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素文[江苏财会职业学院基础部, 江苏 连云港 222061]
奥康纳短篇小说中反讽创作手法解析
⊙杜素文[江苏财会职业学院基础部, 江苏 连云港 222061]
美国20世纪中期著名女作家奥康纳的《短篇小说集》是美国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优秀作品。在这部作品中奥康纳反复运用“反讽”这一文学创作手法,使得作品充满了戏剧性的对比。其中,她的经典反讽创作手法体现在其短篇小说“标题与结局”、主人公“姓名与命运”的戏剧性对比设置上。文章从这两个方面来解读奥康纳短篇小说的反讽创作手法。
奥康纳 短篇小说 反讽创作手法解读
弗兰纳里·奥康纳(Flannery O’Connor,1925—1964),美国当代著名女作家,虽然生命短暂,却为读者留下了经典的文学著作《短篇小说集》。这本短篇小说中的每一部作品都意境深远,令人回味无穷,广受读者喜爱。反讽的文学创作手法在这些作品中的运用是使其拥有大量读者的重要原因之一。文章选取《短篇小说集》中的部分经典作品,以故事情节为支撑,通过对小说“标题与结局”、主人公“姓名与命运”两个方面的对比分析,解读蕴含在奥康纳小说中的反讽创作手法。
奥康纳是一位反讽创作手法的熟练使用者,最直接的表现在于其短篇小说标题的甄选上。短篇小说《天降好运》(A Stroke of Fortune)的题目就是一个辛辣的讽刺。“母亲”一直是作家们讴歌的主题,但是《天降好运》的主人公鲁比(Ruby)却认为自己母亲的人生是为生儿育女付出巨大牺牲的人生,孩子就是毁掉母亲人生的根源。当年,和她现在一样三十四岁的妈妈看起来就像皱巴巴的老黄苹果,酸苦。她总是这副样子,就好像事事不如意(she had looked a puckered-up old yellow apple,sour,she had always looked sour,she had always looked like she wasn’t satisfied with anything.97)。这个样子的母亲不是鲁比想成为的样子。然而,从“二战”欧洲战场回来的弟弟对她来说就像是身边的警钟,时刻提醒着她做一个母亲有多可怕。她认为“这个弟弟自出生以来哪儿也没去,就一直等着把妈妈折磨成一个老太太”(waiting out nowhere before he was born,just waiting,waiting to make his mother,only thirty-four,into an old woman.97),仿佛“他有大把的时间,自出生以来哪都没去,就等着让妈妈更快死亡”(with plenty of time,out nowhere before he was born,just waiting to make his mother that much deader.103)。因此,她一直选择逃避生育,不愿意担当母亲这一角色。身体不舒服让她想起了看手相的术士的话——“她病了”(She was sick.96);这会是“一个漫长时间的病”(A long illness.96);“这病会让你喜从天降”(It will bring you a stroke of good fortune!96)。更糟糕的是,她感觉到了“胎动”(Moving.96),“两个月之前就有直觉是胎动”(For two months,she had had a distinct feeling that they were going to move.96)。之后,朋友故意在她面前挺着肚子晃(swaying with her stomach stuck out.102),意在明显地提醒她,她可能怀孕了。然而,Ruby拒绝承认,拒绝去看医生,她痛苦地喊道“不会去”(Not going.103),“去医生那。不会”(to no doctor,not…103),以此来自欺欺人。即将成为母亲对她而言丝毫没有“天降好运(A Stroke of Fortune)”的喜悦,反而是无比恐惧,让她如临厄运。对比主人公鲁比逃避做母亲的种种言行,小说题目“天降好运”显得尤为具有讽刺意味。
同样的反讽写作手法也运用在短篇小说《树林风景》(A View of the Woods)的标题中。“树林风景”这一题目引发读者憧憬林间美景——小溪潺潺,树影婆娑,鸟语花香,附近农庄里住着勤劳善良的农人。然而在文中,掩映在树林间的家庭并没有亲人间的温馨,有的只是掠夺和暴力。父亲因私利暴打女儿,“用皮带鞭打女儿的脚踝(beat her around the ankles with his belt.340)”,“就好像用弹簧刀削砍灌木一样(as if he were whacking a bush with a sling blade.340)”凶狠。无助的女儿别无他法,只能“像站在滚烫的炉子上一样不断跳动,像一只小狗一样呜咽(All she had done was jump up and down as if she were standing on a hot stove and make a whimpering noise like a dog 340)”。发泄完怒火的父亲开车离去,“留下女儿瘫倒在树下抱着双脚在地上翻滚(left her there.and she had slid down under the tree and taken both feet in her hands and rocked back and forth 340)”。这是多么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成片的树林不仅没给故事的主人公和读者带来优美的风景,反而带来了血腥的暴力。故事的结尾,外祖父也因为愤怒失手误杀了曾经深爱的孙女。此处,奥康纳用细腻的笔触把整个残忍的画面赤裸裸地呈现给了读者:“他抓住了她的脖子(he got hold of her throat.355)”,“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脖子,把她的头狠狠地砸向了地上的一块岩石(With his hands still tight around her neck,he lifted her head and brought it down once hard against the rock.355)”,“之后又接连砸了两次(Then he brought it down twice more.355)”。这样血腥的画面令人不忍卒读!最终,这个小姑娘的头“一动不动地躺在岩石上(the little motionless figure with its head on the rock.356)”。她的惨死更加反衬出《树林风景》这一标题的讽刺意味。
《善良的乡下人》(Good Country People)也是奥康纳短篇小说题目反讽创作手法的又一力作。名为庞因特(Point)的外乡人手持《圣经》,四处兜售,给人以上帝化身的印象。Point意为“指引”,是奥康纳给他设定的世俗人的“指路人”身份。然而,从外表上看,他衣着寒酸,言语滑稽,丝毫没有上帝“指路人”该有的庄严、圣洁的外表。他内心里也是肮脏不堪。他利用残疾姑娘赫尔加(Hulga)对他的信任与爱意,骗走了她的假腿,而后又极尽能事对赫尔加的自负心理进行嘲讽:“你并不聪明呀。我从出生以来就没相信过什么(you ain’t smart.I been believing in nothing ever since I was born 291)!”因为赫尔加告诉过他,“自己是一位有丰富知识的人(I have a number of degrees.288)”。由此,上帝的化身庞因特非但不善良,反而非常邪恶,令故事的题目“善良的乡下人”具有强烈的讽刺意义。
奥康纳在她的短篇小说创作中巧妙地运用了小说标题与结局的意外反转,使得小说具有强烈的社会讽刺意义。
在奥康纳的短篇小说中,主人公命运虽然各不相同,但大多以悲剧结束。主人公的命运与其姓名有着戏剧化的联系,他们的姓名是奥康纳精心设计的,体现了她高超的反讽文学创作手法。
《树林风景》(A View of the Woods)的主人公方琼先生(Mr.Fortune)虽然年老但是并不想任人摆布,他依然希望把控自己的命运。他希望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农场落到女婿皮斯(Pitts)手里。主人公名为Fortune,意为“命运”,然而他最终也没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年迈的方琼先生是20世纪中期美国旧南方的缩影——行将枯朽、危机环伺、徒劳挣扎,无法把控自己的命运。他因为无法控制心爱的外孙女玛丽·方琼(Mary Fortune)而愤怒不已,最终对她动粗,失手杀死了她。他把自己的姓给了这个外孙女,而这个外孙女又被他杀死了,这就意味着他实际上没能把控住自己的“命运”。一位名为“命运”的人却无法把控命运,是不是令读者体感到无限讽刺呢?
另一部短篇小说《火圈》(A Circle in the Fire)的主人公名叫库伯太太(Mrs.Cope),Cope含义是“处理”。Mrs.Cope一向以为自己是庄园的主人,处理着庄园上的一切事物,掌控着庄园的一切。然而,事实上她对发生在庄园上的很多事都无能为力,尤其当庄园上的树林被三个男孩子烧毁时,她束手无策。名为“处理”却对自己庄园上发生的事毫无处理的办法,这样,名为Mrs.Cope的主人公无疑给读者一种滑稽而讽刺的感觉。
《启示》(Revelation)中候诊室里有个女孩名为Grace,Grace含义是“优雅”。名为优雅,可她却随时摆出一副攻击性的表情,不仅无端对他人粗俗无礼,对自己的母亲也毫不尊重。当注意到她对自己一直敌意满满时,特平太太(Mrs.Turpin)善意地问她是否在上大学,希望以此转变她的恶劣态度,但她“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一言不发(The girl continued to stare and pointedly did not answer.498)”。此时,女孩的母亲羞愧于她的粗鲁无礼,代她回答了特平太太的问话,并表示女儿学的东西太多了,应该多出去玩耍。这位可怜的母亲也没能讨好到女儿。“优雅”女孩却对母亲说,“我长着耳朵呢(I have ears.498)”,“这个女孩的神情就像要把这些人扔到窗外(The girl looked as if she would like to hurl them all through the plate glass window.498)”。这位名为“优雅”的女孩以她的无礼与傲慢为她的姓名做了反向的注脚,Grace这个名字的讽刺之意不言自明。
《善良的乡下人》(Good Country People)可以说是奥康纳短篇小说主人公姓名反讽创作手法的经典之作,涉及的姓名有离异多年的农场主Mrs.Hopewell、她的跋腿女儿Joy(后自己改名为Hulga)、外乡人Point。整部短篇小说有关姓名的反讽创作手法围绕农场主Mrs.Hopewell这位母亲展开。她的姓名Hopewell寓意“希望美好”。母亲所“希望”的“美好”生活并没有实现。首先,她为女儿取名Joy,寓意“快乐”。她希望残疾的女儿能够像她的名字一样真正快乐(Her name was really Joy.274),但是女儿在成年后把名字改成了她认为最丑(the ugliest name in any language.274) 的 赫 尔 加(Hulga)。其次,她希望女儿能够获得婚姻的幸福,然而女儿并未得到她所希望的幸福。女儿所受到的伤害来自庞因特(Point)这位手拿《圣经》到处兜售的外乡人对她的情感欺骗和对她身体残疾的羞辱。如前文,Point是“指引,指路”的意思。但是,他不仅没有把母女引向幸福,反而打破了母女二人对美好幸福婚姻的向往。名为Hopewell的母亲所有的美好希望都落空了,我们看到的是满篇的辛辣讽刺——善良的外乡人没有指引(Point)幸福;残疾的女儿没有获得快乐(Joy);母亲希望(Hope)的美好(well)生活没有到来。
奥康纳短篇小说中主人公的姓名衬托出了她娴熟的反讽创作技巧,使得这些文学作品不仅映衬出当时美国南方社会人们普遍存在的对生活寄予美好的憧憬,更体现了现实中人们面对欲望、欺诈等丑恶现象的内心挣扎与无助反抗。
无论是短篇小说的标题,还是主人公的姓名,它们都是奥康纳高超的文学反讽创作技巧的载体,让她能够游刃有余地确定人物身份,构建人物关系,设置矛盾冲突,铺陈故事情节。最终,小说主人公的悲惨命运与小说的题目或主人公的姓名形成戏剧性的对比,讽刺之意直达读者心底。当然,如果读者能够反复精读奥康纳的文学作品,一定会发现她有更多的反讽写作技巧的落笔之处值得深入研究。同时,对奥康纳的这种创作风格的研究也为学者研究其他作家的文学作品提供了一条思路。
① 本文中的英文均来自于1971年法勒-斯特劳斯-吉鲁公司出版的弗兰纳里·奥康纳《短篇小说集》英文版本。
[1]Flannery O'Connor.The Complete Stories.[M]New York:Farrar,Straus and Giroux Press,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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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江苏省社科应用研究精品工程外语类课题“基于多符号特征的奥康纳短篇小说创作风格研究”(项目编号:16jsyw-30)的阶段性成果
作 者:杜素文,硕士,江苏财会职业学院基础部副教授,英语教研室主任,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