我可以感觉到一种和谐的美感。
既然要换一个角度考虑,那我还想再说说她们天生的丽质,这一次我不需要用太多的词汇,其实只要一句老话就行了,那就是红颜祸水。而她们那些特别鲜明的群体个性,比如勇敢、比如坚强、比如聪慧,在有些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霸气和刁蛮,而且她们太好胜,又太出色,往往让男人们自惭形秽,这在这个男性主宰的世界上可是很不受鼓励和欢迎的。所以我想悄悄地告诉那些漂亮的康巴女子:不要表现得太聪明,不要表现得太勇敢,也不要表现得太好胜,但你们一定要漂漂亮亮的,这样在这个早就有了主宰者的地球上,你们会生活得好一些。
(原载于2002年第1期)
责任编辑:子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