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马臻
语文讲堂
用阅读推开语文教育的大门——民国语文教师和新中国语文教师阅读比较研究
湖南 马臻
批评与建构
民国时期的国文教师和新中国当代语文教师在阅读的范围和品质上并无明显不同,但因为社会背景、教育环境、教育体制的改变,他们的阅读呈现出不一样的理念、侧重点与自由度。同时,因为教育环境的巨大变化,两个时期教师的阅读带给学生的影响也各有侧重,反映出两个时期教育各自的长处与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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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下的教育史叙事中,民国时期的教育一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大学就不用说了,大师辈出,充满了各种传奇性的故事。近年来,民国中小学教育也颇受人们关注,经由傅国涌编著的《民国的中学》《民国的小学》以及商友敬编著的《过去的教师》等书的集中表彰,民国中小学教育也渐渐开始步入传奇的行列。尤其在反思当下的教育现状时,民国教育更是被部分学者作为一种理想范本,来对当下的教育进行批判。傅国涌在其演讲《民国教育的花开花落》中的说法可为代表:
我觉得民国的教育是成功的。一个时代不能因为它是乱世,就说它是失败的。“诸子百家”不是产生在秦始皇大一统的中国,而是产生在春秋时代。民国,是中国的乱世,但是在教育上走出了一条真正融合中西的道路,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本土化,让我们在这块土地上不仅享受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最优秀的文化,同时能享受来自全球的最优质的那些资源,这就是民国时代曾经做到的。
民国教育是否如傅国涌先生所说的那样好,有待于我们深入地研究与思考。本文选取“语文教师的阅读状况”这一视角,对民国中学语文教师和新中国语文教师进行对比研究,也许能为深入观察民国教育,反思和推进当下的教育改革提供一些启发。
如果要将民国教师与新中国教师阅读状况加以对比,首先遇到两个难题:一、选取哪些人作对比?是选取两个历史段的名师群落进行对比,还是在普通教师中进行调查对比?是选取名校的教师作对比,还是选择普通学校的教师作对比?二、如何对比?民国早已消失在历史深处,不可能在民国教师中进行普遍的调查了解,这种普遍的实证性调查,只能付之阙如。
基于上述限制,笔者只能选择将民国时期的国文名师与当下的语文名师作对比。原因有三:一、民国国文教育之所以被很多人追忆和仰慕,正是因为有一批反复被人提及的名师乃至大师。不提名师,则民国教育的风采无从彰显。这些名师代表了民国国文教育的特色和高度,将之与当下的语文名师作对比,从某种程度上可以反映出两个时代不同的教育倾向与特征,也可以看出语文教师不同的阅读品质。二、从现有资料来看,民国的国文名师留下了相当多的自述性文字,还有大量学生追忆他们的文字,从中可以窥见他们的阅读范围、品质,以及教师阅读与课堂教学之间的关联,甚至可以窥见他们的阅读对学生所产生的精神影响,这就为我们进行对比研究提供了较为可靠的路径。三、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民国时期的教育和任何一个时代的教育一样,都是良莠并存的。我们既可以在傅国涌《民国的中学》中挑出很多优秀的民国国文教师,也可以在其他各类史料中,找到大量民国国文教师缺乏阅读、素质低下乃至有愧师道的例证。因此,从一个整体的视野来观察民国教师,并辨析其与当下语文教师的区别,有一定的难度。叶圣陶、朱自清等人都曾从事过国文教育,离开中学教育领域后,依然长期关注中学国文教育,出版了民国时期代表性的国文教育研究专著,是民国国文教师的代表,为后人所仰慕与追忆。事实上,在他们的笔下,民国教师的阅读状况就已极为糟糕。叶圣陶在《倪焕之》《饭》《潘先生在难中》等小说中,已经用非常现实的笔法刻画了一批不学无术、虚伪可笑的民国教师形象。而朱自清在任教中学期间,多次撰文抨击当时的教育现状,对当时的教师尤其不满。在那篇著名的《教育的信仰》中,朱自清先生写道:
做教师的呢,只要多少有相当的根底,加以辩论的口才,也便可邀誉一时了。这还是上等教育人才。等而下之,那些蝇营狗苟,谄媚官绅者流,也未尝不可以做校长!那些凭借官绅势力,不学无术的鄙夫,也未尝不可以做教师……读者或者觉得我说得太过,其实决不会的;就以文明的浙江而论,内地里尽多这种情形呢!
除了讲到当时教师普遍状况的糟糕,朱自清先生还特别提到了教师不喜欢读书,沉溺于低俗的娱乐之中:
至于教师与教师之间,当然也无善状可言。他们绝不读书,更无研究。课余之暇,中有嫖嫖,赌赌,吃吃,以遣时日,在内地里,教师们的嫖赌,是没有什么的;他们更可猖狂无忌了。此外还有讨小老婆,也是近来教师们常有的事。
此外,任教浙江上虞的春晖中学期间,朱自清先生还在校刊发表《课余》一文,提到那些即使愿意阅读的教师,也存在阅读范围狭窄、浮躁肤浅等弊病。有的老师的学问被学生概括为“六本《新潮》,十二本《新青年》”,东鳞西爪,肤浅而没有系统。有的老师看书也只看序文、绪论、目录、结论之类的东西,被称作“首尾之学”。这是身在教育一线的叶圣陶、朱自清对当时教师状况的描述。
这样地描述还可以与许多追忆性的文字互相佐证。比如,著名作家孙犁在《善闇室纪年·在北平》一文就曾回忆自己青年时代在北京当教师,发现相当一部分同事人品极差,有违师道,学校整体的教育氛围也极其糟糕。谈及教师阅读,他写道:
这些教员自视,当然比我们高一等,他们每月有四十元薪金,但没有一个人读书,也不备课,因为都已教书多年,课本又不改变。每天吃过晚饭,就争先恐后地到外边玩去了。
这样的例子在史料中大量存在,我们不必再一一列举。民国是一个动荡不安的乱世,国家长期没有得到统一,教育管理远没有当下这么整齐、规范与严格。这一方面给教师提供了一定的自由空间,尤其有利于很多有个性的名师自由成长,铸炼自己的风格,发挥自己的长处;但另一方面也为大量的庸师乃至劣师、恶师提供了躲藏的空间。优秀教师与庸师、劣师之间的差距极大。当下的教育管理非常整齐与严格,限制了很多富有个性的教师发挥其天分与特长,但在另一方面,却也大致保证了教师整体的素质。
任何时代的庸师都大同小异。关键在于,这两个时代最优秀的语文教师,他们的阅读范围和品质有何不同?
从阅读范围来看,两个时代的名师都是海阔天空,从古今中外的经典著作中汲取智慧与营养。以经常被人提及的20世纪20年代的春晖中学为例,叶圣陶、朱自清、夏丏尊、朱光潜等人都曾在这所中学任教,虽然任教时间都不长,日后都离开了中学教育领域,但是,他们在中学任教期间已经有了很宽阔的阅读视野和稳固的学术根基。从中学直接进入大学,并无障碍。朱自清任教春晖中学期间,就曾写过《“海阔天空”与“古今中外”》,认为教师在阅读上要能兼容并包,汲取古今中外一切经典的养分。他还提出教师在日常的生活、娱乐中也要保持一种开放而丰富的心态,进入“海阔天空”之境。朱自清等人是短暂任教于中学,最终成名于大学的名家。从某种程度上说,还不能算民国国文教师的代表。要与之对比,就必须列举当代曾经从事过中学教育的一些著名学者,如陈平原、傅国涌、吴福辉、孔庆东、余世存等,这是没有必要的。因此,我们可以进一步挑选长期任教于中学的国文名师来作一对比。孟志荪是民国时期南开中学的国文名师,是许多南开学子仰慕与追忆的对象。齐邦媛在《巨流河》中多次写到孟志荪,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民国时期国文名师的阅读视野和水平:
影响我最深的是国文老师孟志荪先生。南开中学的国文教科书,初一到高三,六年十二册是很著名的,主编者就是孟老师。初中时选文由浅入深,白话文言并重,“五四”以来的作家佳作启发了我们的新文学创作。高中课本简直就是中国文学史的选文读本,从《诗经》到民国,讲述各时期文学发展,选文都是文学精华……
孟老师教我高二国文那一年,更开创了中学课程少见的选修课,有高二全校的诗选(男女合班)、高三的词选。
而新中国的优秀语文教师,在阅读上也具有相同的特征,在此简单举几个例子: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周春梅老师,将自己有关阅读的文章结集为《把自己和书关起来》一书,收入林贤治先生主编的“满天星文丛”,阅读视野开阔、深入而又细腻;浙江的蔡朝阳老师,将自己的阅读思考汇集为《阅读抵抗荒诞》《追寻有意义的教育》等书,在海外出版,他的阅读范围也是古今中外均有涉猎,开阔而又深入;此外,如深圳广受赞誉的马小平老师,编纂《人文素养读本》,钱理群教授认为“马老师给我们打开了无数道宽阔的大门,通向一个又一个思想的高地”;南京王栋生等老师主编的江苏省语文教材以及《新语文读本》《高中文言读本》;上海余党绪老师的著作《经典名著里的人生智慧》;四川的夏昆老师通读《二十四史》,出版诗词鉴赏专著《在唐诗中孤独漫步》及《温和地走进宋词的凉夜》,并出版教育专著《率性教书》《中国最美的语文课》等,都可以看出当下优秀教师的阅读视野和阅读品质。蔡朝阳老师在《书房是宇宙的核心》一文中曾写道:
深夜我坐在书房中,并不觉得这是“考槃在涧”。诚然,“躲进小楼成一统”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不能因为个人的不同选择而贬低别人。尤其因为书本也可能构筑起一个封闭的空间,栖居于此,自给自足,也还不错。而我,却因为阅读,更多地打开了我与世界的关联,因为阅读而增加自身的能量,而更加感觉到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息息相关。这种与世界的联系,一则由生活本身而建立,一则借由我的阅读而建立。并且,经由阅读而建立的联系,得以从更高的层面加以观照,因而在一种同情之了解的基础之上,更有一种熊培云所谓的“自由在高处”的豁达。
这种视野与品质,是当代优秀语文教师的一个典型。从这一角度来说,当下的教师与民国教师并无差距。
民国时期的国文教师与新中国的语文教师,在阅读范围和阅读品质上并无明显差距,但是,随着教育环境的改变,他们在阅读的侧重点、理念以及自由度上,却有了较大的不同。南京师大附中特级教师王栋生的文章《教师也需要“非专业阅读”》,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解读的视角:
教师需要专业阅读,同样需要非专业阅读。相比而言,非专业的阅读可能更为必要。我惊讶于一些教师专业之外的一无所知,话题稍有延展,他就会不以为然地说:这和课堂教学有关吗?但我不认为这是什么专业精神,反而会认为他被“工具化”了。他本来应当有一双灵巧的手,可以制造工具解决难题,但由于他太专一,结果把自己变成了一具齿轮,一把改锥,一柄铁锤,甚至连工具也不如,成为一颗螺丝钉这样的小部件。教师工作每天与人在一起,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他怎么可能只起一种作用,而且是被动的?
据说有的教师除了专业阅读,不读史书,不看电影戏剧,更不看小说,这对从事文科教学的老师而言,令人费解,但有人以此作为治学佳话,很奇怪。
之所以引用王老师的这篇文章,是想提出:随着当代语文教育教研的快速发展,各类语文教育理念、著作、实践层出不穷,语文教育的各种标准、要求也越来越多,一方面是越来越规范,但另一方面也是越来越繁琐。各类教研课、公开课、示范课以及评课,各级课堂教学大赛、说课比赛、论文评比、职称评比,各种教师培训、教师学习、教育交流,从各种层面、各种角度不断规范着中学语文教师的教育行为,语文教育的职业化、专业化、标准化、规范化倾向日益明显。这是民国时期的国文教育与当代的语文教育最大的不同。受此影响,当下的语文教师的阅读,专业化倾向很明显,甚至不少老师只读一些语文教育类书籍,尤其是比较实用的课堂教学设计、课堂教学实录以及各种教辅参考资料。这是迫于工作压力而做出的选择。王栋生老师说:“我惊讶于一些教师专业之外的一无所知。”认为不少中学语文教师已经“工具化”了,说出了当下语文教师群体的显著病症。在教师阅读上,它带来了三个后果:
一是新中国成立后尤其是当代的语文教师,其阅读的侧重点和民国时期不同。民国时期的语文教育,属于现代语文教育的草创时期,语文教育研究还没有全面铺开,一方面可以说当时的语文教育比较简单、幼稚,不够专业化、规范化;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说民国时期的语文教育比较自由,有海阔天空的气质。当时并没有大量的语文研究专著,以各种强硬的现实规定进入教师的阅读空间。
二是阅读的理念呈现出某种不同的现象。教育环境的规范与压力,要求语文教师以更加职业化、专业化的姿态进入语文教育。因此,在阅读的理念上,无论是教育主管部门、学校,还是各级语文教育专家,都在推动专业化阅读,教师自己也在自觉或不自觉、自主或不自主地步入专业化阅读的领域。需要指出的是,这种阅读理念,是社会分工日益细密、专业隔阂日益强化的结果,是教育现代化的必然结果,融入了整个现代化教育日益庞大的评价考核体系。
三是这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教师阅读的自由度,尤其是限制了教师反思的空间。分工日益细密,专业化日益加强,语文教育内部形成了一套庞大的理念、实践及评价体系,形成了日益丰富完善的语文教育专业综合体制。身在其中的语文教师,在其中开展自己的教育活动,设计自己的教育行为,都不自主地要为自己寻求合法性的依据,这种依据就只能来源于当下的语文教育体制。个人很难对抗这样的话语体制,因为在专业化的浪潮中,它已经取得了合法性依据。一旦越出这一庞杂的体制之外,就会失去合法性,被当下的语文教育评价体制所疏离、排斥乃至打压。我们一方面可以讲语文教育正在专业化、科学化发展的过程之中,正在不断进步;另一方面,却也不得不说,身在其中的语文教师,已经很难从根源上超越现有的语文教育体制,对语文教育体制本身进行根源性的反思。专业化的加强,影响了教师阅读与反思的自由度。
正因为如此,上文提到的不少优秀语文教师,因其阅读的自由与广阔,思想的无拘无束,对当代语文教育潮流的批判、对语文教育界流行话语的漠视,使得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语文教育的边缘者甚至另类,而非语文教育界的主流和弄潮儿。蔡朝阳老师曾经撰文批判过魏书生等语文业界的主流权威,在《我愿意是个说真话的小男孩》一文中,他对此有过深切的回顾:
我在写此文时,身为中学教师,但其实是一个教育的局外人。用现在的流行语来描述,其实就是,当时我认为教育圈很“low”。我见过一些所谓的名师,身负特级教师之名,我觉得他们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将一辈子用在了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还装作煞有介事的样子——就像《皇帝的新装》里面的那两个裁缝。这是很可悲的。一个人只有一辈子,如果不用一辈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人生该有多么无趣!但当时我所看到的教育圈内人,他们所研究的,无非伪问题,他们装作兢兢业业的样子,研究一个子虚乌有的问题,哪有比这个更加可笑的事情啊!所以我当时作为一个文学青年,其实很羞于承认我是一个中学教师,因为一点也不光彩。魏书生名声很大,可是他写的那些东西,没有一丁点思想含量,不忍卒读,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以魏书生越流行,则越可见基础教育圈的“low”。现在,我想我早已走过了这个心路历程,而对世界抱有一种同情的理解。这不是认同我上述的荒谬问题,而是,我理解这些问题出现的原因,并会努力坚持做我自己,就是那个不被世界所改变的人。
这段话,呈现出一个语文教育边缘者眼中“荒谬”的现实。这并非是蔡朝阳个人眼中的现实,在上述提及的优秀语文教师以及很多教育思考者中,或多或少都存在类似的表述。蔡朝阳对语文教育界主流名师的批判:“他们将一辈子用在了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还装作煞有介事的样子”“他们所研究的,无非伪问题,他们装作兢兢业业的样子,研究一个子虚乌有的问题”,可以看出蔡朝阳一类的自由阅读者、思考者与主流语文教育界的隔阂之深。这是日益专业的语文教育带来的后果之一,它使一些个性极为突出、思想极为敏锐的语文教师为主流语文教育界所抛离。
我们可以看到的是,语文教育界的传统型名师、主流型名师,其阅读范围相对比较窄,大多局限于专业化的圈子里,其著作大多是语文教育、课堂教学、教学实录一类,从老一辈的于漪、钱梦龙、魏书生,到近年来影响巨大的余映潮、黄厚江等,都可纳入其中;而更具批判性和自由度的老师,其阅读的范围相对“海阔天空”一些,他们的阅读与写作,呈现出另外一种不同的风貌。
腹有诗书气自华,语文教师广博而丰厚的阅读,会通过他的课堂教学,以及课堂之外的言行举止,给学生以巨大的影响。从这一角度来对比民国国文教师与当下的语文教师,我们发现,阅读带给学生的影响,基本上是一样的。但因为社会环境的改变,侧重点各有不同。
民国的教育环境相对宽松很多,钱学森1923年至1929年在北师大附中就读,在回忆中学生活时说:“我们那个时候没有像现在(1981年)这样受罪。放了学在学校里玩,不天黑不回家,不怕考试,不突击考试,没有考不上大学的,班里最好的学生考八十分就行了。不死抠课本,提倡多看课外书。附中的选修课很多,学生的知识面很广……”(钱学森:《学得轻松活泼》)
在这样的背景下,民国优秀国文教师以自己广阔而深厚的阅读积累,给予学生以良好的文化熏陶,提升了学生对于本民族文化的认识,激发出学生对本民族文学艺术传统的热爱。仍以南开中学孟志荪老师为例,齐邦媛在《巨流河》中追忆道:
他那时大约已五十岁,在我们眼中,已经很老了。他长年穿深深浅浅的长衫,既不漂亮,也不潇洒(偶尔换黑或白色中山装);他的声音带着相当干涩的天津腔,但当他开始讲课,立刻引人全神贯注。他的语言不是溪水,是江河,内容滔滔深广,又处处随所授文章诗词而激流奔放……但那时我已长大成人,又逢国难……从南京到四川这一趟千百里的流亡经验,也让我深深明白为什么孟老师教杜甫诗时,竟声泪俱下。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幽愤悲伤,久久难消。我浸润于孟老师的诗词课整整两年,如醉如痴地背诵、欣赏所有作品,至今仍清晰地留在心中。
民国时期,山河动荡,多国难家仇。优秀的国文教师以中国古代文化、文学经典为教材,激发了学生的民族文化意识、爱国意识,这一点在很多学生的追忆中都有提及。
新中国教师,尤其是当下的优秀语文教师,是在一个应试教育横行、教育空间萎缩、师生都备受禁锢的环境中从事语文教育。因此,阅读视野广阔、思考深邃的教师,给学生带来的,多是在禁锢的空间中对于自由的追寻,是在应试狂潮中对于超越性阅读的期待和独立人格的坚守。蔡朝阳老师的学生朱桂英在回忆老师的语文教育时,有一段话讲得很精彩:
2002年,我在我的高中语文课堂上遇见蔡老师,那时他还是一个忧郁的年轻人,很瘦。我的同学们对蔡老师的一致评价是:幽默风趣,博览群书,有思想,很深刻。他在课上释放出来的那种智性的愉悦,让年少的孩子们充满惊喜……
阅读、写作和思考,构成了蔡老师的生活方式,并且在一些时间里,是最重要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让他进入一个无限宽广的世界,并赋予他不可剥夺的内在价值。我对蔡老师说,你带给我的影响,比你想象的要深远得多……我看到的蔡老师,并不是别人眼里那个有思想很深刻的蔡老师,而是一个一直在思考的人的形象,那种独立性,那种保卫自己良知的完整性的能力、唤醒自身对世界的责任感的能力,才是让我由衷地喜爱、敬佩的。
相类似的表述,在很多优秀语文教师的学生中大量存在。我印象中阅读过的就有如黄玉峰、王栋生、郭初阳、周春梅、马小平等老师。从这个角度来说,阅读既成就了语文教师自己,更成就了他的学生。马小平老师的学生黄素珍写信给他:“您让我在忙碌的日常生活中沉静下来。您让我摆脱庸俗,再次审视自己的灵魂,再次重检和重建自己过去的种种观念。或者说,您给我指出了许多道门,门还是关着的;而现在及将来,我都将努力去叩响每一道门,通过自己的独立思考去打开它们。”
这一扇扇独立而自由的大门,是由每一位阅读视野广阔、思想深邃的语文教师所打开的。
作 者:
马臻,文学硕士,湖南省长沙市明德中学青年骨干教师,长沙市第三届“英才工程”骨干教师培训班成员。编 辑:
张勇耀 mzxszyy@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