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普亦欣
真实的童年没有故事发生
文 | 普亦欣
我尚未看过哪一部电影能像《冬冬的假期》这样,把童年、夏天、暑假拍得如此真实。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一部电影能像《冬冬的假期》这样,自拍出后的三十年,让一代又一代的观众感慨:这明明就是我的童年,我的暑假。
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而这部电影讲述的故事,却一点都不神奇。
电影的开头和宫崎骏的《龙猫》很像,妈妈生病了,刚刚六年级毕业的冬冬和妹妹婷婷跟着小舅一起到乡下外公家过暑假。在乡下,冬冬很快结交了一帮小伙伴。他们每天在炎夏的风雨里穿梭,在刚收割过的稻田间游荡,在山间的溪水里嬉戏,赛乌龟、爬树、抓蜻蜓,做尽一个孩子在暑假里爱干的事,也被迫做些孩子们不爱干的事,比如因洗澡丢了衣服被罚跪,给不苟言笑的外公背诗。
奢侈的长镜头在这一部分充分运用,电影中,孩子们做游戏的时间几乎和孩子游戏的真实时间等长。侯孝贤是对观众有信心的导演,在电影节奏的把控上,他从容且任性。前四十分钟,将近一半的篇幅里,冬冬的假期,没有故事。
故事的开始沉浸在夏日明亮的困倦和暑假悠长的散漫中。和小伙伴们一起四处游荡的冬冬,无意中碰到几件怪事。去偷麻雀,门内的捕鸟人正嘻笑着拉扯村里的疯女;捕蜻蜓路过铁轨下的涵洞,远远看到两个人,一人举着石头一脸紧张,另一个人伸手在地上睡觉的工人身上摸索着;和小舅去打台球,小舅的女朋友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走开,小舅也跟着找借口走开,屋内传出两人的笑闹声。
故事发展出一连串可以想见的悲剧。但由于一切都在冬冬的视角下展开,电影并没有过多地表现矛盾和冲突,以至于这些悲剧性的情节似乎只是孩子们四处玩耍的小插曲。冬冬给妈妈写信时说,“每天都发生好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这正是对孩子体验的真实表达。只是偶尔听到大人们郑重地坐在一起讨论疯女怀孕的事,看到小舅女朋友的妈妈找上门来,外公拿棍子追打小舅,冬冬才隐约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儿童的眼睛和残酷世界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张力。《冬冬的假期》把这种张力表达得极好。影像的背后是一个复杂广大的成人世界,而我们顺着冬冬懵懂的眼睛,却只看到小小的一角。冬冬的年龄,是站在儿童和成人两个世界之间的年龄。他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却直觉有事发生,有足够的敏感看到却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消化,这是每个孩子成长路上必经的阶段。很多年以后,我们才能明白那藏在门后的故事和世界,而当我们和冬冬一样年纪时,一切只是一片茫然。若以成年的眼光拍摄这个故事,冲突会更激烈,疼痛与领悟会来得更为强烈鲜明。但正是这一片茫然,这发生了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懵懂,让那个夏天的经历显得极度真实又无比抽象,超越影片中的私人经历,唤起无数观众关于童年的隐秘记忆。
《冬冬的假期》(1984)导演:侯孝贤编剧:朱天文主演:梅芳/古军/王启光/颜正国 等
以1983年的《风柜来的人》为起点,侯孝贤开始探索一种新的电影美学,刻意往写实上走,在摄影和叙述上要求“远一点,冷一点”,更客观、更克制。对艺术作品来说,真实永远是最可贵的品质,如果能在表现真实的同时表达诗意,就可跻身佳作之列。从这意义上说,《冬冬的假期》是当之无愧的佳作。为了表达最真实的孩童体验,这部电影用了很多非职业演员,为了使表演更真实自然,采用大量长镜头和远镜头。电影最终呈现的效果让人惊叹,这真实得不像电影,又自然地产生一种超越真实的诗意。那种克制的、平静的、看似淡漠却饱含深情的诗意贯穿全片,在影片末尾,冬冬坐上回城的汽车时,尽情流淌出来。
当冬冬挥舞着手臂大声向远处的小伙伴们道别:“阿正国、罗麻烦,再见,再见……我回台北了,再见,再见……我还会再回来的……再见……”当悠扬而伤感的《晚霞中的红蜻蜓》充满整个屏幕,我们也在心底默默地道别:再见了。
夏天就这样过去,童年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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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森林·夏秋篇》(2014)导演:森淳一编剧:五十岚大介/森淳一主演:桥本爱/三浦贵大 等
平凡女孩市子自幼生长在位于日本东北地区的村庄小森。这里远离都市的喧嚣和浮躁,为青山绿水所环绕,俨然一个幽静怡然的世外桃源。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靠一双勤劳的双手经营渺小却舒适的生活,与世无争。
夏天,森林原野孕育出的食材,在市子手中变成烤面包、酸米酒、胡颓子果酱、雨久花泥……童年时妈妈利用山川田野里的各种食材做出胡乱命名的美食,实心眼的市子在感叹受骗之余,也将美好的回忆留在了味蕾深处。仿佛遵循着母亲的步伐,如今的她,将对故乡的热爱融入了美食的烹制中。(文/李颜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