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影[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安徽 淮北 235000]
“中国题材”英语小说的回译与变异——以赛珍珠《大地》中译本为例
⊙李书影
[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安徽 淮北 235000]
“中国题材”的英语小说是一种特殊类型的跨国文学作品,承载着异域中国文化的认知与传播。其汉译聚焦把英语环境下的中国故事,通过文本“修正”或“明晰化”等策略回归到中国文化语境中。本文结合文学变异学和后殖民翻译理论,以赛珍珠《大地》为例,剖析中国特色专项文化内容的回译与变异,概括出中国译者的文化翻译行为规范,拓展文学翻译视阈研究的维度。
“中国题材”英语小说 《大地》 回译 变异
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促使国家与民族间的文化交流日趋频繁,跨文化文学作品或跨国文学作品逐渐成为一种独具特色的文学传统。其中,由英美人或华裔创作的“中国题材”英语小说成为跨国作品的典型性代表之一。这类中国叙事作品蕴含多种文化意象,承载着异域中国文化的认知与传播,而其汉译聚焦把语言和文化相异的中国故事,通过文本“再创造”回归到中国文化语境中。关于“中国题材”英语小说的汉译研究,目前国内外学者大多聚焦于翻译杂合问题的讨论,“提出中国译者需要遵循差异性伦理,适度杂合归化与异化两种翻译策略,求同存异,才能更好地完成跨文化交流的历史使命”。本文拟以赛珍珠《大地》中译本为例,结合文学变异学和后殖民翻译理论,系统地研究此类作品中国文化专有项的回译策略和文本变异现象,揭示其特殊性、必要性和可接受性,探究中国译者应采取的翻译策略,概括出翻译行为规范,拓展文学翻译视阈研究的维度。
《大地》(The Good Earch)是赛珍珠的代表作之一,1931年在美国出版,1932年获得普利策文学奖。1938年,赛珍珠凭借此部小说赢得了文学殿堂的至高荣誉,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作家。基于在中国近四十年不同阶层生活的亲身经历,她通过高超的艺术手法塑造出一批形象生动、较为客观的中国农民形象。这部英语小说阐述着“不是放在与西方人,而是放在与其他中国人的相互关系中加以描述”的中国故事,使西方世界对中国人民和中国文化有了更多的理解和认知,同时也颠覆了美国主流社会作家所描绘的“华人异教徒”“黄祸”和“不可思议的东方”的刻板形象。然而,作品中包含着大量的中国文化专有项,具有显著的民族特性,在汉译过程中难以在英语里找到完全对等的词语。尽管后殖民翻译理论家“韦努蒂、尼兰贾纳与斯皮瓦克都赞成在翻译过程中使用异化的翻译策略以达到解殖民的目的”,但是完全采取异化的翻译策略必会导致译文读者的理解困难。这些中国文化专有项词语的内涵和外延意义得不到充分表达,不仅使文化交流受阻,而且造成独特文化体验的缺失。因此,为尽可能完整地保留中国文化专有项词语的外延,彰显其表征的文化内涵,译者采用文化回译策略,用多元化方式处理中国文化负载词和专有项(包括称谓、名称、惯用语等),尽管出现文本变异的现象,但消除了美国强势文化弱势中国文化的异质性,彰显了中国文化身份的主体性。具体实例翻译策略如下。
(1)Then seeing that Wang Lung was too innocent he said,“A little silver is a good key.”
他看到王龙太天真,便说道:“拿进门钱来。”
(2)He was compelled to remind himself,“There is this woman of mine.The thing is to be done.”And he began to undress himself doggedly.
他安慰自己,“这是我的女人。总得干那个事的,”他硬着头皮脱掉衣服。
例句(1)末尾的“A little silver is a good key”直译为汉语“进门钱”。这类词语表达基本没有隐喻性,指王龙第一次去地主黄家娶阿兰为妻,看门人在通报之前,讨要的进门钱。尽管“进门钱”带有些许文化色彩,但无超载语义信息,译文在一定程度上无须对源文本做出调整,直译不会引起读者误解。例句(2)中的“The thing is to be done”有着隐喻性的内涵,实指王龙与妻子成亲后的圆房之事,但考虑到中国文化对男女之事一般采用隐含式的表达方式,直译为“总得干那个事的”,这样处理不仅可以确保意思明确,而且有效地保留了词语所表征的中国语境故事下的文化内涵。可见,中英文化中同一隐喻性表达亦可保持一致,直译策略可以使源文本语言和表述文化之“异”实现统一。
(1)Atmy age the bones are water in the morning until food is given them.
到我这个年纪,身子骨早晨都是虚的,非吃些东西才行。
(2)Lest we cannot keep her virgin with this hot tiger in the house.
家里有这么一条色狼,等她失去贞洁就不好办了。
(3)We will eat a little less then at the spring festival.
那在清明节就少吃一些。
例句(1)中的“water”在英语中是“水或水域”的意思。根据语境,作品中想表达的语义是“weak”或“empty”,说明王龙的老父亲身体比较虚弱。英语为母语的人一般不习惯使用“water”表达“虚弱”之意,但赛珍珠却有意选择此词语,旨在让美国读者感觉到其表达方式的异样,意识到小说表层英语之下的中国语言及其负载文化的存在。译者把“the bones are water”译为“身子骨是虚的”,不仅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而且同时把中国文化回译到作品中。例句(2)中的“hot tiger”字面含义为“白虎”,在中国文化中多指一种凶神,逢之则多不吉,在底层亦指性淫之人。小说中,特指王龙叔叔的儿子是贪婪好色之徒,其存在对王龙家的二女儿造成巨大的威胁。译者将“hot tiger”意译为“色狼”,文化回译效果比较理想。例句(3)中的“the spring festival”意译为“清明节”,看似是误译,其实是译者对原作中有关中国语言、文化表述的“修正”。尽管我们习惯把“the spring festival”译为“春节”,但根据《大地》开篇对皖北地区的环境描写,王龙娶妻之时已是春天,小麦正生长,且青桃已上市,显然已不是过年的那个“春节”,而是春天的季节——清明节。作为二十四节气之一,“万物生长于此时,皆清净明洁,故谓之清明”。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面对语言和文化的差异,采用意译的翻译策略进行“创造性的叛逆”,源文本经过文化“修正”产生变异,确保译文符合汉语规范和语言文化习惯。可见,“中国题材”英语小说的汉译不仅仅是中国文化的故国回归,还是译者创造性地处理中美文化之间的碰撞与交流的过程。
(1)We shall have to buy a good basketful of eggs and dye them all red for the village.Thus will everyone know I have a son.
我们要买一大篮鸭蛋,把它们染红然后分给村里的人。人人都会知道我有了儿子。
(2)In the central room of his house therefore he had set benches and tables and for a small sum at each feast day in the year he taught boys in the classics.
因此他在他家的堂屋里放了一些桌椅,过年过节收一小笔钱作学费,便教起孩子们来了。他教孩子们读《四书》《五经》。
例句(1)中的“eggs”增译为“鸭蛋”,例句(2)中的“the classics”增译为“《四书》《五经》”。这些词语作为中国所特有的风俗习惯和传统典籍,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外延寓意,凝聚着中华民族的伦理观念、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等,译者在回译过程中需要增补相关的中国传统文化知识。红鸭蛋是汉族民间庆贺生育喜事的馈赠礼物。作为汉族的一种礼仪风俗,男孩送双数,寓意未来娶妻生子;女孩送单数,将来嫁人为妇。“红色”不仅寓意喜庆气氛,而且可辟去灾祸,保佑孩子安然无恙。而涉及私塾中能反映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书籍,必然需要增补几千年儒家思想的核心载体《四书》《五经》。四书包括《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为儒家传道、授业的基本教材,在我国广泛流传,其中许多语句已成为脍炙人口的格言警句。《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合称“五经”,是儒家作为研究基础的古代五本经典书籍的合称,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中国历史文化古籍中的宝典。因此,译者通过增译的策略对“eggs”和“the classics”进行“明晰化”的处理,渲染了缺乏的具体细节,超越了英文字句的意义和功能,用恰当的方式回译还原中国风俗和典籍,有助于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的保存与继承。
(1)It is better to live alone than to marry a woman who has been a slave in a great house.
娶个大户人家的丫头还不如打光棍呢。
(2)He would buy a stick of incense and place it in the little temple to the Earth God.
他要买一束香,烧给小庙里的土地爷。
(3)Now you are the only son of my uncle and after you there are none to carry on his body and if you go to war what will happen?
可是你是叔叔的独生子,你下面没有续他这股香火的人了。你去打仗,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例句(1)中的“a woman who has been a slave”翻译为“丫头”,例句(2)中的“the Earth God”翻译为“土地爷”,例句(3)中的“the only son”替换为“独生子”。这些词语在中国文化中都有特定的称谓,是民族文化的反映。赛珍珠根据自己的主观理解,在源文本中对此类中国文化元素用英语进行了介入性阐释的表述。译者在回译过程中采用专属称谓替换策略,沿袭了中国人传统的称谓习惯,还原了源文本所表现的语言与文化的一致性。如Tiger-faced shoes(虎头鞋)、Squares of red paper(红对联)、Elder and Younger(大小子、二小子)等。汉语中人际称谓系统的使用比较复杂,由“亲属称谓、社会称谓、姓名称谓和指代称谓四大系统组成”,且蕴含着浓厚的文化内涵。回译时译者应该仔细辨识,酌情处理,使译文较为符合说话人的身份与故事的时代背景。如“The Old Lord”(老爷)指旧时对贵族、官员、富豪、士绅和雇主的尊称;“The Old Mistress”(老太太)是对老年妇女的尊称;a dirty waiting boy,指旧时在小饭馆打长工的“小伙计”,身份卑微、从事脏累差事;the golden skin,指依靠女人提供经济支持的外貌俊美的“小白脸”。但是在人名称谓方面,译者一般采用音译法进行处理,如Wang Lung(王龙)、O-lan(阿兰)、Ching(老秦)等。
赛珍珠在《大地》中的文化阐释有效地解决了后殖民语境下英美强权文化与中国文化之间的“对抗”和“误解”。尽管是英语小说,她尽力保留了“中国题材”的文化之“异”,通过语境浸淫,使此“异”为美国主流社会中的读者所理解和接受,实现了长期被压制、被消音的中国文化在西方语境下得以自我发声、自我表达,增进文化间真正的相互交流和了解。而“中国题材”的英语小说汉译是极具特殊性的语言形态和文本内容统一的翻译活动,文本在语际转换中必然会造成文化意象的失落与歪曲、不同文化之间的误读和误释。译者通过直译、意译、补译、称谓等对应词替换等翻译策略,将一些文本细节进行“修正”或者“明晰化”的变异处理,回译了原文所渲染的中国情调,不仅确保了语言或文本上的回归,而且实现了文化上的回归。
① 周文革、杨琦:《文化全球化语境下华裔美国文学的汉译:以翻译伦理为视角》,《外国语文》2011年第3期,第111-113页。
② Elizabeth Croll.Wise Daughters from Foreign lands-European Women Writers in China.Pandora,1989:210.
③ 刘芳:《翻译与文化身份——美国华裔文学翻译研究》,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42页。
④ Pear S.Buck.The Good Earth.Simon Schuster Paperbacks,2005.
⑤ 赛珍珠:《大地三部曲》,王逢振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版。(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⑥ 田惠刚:《中西人际称谓系统》,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8年版,第2页。
作 者:李书影,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华裔美国文学。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本文系2015年安徽省社科规划青年项目(AHSKQ2015D60)成果;2014年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重点研究项目(SK2014A370)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