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俗内雅结合的哀婉美

2017-07-10 09:21折宝莉
青年文学家 2017年18期
关键词:象征哲理意象

摘 要:《鬼恋》是典型的传奇性与现代性结合的小说,是现代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故事性与哲理性相融的名篇。尤其是小说的象征艺术,使小说在表面奇幻爱情故事下暗含深刻的哲理意味。本文将从语言色彩的象征性,女性人物形象的象征性,“夜”、“月”、“烟”等具体意象的象征性等不同角度分析。以此试说明《鬼恋》外俗内雅的艺术特色,展示小说哀婉的感伤情调,由此折射出都市中人的孤独,对形而上哲学层面生存意义的探寻。

关键词:象征;意象;哲理

作者简介:折宝莉(1993-),女,汉族,宁夏同心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18-0-02

徐訏是最会讲故事的作家,又有内在的哲思性。杨义评价徐訏:“徐訏早期的小说往往以爱情描寫为经纬,以心理剖析为动力,最终以哲学沉思为归宿”,[1]徐訏曾说过:“小说是书斋的雅静与马路的繁闹融合的艺术。”[2]他的作品满足读者在繁杂琐碎生活中追求新奇欲望,又隐含他自己的纯文人倾向,哲理意味,雅俗共赏。

《鬼恋》是徐訏的成名作,小说情节跌宕起伏,曲折诡异。充满奇幻色彩凄美哀婉的爱情故事的描写,营造的意境幽明错综,扑朔迷离。人物情节强烈的传奇性,《鬼恋》中人鬼相遇的场景,及“我”一路探求鬼真实身份,都神秘奇特,曲折离奇,浪漫凄美。鬼是美的化身,“我”追求她不得,多角度使用象征手法,表现了作者对美的执着追求,弘扬爱的哲学。暗含人生在世孤寂感,与人生如梦难以再见的悲凉凄苦的心境。

一、清丽鲜明的诗意化象征语言

徐訏“文笔极秀丽,有一种清新之趣”“笔清如水,诗意洋溢”[3]同时又善于抒发生存哲理,他多写诗歌,小说语言有浓郁的诗意抒情色彩,尤其是对色彩的描写,新颖流动、鲜明清丽的审美刺激,具有深层凄婉象征意味。

开始见到鬼“是一位全身黑衣的女子”,月光下与她一起散步“她银白的牙齿像宝剑般透着寒人的光芒,脸凄白的像雪,……纯黑的打扮……带着纯白的手套”,就像橱窗里“一个半身银色立体形的女子模型来”,为她点烟的时候“银白而洁净的颜色”。第一次见到鬼肃穆的黑色,凄惨的白或银白,女子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一个纯真高洁的形象深入脑海。但又加至鬼魂的凄厉,使读者也充满迷惑,语言新奇。素雅的色彩制造了迷幻奇特的艺术氛围。也奠定了故事哀婉的基调。

“人”看到鬼的家“家具都是红木的,深黑色的圆顶帐子”,家具的红色暗示鬼曾经是入世之人,极致的红色反衬无法回到过去,强烈的对比,更加衬托现实的悲凉;窗帘“里外有三层,贴窗的是白色的,其次是灰绿色的,最里的则是黑呢的”这颜色也引起“人”的猜测,与世隔绝的氛围是否对生命对人生还有一丝留恋,但随之在沉闷、凄凉的“灰”色中找到否定的答案。离开的时候“天色有点灰亮,田野是灰绿的,东方天际微白”都带有阴郁的灰色,通过景物颜色的暗沉体现理想不能实现的悲哀,烘托主人公郁闷心情。梦中的“青的天,绿的田野碎石砌成的小路,灰色的房子”在梦中才能看到鲜明亮丽的色彩,更凸显现实的凄凉悲苦。灰色房子象征女子的高雅,与世隔绝的魅力。“房间变成了漆黑,沙发后面是一盏暖黄色的灯”暖黄色营造温馨的氛围,远离现实的,为男女主人公交流起到反衬的作用,此前生活的痛苦在平静安适的氛围中叙述,悲痛仍未曾忘却。鬼远离尘世,坚持自己的信仰,只能选择逃离。吴义勤在《漂泊的都市之魂——徐訏论》中讲《鬼恋》表达“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浓郁的理想主义色彩”“在理想主义中融入了悲观主义,主旋律中常常伴有悲凉的颤音”[4]色彩使用都是较暗沉,与整个故事的悲凉氛围十分融合,阴郁的色彩象征着整部小说的凄婉,哀伤。

二、神秘氛围的象征意味

夜晚总是带给人无限的神秘,深夜会发生神奇又诡秘的事,“人鬼恋”的故事一般会发生在晚上,鬼变化成人形。《鬼恋》多次提到是晚上相遇约会,无疑是告诉读者一个浪漫又诡异的故事。见面“那是一个冬夜”,夜的黑也有一种压抑的氛围,黑色的夜,是深不可测恐惧、害怕与哀愁。故事发生在晚上暗含隐隐的忧伤。夜晚的奇遇,使“我”不禁感到“夜尤其是美”,夜的美折射女子的美,近似于夜的媚惑的美。夜间的约会,夜的迷离、神秘,象征美的神秘。夜间相遇表现了“人”的孤独,与白天的世界无法相融,孤独感只能夜里与鬼的相处化解。隐射作者的孤寂,体现更深层的对人,人性,生命本质的探求。作者关注的不再是表面奇幻爱情的离散,而是对现实人生的拷问,渴望真挚理想的美与爱,对人的存在意义与生命悲剧的思考。

“贪恋这一份月色”,两人因爱月相遇,“街灯昏暗异常,月光更显得皎洁”,“到一条更加昏黑的街道了,月光更显得明亮”月的纯洁、美好,象征了邂逅者向往美好生活。但“月光的凄艳清绝”的,“泻在白凄凄的月色之中”预示两人不够明畅的未来。“月光更加凄艳,路灯更显得昏黑”“我站起来到窗口望窗外的月光,我的心不知为什么终是凝结的。”月光的皎洁或是凄艳,是随着情节的发展不断变化的,男女主人公感情进展顺利,那月色也变得明亮;“人”遇到女子的拒绝,月色越发昏暗,凄冷冰凉。多次描写凄惨的月光,营造了凄清淡雅而朦胧的氛围,幽幽昏暗的环境在情节的发展上起到烘托的作用,也具有一定的象征意味:月亮时晦时明,宇宙是永恒的,人生生不息,对宇宙对生命的思索。

烟的意象:烟名Era是人生如梦,往日时光难留。朋友带来埃及纸烟Era,“淡醇而迷人”。为了吸烟买洋火,遇到了买这种烟的女子。香烟是淡醇迷人的,吸着烟的女子也是迷人诱惑。“她吸了一口烟,一面喷着烟”,“她抽着纸烟,似乎只注意她口中喷出来的烟雾”,“她忽然走到窗口去,嘴含着烟,我看见一口烟想灵魂一般的飞出了窗口飞上天去。”吸烟为了消除内心的郁闷,忘却自己的苦恼。鬼曾经岁月留下深深的伤痕,想要通过香烟忘却痛苦,忘却对自己戕害,忘却无自由可循的日子,是对未来的困惑,到底应该怎样选择。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信任的缺失,全都变成了愁苦,只能用香烟来化解。也是都市中深深的孤独感无法摆脱,“借酒浇愁”,只是“愁更愁”。“我”听完她有丈夫“静默在思索之中,眼睛看着我吐出的烟雾”“一声不响地喷着烟”“我狂抽着烟,顿着脚,叹着气”。是用吸烟显示“我”想爱不得的失落,在城市孤独漂泊,空虚寂寞凄凉惆怅无尽。叔本华说:“生命的本质是苦恼”[5]香烟已经作为“我”精神的寄托,排遣内心的孤寂与对鬼的思念。香烟的意象也是作者愁苦,理想不能实现的悲苦,都市漂泊的孤寂。多愁苦的意象,表现整体凄婉的艺术氛围。

三、奇美神秘的象征形象

小说展开的背景具有鲜明的边缘色彩,黑夜的相遇,城市的边缘。体现鬼与“我”——都市漫游者的形象。

鬼是一个不愿入世的革命女子,出场奇特,不同于古代鬼怪小说中的样式,古代鬼常化作美丽的女子,之后才会显示自己的鬼的真实面目;本文的女子本来是人,出场时却是:“是一位全身黑衣的女子,有一个美好的身材”“月光下,她银白的牙齿像宝剑般透着寒人的光芒,脸凄白的像雪,没有一点血色”“她的脸冷得像久埋在冰山中心的白玉”一个冷艳绝俗的女子,她是美的代名词,是神秘不可知的。她是没有烟火气高冷的“神仙姐姐”,佛一般的庄重。女性的美扩展到宗教,人世生命的美,信仰的美,也上升到哲学意义上的美。鬼像是一个美的指引者,“这像是指挥百万大军的语气,是坚定的,诚恳的,充满了信仰与爱的语气”但美中却有逼人的寒冷,这样的美,又是令人惧怕的,美的有点凄艳,实现了对传统才子佳人小说中“佳人”形象的突破,又没有古代传奇中女子的妖媚气。鬼的形象中透出了凄艳哀婉美。

“我”作为一个夜客迷恋月色,偶遇鬼,鬼的美丽的面庞给他无限的勇气,“夜尽管美,但是你更美。”坚定的追求美“假如你真是鬼,那么爱,让我也变成鬼来爱你好了。”爱的哲学表现得淋漓尽致。鬼成为他的追求,与鬼一同生活成为了他的理想,鬼的悄然离别,使他重归都市整日自我放纵;“我开始在凡庸的都市里追寻刺激:痛饮,狂欢,豪赌,我把生命就在那些刺激里消耗。”一个都市的流浪者,寻求精神寄托,却求美不得。追求女子是一种象征,是追求形而上的美和理想。作者巧妙地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给人一种直接切入感。讲述亲历的事情,亲切温馨,使读者可进入人物的情感活动中。“他完全凭借一个或几个人物(主人公或见证人)的感官去看、去听,只转述这个人物从外部接受的信息和可能产生的内心活动,而对其他人则向旁观者那样,仅凭接触去猜度、臆想其思想感情。”[6]恰到好处的将读者、主人公、作者三者联系在一起。在都市里的作者是孤独的,如同主人公在都市的白天是无所依傍的,没有信仰,没有追求,只有鬼给了他美的希望与追求,一个都市漫游者对待生命存在意义的思考。对主人公没有外貌神态等描写,但从他的语言以及行为也能看出这是一个怀有执着的热情的漂泊的孤独者。这也是徐訏的孤独寂寞,他1950年出走香港,在香港直至逝世未能归家。“我一直都在都市里流落……我到了美洲、欧洲与非洲,我一个人卖唱、卖文、卖我的衣履与劳力……如今我流落在香港。”[7]徐訏去过很多城市,却未有一个地方成为他心灵的栖居地,一生漂泊,内心流浪,他的灵魂是孤苦无依的。

结语:

作品通篇采用象征的艺术手法,通过简单的故事暗射哲理,伴随形而上的哲学思考。浪漫主义色彩的艺术氛围,悄然加进自己对人生对生存的思考,通俗的语言与空灵的文字掩盖了哲理的说教性。徐訏将传统小说与现代主义融合,使故事可读性很强外又增添了陌生感,变得奇异,神秘,新鲜感十足。传奇叙述之下又将对生命和人生的探索,尤其是对美、爱和生存意义的探索隐含表达出来。传奇性的故事包装下是人性被压抑,寻找自由的理想与追寻美的希冀。纷繁复杂的世俗世界的基础上表达对健全、完美人性的憧憬,对生命存在意义的探求。现代性特征通过象征的艺术手法表现出来,哲理通俗易懂。这种通篇的象征也使文本内容更加深刻,又不失艺术的流畅美。

注释:

[1]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三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1年第429页.

[2]转引自徐訏:《<一朵小白花>序》 《徐訏文集》(第十卷)上海:三聯书店 2008年版 第113页.

[3]转引自王集丛《忆念徐訏》 台湾《幼狮文艺》第53卷第2期.

[4]吴义勤《漂泊的都市之魂——徐訏论》苏州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7、8页

[5]叔本华著唐译编译《叔本华的人生哲学》吉林出版集团责任有限公司 2013年6月 第212页.

[6]胡亚敏《叙事学》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 第1版第27页.

[7]徐訏《鬼恋》华夏出版社2010年第174页.

参考文献:

[1]吴义勤. 漂泊的都市之魂——徐訏论[M]. 苏州: 苏州大学出版社,1993.

[2]杨义. 中国现代小说史[M]. 北京: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3]韦勒克、沃伦. 文学理论[M]. 江苏: 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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