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
清理书柜时翻到一张色泽发暗的报纸,上面已有波浪起伏般的褶皱。心中不觉一动,打开报纸,目光投向一个角落,果然,一篇千字小文像一位落魄诗人,盘腿趺坐报纸一角,亲切地向我打着招呼。那是我的一篇散文,发表于十年前。十年,往事何其茫茫。
中国文人经常感慨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苏东坡的十年之感是沉痛的,如万箭穿心。“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山谷道人的十年之感是沧桑的,如无边秋水。“十年一觉扬州梦”,杜牧的十年之感是无奈的,如玉隐石中。我们的陈毅元帅也抒发过十年之感,“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字字血,声声恨,尽显其爱国忧民的赤子之心。我的十年呢?
脱兔十年,弹指一瞬。
遥望二十年前,我读师范,那时,时间比黑土地上前行的犁铧还要沉重,任我怎么拉扯,它总是慢慢悠悠的,不肯怜悯,没有同情。我就像年迈瘦弱的纤夫一样,拽着那紧绷的、长长的纤绳,在干涸的时间河床上匍匐前进,一步一步,踩出一个个成长的逗号。那时,我喜欢将躁动的情绪述诸纸上,于是就有作品偶见于报刊。
參加工作后,时间一下子飞快了,似乎被一双无形的脚踩下了油门。或许是工作繁忙了,或许是人变懒了,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十年,我只在三尺讲台燃烧青春,笔尖再未向稿纸上爬动。十年前,学生少,压力轻,我再作冯妇,教书之余写起了小说、散文,重新追逐一个遥远的梦。这张报纸上,就是我重拾五色笔之后发表的第一篇小文。
十年以来,我用笔记录下每一份心情,一篇篇小文爬上报刊,发际线也越爬越高。猛然回首,又一个十年已如梦似幻,如今的我,已站在中年的火红跑道上。
翻看着相册中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我不止一次体会到孔子面对大河发出“逝者如斯夫”时的无奈。时间就是一个技艺精湛的杀手,他不用刀枪剑戟,不用易容乔装,你看不见他的身影,他却永远在你的身旁。他不苟言笑,出手迅捷,那鲜嫩的岁月,就这样被他一刀刀削走,青葱的时光就像漫天花雨一样飞散在空中,消散在云里。
漫步在回忆的沙滩,拾起一枚枚半埋泥沙之中的贝壳,那是一段段刻骨铭心的往事,贝壳中闪亮的珍珠,是欢乐,是感动,是悔恨,是痛苦。把一枚枚贝壳按在胸口,我依然能感受到当时的心跳,当时的温度。
十年如梦,我是梦中的蝴蝶,或是我尚在蝴蝶的梦中?心中满是茫茫之感,我唯有继续紧紧握住时光的衣袂,小心翼翼地前行,莫负眼前风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