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雨菲
“每颗扁豆里呀,都住着个扁豆精,护着扁豆藤,等扁豆熟了,那扁豆精就会出来,变成人的样子,再去帮助凡人……”我嗅着外祖母身上的扁豆香,也没有心思听下面的故事了,就想着那扁豆精变成人的事,想着想着突然一惊,眼睛直直地瞪向外祖母,她会不会是扁豆精变的?不然为什么身上一年到头都有扁豆香?我心里藏不住东西,想到了就问出来:“婆太,你是不是扁豆精变的?”
外祖母一下子咧开嘴笑了:“说个故事,还當真了呀?真是个傻丫头。”
我嘟着嘴,依旧把下巴搁在手掌上,想着外祖母要真的是扁豆精,她也不会说出来啊,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精灵,被人类发现了,就会离开的。想着想着,我就笑了,心里装了个小秘密:外祖母是扁豆精变的。
“走,丫头,咱们吃扁豆咸饭去。”外祖母颤巍巍地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头。这一拍,把我从幻想中给拍了回来,只听到“扁豆咸饭”四个字。一顿扁豆咸饭,我可以吃两大碗,吃得肚子撑撑的,还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饭。外祖母总是笑我,说我像隔壁爷爷家的那只大馋猫。
我以为生活就一直这样过下去了,伴着外祖母的扁豆的清香。
转学的事是我从爸爸与外祖母的谈话中偷听来的,之前因为学校离外祖母家近,所以就住在了外祖母家了。转学,就意味着要搬走了。
离开的那天,外祖母抱着一罐腌好的扁豆干,“丫头啊,婆太没什么好吃的给你,你喜欢吃这个,赶明儿带上,够你吃上好些日子。”外祖母吸了吸鼻头,“你放假的时候,有空就来婆太这儿,婆太给你做好吃的,婆太就年年种上好多好多扁豆,将这小屋子围上,婆太不吃,留着给你回来吃……”外祖母抹了抹鼻头,将头靠在我头上,再也没说话。
再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我只在年末去外祖母家玩过一次。
外祖母的死,是突然的,是安静的,就像扁豆花落地一样,没有预兆。童话里的精灵是不会死的,外祖母是扁豆精变的,可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了?是不是秘密被别人发现了?只怪那时候年纪小,还不懂得死亡,只知道难受,想着想着,想不明白,就开始哭,直到哭得累了睡去。
多年后,再去那儿时,小瓦屋的门从外面被人上了锁,扁豆藤已经将一半的门遮住了,扁豆长得又肥又大,藤上快挂不住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侧墙上的扁豆依旧长得比其他地方的好,只是,没人再说上一句“丫头,来帮我摘扁豆哟”。
“丫头,丫头,丫头……”外祖母是习惯这样叫我的,而我,也喜欢称外祖母一声“婆太”,每回,她总是笑呵呵地满口答应。
风里,还是满满的扁豆香。丫头闻见了,婆太呢?
彩虹糖摘自《少年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