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兵
(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所,北京 100084)
科学史前辈许良英先生的生平与学术贡献
刘 兵
(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所,北京 100084)
许良英先生是国内科学史领域的先驱学者,其曲折的生平和重要的学术贡献,值得人们关注,他的学术遗产,是留给后人的重要精神与学术财富。本文对之进行了简要的回顾与总结。
许良英 科学史 爱因斯坦研究
图1 许良英(侯艺兵摄,2004年)
对于科学史学科的发展来说,回顾前辈学者的工作,会有利于加深对此学科的理解,有利于继承优秀的研究传统,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推进学科中研究工作的开展。就国内科学史学科并不久远的历史来说,像许良英先生(1920~2013)这样的科学史前辈,是我们在进行这样的回顾中不应遗漏的重要人物之一(图1)。
由于一些复杂的原因,学界对许良英先生其人和工作讨论的并不充分,但近些年来,还是有少量研究、评论和回忆文章公开发表,如王作跃和胡大年所写的“科学史家许良英”[1],笔者对许良英先生编译《爱因斯坦文集》工作的回顾[2]等,更有诸多网络上的回忆文章。更重要的是,几本公开出版或内部流传的纪念回忆许良英先生的文集也已出现。①① 如王作跃,刘兵,陈恒六. 呼唤民主与人权──贺许良英先生九十寿辰[M]. 香港:明镜出版社,2012. 许平. 许良英纪念文集[M]. 良知英鉴书屋. 2016. (未公开出版)除了原来已经出版的著作和公开发表的文章之外,还有许良英先生的个人文集[3],及最近出版的他关于民主研究的专著。在这样的基础上,再加上作为他的学生的个人回忆,这里,仅是与科学史相关的话题,对许良英先生的生平和工作做一非常简要的回顾、介绍、总结和评论。
1.1 前期:1920~1951
许良英,1920年5月3日出生于浙江临海括苍山山麓的张家渡村(2002年改名为括苍镇)。从小学开始,便对学习非常感兴趣,初二时开始想做爱因斯坦那样的科学家。因家庭经济困难,小学和初中升学都颇有阻力。高中是在浙江大学代办的杭州高级工业职业技术学校电机科就读的,1937年因抗日战争爆发,学校被解散,通过自学,读了一系列介绍20世纪物理学新发展的书,并认真精读了爱因斯坦的文集《我的世界观》,开始了对人生意义、人与国家关系等问题的思考。1939年,他以同等学力考入浙江大学物理系就读,幻想能成为“当代物理学权威”。
在浙江大学学习期间,许良英接触了马克思主义,开始投身于地下革命活动,并选择了王淦昌作为其导师。1942年,许良英以“β衰变与中微子存在”为题在导师王淦昌的指导下完成了毕业论文。但此时许良英的主要关注点却已从物理转向了革命,志向也从原来做一个“当代物理学权威”变成了“立志要做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也就是要做一个职业革命家,一个普普通通的革命铺路石。”([3],序,6页)
虽然如此,王淦昌仍然很欣赏许良英的才华,想留他在浙大做其助手,但许良英却因急切地要去找共产党的关系,而在提交毕业论文后的第二天就前往桂林。此后又是几年的颠沛流离,其间,王淦昌甚至曾在报纸上登广告召他回母校浙大工作。最终,1945年2月,许良英回到浙大物理系任助教,也终于在1946年的9月于重庆解决了盼望多年的入党问题。
在浙大物理系做助教这段时间,许良英的主要精力仍然是放在做地下革命工作上。1947年,他担任地下党浙大支部书记,随后又担任了一系列相关的地下党领导职务,如负责浙江大学和之江大学以外各大、中学工作的中学区委书记,还组织领导了学生运动(如1947年因浙大学生自治会主席于子三被国民党杀害而引发的全国性学生民主运动)。1949年杭州解放,他分工负责领导浙大总支工作,后又调任新建的中共杭州市委机关,负责全市学校的党务工作。此时,他已经开始对这类工作的特点有了“格格不入”的感觉,曾打报告请求调到科学或文教战线,但并未获准。
1.2 中期:1952~1977
1952年6月,许良英从杭州被调到北京中国科学院编译局,负责中科院出版的学报、期刊和研究专著的政治审查工作和中科院的机关刊物《科学通报》的编辑工作。1955年4月爱因斯坦去世后,许良英在《科学通报》上以笔名“林因”发表悼念文章,[4]对爱因斯坦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称爱因斯坦“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献给了科学,献给了人类”,除了作为“现代物理学的奠基者”,此文亦极高地评价了爱因斯坦的社会活动,甚至认为“历史将证明,爱因斯坦关于和平和民主的理想,一定都会成为事实”。这应该是许良英发表的第一篇关于爱因斯坦的论文。
1955年,因在“反胡风”和“肃反”运动中受到牵连,许良英被停职审查一年。他决意不再从事行政工作,于1956年,调入新成立的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从事自然辩证法的研究工作,并参与了《自然辩证法(数学和自然科学中的哲学问题)十二年(1956~1967)研究规划草案》的制订工作。也正是在被停职审查期间,他出版了第一部专著《科学和我国社会主义建设》。*许良英、范岱年《科学和我国社会主义建设》, 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此书后来于1982年在美国出版了英译本)。
1957年,反右运动为许良英带来了人生的一大转折。由于公开反对“反右”运动,许良英成为科学院第一个被公开点名批判的右派。7月29日和8月3日,《人民日报》两次刊登哲学所批判许良英的报道,“揭露”“他的反动思想和罪恶活动”。8月1日,科学院借用北大礼堂召开对许良英的全院批判大会。1958年3月1日,哲学所宣布:许良英被认定为“极右分子”,开除党籍,撤消一切职务,送黑龙江监督劳动。后来,许良英以身体不适应东北气候的理由,“选择”“自谋生路”,回到故乡务农,以挣劳动工分为生,达20年之久。
在此期间,还有一些对于许良英来说比较重要的事件发生。一是1961年他在老家被宣布摘掉“右派”的帽子;二是在“文革”期间,1968年8月30日,许良英老家当地的“革命领导小组”准备召开万人大会批斗许良英,他在会前4小时喝下两小瓶敌敌畏自杀以示抗争,后经12小时的抢救才最终脱险。不过,在此期间最值得提及的,是他开始了对爱因斯坦著作的翻译工作。对此,按照许良英先生自己的回忆说法是,[5]在1961年,他摘了右派帽子后,科学院党组认为当初对他的处分太重了,但当时科学院正在下放大批人员到农村,一时无法将他从农村调回来。1962年末,他原工作单位哲学研究所自然辩证法组(组长为于光远)寄给他一份《关于自然科学哲学问题的重要著作选译拟目(草稿)》,向他征求意见,并委托他负责编译《爱因斯坦哲学著作选集》。为解决其生活问题,哲学所又将其一部旧译稿(即林赛和马根脑所著的《物理学的基础》)介绍给商务印书馆。商务印书馆正式向许良英约稿,而且决定出版其旧译的《物理学的基础》一书,并预支了此书的稿费,使他可以用来在乡下购买“劳动工分”维持生活。从此,许良英以一个农民的身份,开始了对爱因斯坦著作的编译工作。
谈到许良英对爱因斯坦著作的翻译和出版,将是一段很长的公案,对于这段曲折复杂而且在今天颇为令人难以想象的历史,许良英先生本人、他的同事亲友等,都曾有不少的回忆文章,本文作者也曾对之有过较详细的回顾。[6]在此,限于篇幅只能概略地简述一下。
之所以有让许良英翻译爱因斯坦的作品的机会,其实是因为当时国内为了政治和哲学方面的需要,要译出一些资产阶级学者的言论进行批判。为此,许良英几次往来于故乡和北京之间,从北京图书馆等处找了许多与爱因斯坦有关的书籍,包括许多种名家所写的爱因斯坦传记。5月份,他借了一大堆书带回到乡下,在异常艰苦的条件下开始了翻译工作。每天工作长达14个小时以上,农村晚上8、9点便停电,许良英就点上煤油灯继续翻译到深夜1、2点钟。这样,在一年半之后,到1964年10月,他就完成了翻译计划,译出了50多万字的稿子,但此时商务印书馆却因为参加“四清”运动等原因,推迟了出版爱因斯坦著作的时间。在此期间,许良英写了长达9万字的“编译后记”。接着,许良英在1965年10月,又写成了一部17万字的专著《爱因斯坦的世界观》。许良英将“编译后记”和《爱因斯坦的世界观》一书中有关哲学思想的部分,浓缩成一篇25000字的论文“试论爱因斯坦的哲学思想”,寄给《自然辩证法研究通讯》杂志。这篇文章发表在该刊物1965年的第4期上。[7]因当时上海市科委秘书李宝恒曾对此稿做过一些修改,此文为两人共同署名。其间的一个插曲是,尽管此文主要是由许良英所写,但在看校样时,哲学所当时负责编辑刊物的查汝强提出许良英是右派,没有资格用真名发表文章,结果,许良英只好改用了笔名“林因”,并署名在第二位。*刘兵对许良英先生的访谈,2005年7月18日下午,中关村812楼704室许良英先生家中。后来,国内开展了对爱因斯坦的批判运动,上海方面从事爱因斯坦批判的“写作组”从李宝恒处强行“借用”了有关译稿和书稿,最终,这部在艰难中写成的《爱因斯坦的世界观》书稿竟“下落不明”,再未被归还。
由于译稿被借和批判爱因斯坦的运动,后来,许良英的译稿被上海方面有关人士抄袭并要另行出版,许良英对此据理抗争,官司一直打到最上层。他甚至直接写信给毛泽东和周恩来申诉,托人转送,但信被退回,他又将申诉信转寄给中国科学院副院长竺可桢等人。最后经科学院出面,将信转给国务院。在此情况下,上海方面只好主动派人与商务印书馆达成协议:上海出的书“内部发行”,而商务印书馆的书则按原计划公开出版。
由于这些缘故,许良英等人想到他们有必要将内容大大扩充,从原来的一卷扩大为三卷,书名改为《爱因斯坦选集》。这个意见为商务印书馆同意。许良英又约了范岱年、赵中立两位从事自然辩证法研究的朋友(当年他们也曾因受许良英的“牵连”而被划为“右派”)合作。1974年9月,译稿的第一卷(46万字)终于交到出版社,并在交稿后一周就送到了印刷厂排印。而此时,批判爱因斯坦和相对论的运动正搞得轰轰烈烈。最终,书名改为《爱因斯坦文集》。1976年12月,《爱因斯坦文集》的第一卷正式出版,约一年后,1977年3月,《爱因斯坦文集》第二卷出版,但第三卷的出版,则一直等到了1979年10月。[12- 15]
1.3 后期:1978~2013
1978年6月,年纪已经58岁的许良英终于又回中国科学院,在自然科学史研究所新成立的近现代科学史研究室就职,研究近现代科学史和科学思想史。1979年1月,他的右派问题得到改正,并恢复了党籍。在这里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以专职研究人员的身份去从事他所关心、热爱并愿意为之献身的研究工作。次年,他的职称从编辑晋升为副研究员(后又在1981年晋升为研究员)。然而,在经历过20来年的风风雨雨之后,他的思想也在发生着重大的变化。
从这时起,许良英把全部精力投身于研究工作,开始了他学术研究成果产出的高峰期,发表了大量关于爱因斯坦研究、科学与民主、科学史理论、物理学史、科学家研究等方面的论文,主编了《20世纪科学技术简史》、《爱因斯坦研究(第一辑)》等多部著作。在自然科学史研究所,许良英先后指导了刘生余、屈儆诚、熊伟、王作跃、陈恒六、刘兵、仲维光、胡大年等多名研究生。除了给这些学生讲课,指导学生的学位论文,他还长期在家中组织学生的读书会,并带领学生们参与了80年代中后期在自然辩证法领域中一场颇有影响的关于科学与哲学问题的大论战。
从80年代后期开始,许良英的研究兴趣主要转向了民主问题研究,他也参加了更多的社会活动。在晚年,许良英先生在年老多病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工作,2012年初,曾因头晕和心率过慢,在301医院安装了心脏起搏器。10月,在回家的路上摔伤。12月,被诊断为因摔跤引起的慢性硬膜下血肿,并入住海淀医院。2013年1月28日13点25分,许良英在海淀医院重症监护室去世,享年93岁。
去世后,遵照许良英生前遗嘱,他与早他不到一个月前去世的夫人王来棣一样,将遗体捐献给北京大学医学部做解剖教学。2013年1月30日,在北京大学医学部遗体捐献中心,有几百人参加了许良英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
按照收录在未公开出版的《许良英纪念文集》的“附录一”中由许良英先生亲自整理过的“许良英部分编、著、译作目录”(但这个目录并不完整),从1942年到2012年,许良英先生共完成各类作品计194种,其中大约五分之四发表于1978年之后,亦有若干未正式发表者。这些成果部分地体现了许良英先生的学术贡献,其中最重要的有以下几个方面:
2.1 《爱因斯坦文集》的编译
虽然许良英先生在农村以一个农民的身份开始翻译爱因斯坦的著作,起因是缘于国内当时需要材料来批判西方资产阶级科学家这一背景,但许良英从小便因阅读爱因斯坦而钟情于物理学,在翻译的过程中有机会更多、更深入地了解了爱因斯坦的学术、思想和为人。在他此后的一生中,对于爱因斯坦的学习、研究、宣传一直是其生活和工作的核心之一。《爱因斯坦文集》到1994年为止,第一卷共印刷四次,第二、第三卷分别印刷三次。后来,此文集又有了更多次的印刷,并有增订版问世,还被收入商务印书馆的品牌“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哲学类,在国内产生了极为重大的影响,其影响力和普及率远远超过了其他类似的科学家的著作。在从新中国成立之后到《爱因斯坦文集》出版之前,除了关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的少量翻译介绍之外,《爱因斯坦文集》首次全面地将爱因斯坦的科学和思想介绍到国内,这正是许良英先生这一贡献的重要意义。尤其是,在“文革”之后的80年代国内思想解放过程中,其影响更是上及中央,下及广大各类读者。例如,当时胡耀邦在组织部的干部会上,就曾说过希望大家读读《爱因斯坦文集》。*刘兵对许良英先生的访谈,2005年7月18日下午,中关村812楼704室许良英先生家中。
后来,国外开始陆续出版《爱因斯坦全集》,国内已经翻译出版《爱因斯坦全集》的1~10卷。但是,由于是最先在国内系统地译介爱因斯坦的学说和思想,最早以中国学者的视角选编爱因斯坦的科学、哲学和关于社会问题的文章,又是在特殊时期的艰难情形下进行翻译,在特定的时间段出版,此三卷本的《爱因斯坦文集》对于中国的思想解放、科学文化传播和科学史等相关学科的研究和教育,都有着不可替代的特殊价值,其影响也一直在继续着。
2.2 爱因斯坦研究
编译《爱因斯坦文集》,只是许良英先生有关爱因斯坦研究的一个组成部分。除此之外,许良英在爱因斯坦的研究方面,撰写和发表了大量的各类文章,这也是中国科学史家对爱因斯坦研究的重要贡献。
从1955年许良英以“林因”为笔名在《科学通报》上发表悼念爱因斯坦的第一篇文章算起,后来他陆续撰写了30多篇关于爱因斯坦的研究文章。在这当中,除了一些介绍性的、讨论性的文章之外,最有代表性也最有独创性的,当推关于爱因斯坦唯理论思想的研究,即认为爱因斯坦的“主导哲学思想:自然科学唯物论同斯宾诺莎的唯理论的结合,即唯理论的唯物论”。[8]而像许良英后来因政治等原因遗失了的专著《爱因斯坦的世界观》手稿,其中的内容已不再为人所知,实在是爱因斯坦研究的重大损失。
许良英还对国内科学史等领域中的爱因斯坦研究的组织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1985年,中国科学技术史学会物理学史委员会和中国引力与相对论天体物理学会在杭州联合召开了“爱因斯坦研究讨论会”,其中许良英先生对这次会议的组织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会后,他还和方励之一同将会议论文汇集起来,在此基础上主编了《爱因斯坦研究》(第一辑),[9]由科学出版社于1989年出版。这是国内爱因斯坦研究的重要成果,涉及多学科、多领域对爱因斯坦的研究。但非常遗憾的是,由于多种复杂原因,此书基本没有真正进入发行流通,在市面上很难见到,自然对爱因斯坦学术研究的实际影响也就大打折扣了。
另一项关于爱因斯坦的重要研究,与许良英指导的学位论文相关。许良英的学生屈儆诚的学位论文选题,是由许良英亲自选定的:关于“文革”期间爱因斯坦相对论批判的历史研究。这在当时的学术和政治环境下还是一个有些“风险”的选题。但许良英先生指导学生屈儆诚完美地完成了研究,顺利地通过答辩。他与屈儆诚联名(这在几乎从不在学生发表的文章上署名的许良英几乎是个例,亦有支持和保护学生的意味)在1984年底和1985年初的《自然辩证法通讯》杂志上连载发表了题为“关于我国‘文化大革命’时期批判爱因斯坦和相对论运动的初步考查”的重磅论文。[10]此论文的完整版后又刊于《爱因斯坦研究》(第一辑)。对于科学史领域中的科学与政治问题和爱因斯坦研究,此项工作都是开创性而且在学术上影响非凡的。
2.3 科学与民主研究
科学与民主的关系问题,一直是许良英长期关注和投入了极多精力的重要研究论题。在这方面,尤其是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他陆续发表了当时影响巨大,唤醒了许多人的重要文章,如在《自然辩证法通讯》杂志上发表的《试论科学和民主的社会功能》等。就像后来许多人在回忆录中提到的那样,许良英这些有着长期思考积累基础的研究对于吸引人们关注和思考有关科学与民主的问题,其影响是深远的。
从80年代后期开始,许良英将此研究转向了更为专门化的民主研究,也撰写了大量的文章。尤其是,在许良英先生去世后,2015年,他与夫人王来棣合著的《民主的历史》一书由法律出版社正式出版。[11]此书以严谨的历史研究方式,总结了从希腊雅典时期开始,直到美国民主制的创立和发展的历史和理论,也讨论了民主在中国传播的历史,并在附录中专门以卢梭民主理论为对象,澄清了一些误解,提出了要“走出伪民主误区”的问题。这部书是许良英先生晚年花费近20年努力而完成的心血结晶,尽管由于身体、精力和其他许多原因,还没有完全实现他计划的写作目标。正像吴敬琏在此书的序中所讲的,此书“对总结中国现代历史的经验教训来说仍然是重要的理论资源”!
2.4 其他科学史研究
除了前面提到的许良英先生的学术贡献之外,作为一位科学史家,许良英先生对于科学史的研究还有许多其他重要的贡献(图2)。
其中非常值得提及的是在1985年他与李佩珊合作主编、由科学出版社出版的《20世纪科学技术简史》一书。此书是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当时的重点科研项目的成果之一,也是在“文革”之后,国内科学史界对当代国际科学史研究的开创性著作,对于国内科学史学科的研究和教学,都是及时雨,出版后在学术界好评不断,并于1989年获得了中国科学院的自然科学二等奖。后来,1999年,此书又出版了经重大修订的第二版,[12]吸收了更多作者,包括青年学者参与其中,字数也由第一版的86万字扩充到超过120万字。同样是在特定的时期,这部著作对于推动国内的近现代西方科学史研究,确实是功不可没的。
此外,许良英先生还在科学史理论、科学家人物研究等许多方面发表了不少相关文章,因涉及面很广,这里就先不再多谈了。
图2 许良英先生工作照(2006年)
许良英先生,是一位非常特殊的科学史家和思想家。用范岱年先生在回忆文章中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独立思想和独立批判精神的独立知识分子”。与许良英有交往的美国科学史家霍尔顿(G. Holton),在托王作跃转致许良英的祝寿贺词中,称他是“这样一个罕见的人,他既是一个优秀的学者,又是一个充满勇气的公民,更是一个堪为典范的人”。他的性格极为率直,会不留情面地表达不同意见。他一直教诲学生写历史一定要“秉笔直书”,这种诚实、诚恳、毫无掩饰、不计私利的为人,赢得了与之交往的众人对他的一致敬重。
许良英先生的科学史等研究,是科学史前辈留给后人的珍贵的学术资源,是值得后辈学习、继承和发展的宝贵学术财富。
爱因斯坦在1950年曾签署遗嘱,把他的文稿最后捐赠耶路撒冷的希伯莱大学。而在许良英先生逝世后,他的家属亦在2014年将其手稿的原件捐给了希伯莱大学的爱因斯坦档案馆。许良英先生确实正如后来有些媒体所评价的,是“爱因斯坦在中国的传人”!
1 王作跃, 胡大年. 科学史家许良英[J]. 中国科技史杂志, 2014, 35(1): 49 ~61.
2 Liu B. Some Historical Analysis of the Translating, Editing, and Publishing Process of the Collection of Albert Einstein in China[J].SynthesisPhilosophica. 2006, 42: 285~298.
3 许良英. 科学·民主·理性——许良英文集(1977~1999)[J]. 香港: 明镜出版社, 2001.
4 林因. 伟大的科学家阿尔柏特·爱因斯坦[J]. 科学通报, 1955,(5): 77~80.
5 许良英. 为编译《爱因斯坦文集》在商务印书馆当临时工的难忘岁月, 未发表稿。
6 刘兵. 《爱因斯坦文集》的编译出版与作为意识形态象征的爱因斯坦[J]. 博览群书, 2005,(10): 4~14.
7 李宝恒, 林因. 试论爱因斯坦的哲学思想[J]. 自然辩证法研究通讯, 1965,(4): 32~46.
8 许良英. 关于爱因斯坦研究的几个问题[J]. 自然科学史研究, 1982, 1(1): 63~81.
9 许良英, 方励之. 爱因斯坦研究(第一辑)[M]. 北京: 科学出版社, 1989.
10 屈儆诚, 许良英. 关于我国“文化大革命”时期批判爱因斯坦和相对论运动的初步考查[J]. 自然辩证法通讯, 1984,(6): 32~41;1985,(1): 36~42.
11 许良英, 王来棣. 民主的历史[M]. 北京: 法律出版社, 2015.
12 李佩珊, 许良英. 20世纪科学技术简史(第2版)[M]. 北京: 科学出版社, 1999.
13 许良英, 范岱年, 等编译. 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M]. 北京: 商务印出馆, 1976.
14 范岱年, 赵中立, 许良英, 编译. 爱因斯坦文集(第2卷)[M]. 北京: 商务印出馆, 1977.
15 许良英, 赵中立, 张宣三, 编译. 爱因斯坦文集(第2卷)[M]. 北京: 商务印出馆, 1979.
The Life and Academic Contributions of Xu Liangying,a Pioneer in the History of Science
LIU Bing
(InstituteofScience,TechnologyandSociety,SchoolofSocialSciences,TsinghuaUniversity,Beijing100084,China)
Xu Liangying was a pioneer in the field of the history of science in China. His tortuous life and significant academic contributions merit our attention, and his academic heritage serves as important spiritual and academic wealth left for later generations. All these aspects of his life are reviewed and summarized briefly in this paper.
Xu Liangying, history of science, Einstein studies
2017- 03- 13;
2017- 04- 07
刘兵,1958年生,辽宁海城人,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所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科学史、科学编史学、科学文化传播。
N092∶K826.1
A
1000- 0224(2017)02- 0202-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