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的规训:从传统武术技击到现代散打运动

2017-07-06 14:39张建华
沈阳体育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规训技击传统武术

蔡 峰,张建华,张 健

(1.广东科技学院 体育教研室,广东 东莞 523083;2.西北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3.华东师范大学 体育与健康学院,上海 20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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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的规训:从传统武术技击到现代散打运动

蔡 峰1,张建华2,张 健3

(1.广东科技学院 体育教研室,广东 东莞 523083;2.西北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3.华东师范大学 体育与健康学院,上海 200241)

运用文献资料、逻辑分析等研究方法,梳理与分析当前学界对武术文明化及暴力规训的相关研究。主要结论:研究的侧重点辐射武术演练形式的改变、服装器物的艺术化、武术技击功能的弱化、健身功能与文化教化功能的增强等领域;形成了武术技击向传统武术套路的演变、转换这一研究范式;作为不同的运动方式及动作编码,传统武术与现代散打运动却具有不同的解读方式,将传统武术徒手技击与现代散打运动作为比较和分析主体,并以“暴力”作为彼此的符码;在同一符码系统里,“暴力”是解读传统技击和现代散打的密匙;武术作为身体的叙事,其发展也伴随着暴力的消解和对文明的妥协。搏击术的演变史是暴力规训历史进程的演绎,武术的发展史则体现了野蛮到文明的历史嬗变过程。

暴力;规训;传统;武术技击;现代;散打运动

人类的暴力崇拜是武术暴力存在的生物性和心理性归因,因此武术技击形式的演化映射出身体对抗暴力模式的转变。武术动作由不同编码方式构成,武术套路和散打运动作为相异的运动形态,在运动方式、动作编码和规则上呈现出明显的差异,因此两种不同的运动方式应该有与之相对应的具体解读方式。目前,学界对武术暴力消减的研究热点,呈现由传统的武术技击形式(传统技击)向武术的艺术形式(武术套路)过渡态势。笔者试图以新的视角解读传统武术技击与现代散打运动。

1 概念的界定

概念是科学研究的逻辑起点。本研究中的主要概念包括传统武术、暴力、规训、技击性等。传统武术的概念在学界尚未形成统一的认识,周伟良教授、李龙教授和于志钧先生都相应提出了各自的观点。笔者比较认同于志钧先生的观点:传统武术是“中国古代冷兵器时代的民间技击术”[1]。武术理论研究中经常出现武术本质属性与价值功能相混淆的情况。武术的本源是人与人之间的、徒手或利用器械进行的搏杀与格斗,武术的本质是一种融入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技击术[2]。武术技击作为独立的社会文化现象,与中华民族文明的发展同步,它是指以中国传统文化为理论基础,以社会和个人需求为动力,以技击动作为主要内容,以技击演练和实战为表现形式,注重内外兼修的一种生活方式。技击性即攻防的本质属性,包括攻防自身所具有的基本思想原理、原则、特点要求,以及外延的使用方法及如何习得[3]。那什么是暴力呢?暴力在政治学、社会学、心理学、犯罪学等领域都有各自不同的理解,笔者比较赞同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简称WHO)的定义:暴力是指蓄意地运用躯体的力量或权利,对自身、他人、群体或社会进行威胁或伤害,造成或极有可能造成损伤、死亡、精神伤害、发育障碍或权益的剥夺[4]。暴力的本质属性是破坏性,武术在原始初期就是一种对他人、它物的一种伤害行为。武术的技击本质足以证明武术自胎生起就与暴力如影随形。中国传统武术的内核是技击,技击是古人为求取生存而在生产、生活、自卫及战争过程中总结出来的搏击经验。技击的本质是一种生物性本能,也称之为攻击性本能或战斗本能。技击(攻击性)作为生物进化的原始驱力,在人的进化过程中具有物种保存的重要作用。在相同的符码系统里,“暴力”是解读传统徒手技击和现代散打的解密钥匙。“规训”一词源于福柯的《规训与惩罚》中的“discipline”。在英语中,“discipline”既可以作名词,也可以作动词,如学科、学术领域、课程、纪律、训练、规范、约束等[5]。暴力的规训是指约束或规范蓄意侵犯和伤害他人的行为。武术暴力规训过程也是武术体育化发展的过程和“技击弱化”的过程。

2 武术技击的暴力起源与发展

传统武术徒手技击的称谓在历史性方面表现出特定的差异,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相搏”“角抵”“手搏”“白打”等。徒手搏击的武术形式绝非仅是近现代武术发展的产物,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原始社会。武术的初始形态渗透在生产、劳动之中。同样,武术的雏形孕育于原始战争时期。武术最初的工具价值主要体现在两方面:首先,武术具有的(生存)防卫价值。在当时那种恶劣的自然环境下,武力的强弱一定程度等同于防卫水平的高低。人少兽众、民弱禽强的原始时期,使得原始人视生存为首要目标。初始形态的武术是原始人类为了生存,在与猛兽搏斗和原始战争中,不断地吸取教训和总结经验而形成的一套具有实用价值的搏斗术。从武术的产生、来源、禀赋方面进行考察,武术则带有非常明显的生存手段性质。这种特质与现代散打运动所具有的体育竞技性截然相反。其次,原始武术也具有(生活)食物获取价值。原始人的食物获取方式主要有野果、野菜、狩猎与捕鱼等。虽然采摘获取方式最具便捷性和安全性,但是这种获取方式受季节性、食物成熟周期长等因素的影响,使得其无法满足原始人的食物需求,于是捕猎成为原始社会族群迫不得已的生存选择。古籍、陶器、壁画等考古史料,真实还原与再现了原始人类使用工具围捕并与猛兽徒手搏斗的激烈场景,为现代人研究武术的起源提供了真实可信的证据。

武术的产生是人类不断进步的产物。原始先民在抵抗猛兽、获取食物、部落战争中衍生出来的闪躲、跌扑、翻滚、拳打、脚踢等一系列身体活动,为武术的形成与发展提供了现实基础。武术与原始社会生活的紧密结合,使原始武术具有生产、生活实践化的特征。武术与暴力到底有什么联系呢?我们都知道武术的本质是技击。那么,技击的本质又是什么呢?是否有人真正深入思考过?其实,技击的本质是暴力。可以说武术与暴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技击水平的高低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武术暴力性的强弱。在原始社会时期,生存能力与暴力水平在某种程度上讲是可以划等号的。以西方哲学的视角进行审视与解读,认为暴力是人之为人的本能,是防卫和求生的本能。现代行为学创始人康纳德·洛伦茨认为:“人类的好斗性是一种真正的无意识的本能。这种好斗性,也即侵犯性,有其自身的释放机制,同性欲及其他人类本能一样,会引起特殊的、极其强烈的快感。”[6]武术的技击性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已经内化成为人的另一种本能:攻击性本能。人的攻击性与生俱来,这种攻击性就是原始社会人类为制敌、卫己而自然形成的一种本能。弗洛伊德在《文明及其不满》中指出:攻击本能的满足“伴随着一种程度极高的自恋享受,因为它使自我实现了对‘无所不能’的古老愿望”[7]。传统武术技击的残酷性是原始先民狩猎与战争的再现。武术技击的暴力性并非是洪水猛兽,武术所表现出来的暴力性也是人类生存本能的一种延续。

武术从搏杀到搏击的演变历史无疑是武术暴力发展的规训史。武术技击性的强弱与社会的文明程度呈正相关,社会对暴力的容忍度直接反映了历史性空间中人类生存场域的文明程度。传统武术技击具有应急性、致命性、无规则等特征。无论是作为生死搏斗手段的传统武术技击,还是足以影响到国家生死存亡的古代军事战争,都是真实的人类暴力冲突与斗争的具体表现形式,而绝不是以友谊与娱乐为前提、严格遵循着某种规则的竞技比赛[8]。现在的散打运动在规则、技战术方面有了很多的改进。武术的文明化、伦理化的发展趋势是武术为适应现代发展的自我改造。武术由原始先民在生存过程中的一种身体实践转向武术技击化,再由技击化进化为竞技化。武术的发展是以暴力为纽带串联起来的,传统武术技击到现代散打运动有着独特的演进脉络(图1)。武术暴力的规训由于武术工具性(实用性)而降低,由于竞技性(娱乐性)需求而增加,呈现一种外科手术式的分离与整合。那些凸显传统武术技击实用功能的杀招、狠招,在迎合现代人体育审美的过程中不断被遗忘、摒弃。从传统体育项目到现代体育运动,虽然武术的工具价值下降,但其理性价值却不断彰显,主要表现为暴力疏导和防止人类异化。

图1 传统武术技击到现代散打运动的演进脉络

3 传统武术技击性与现代散打运动暴力性差异的逻辑演进

3.1 传统武术技击性与现代散打运动暴力性形式逻辑的差异

形式是事物本质的外在显现,传统武术技击与现代散打运动在暴力性逻辑上的差异主要表现在技战术、保护措施、规则防护方面。技术方面,传统武术的技击技法纷繁复杂,包括鹰爪、勾手、反关节等。传统技击中,身体每个部位都可以是技击的发起点。传统武术中的“长拳四击”(踢、打、摔、拿)、“形意五拳”(劈、崩、钻、炮、横)、“八卦八法”(推、托、带、领、搬、拦、锁、扣)等均是将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变为攻击的武器。传统技击将劲力传导至头、肩、肘、胯、膝、臀等身体部位,这种武术内练的劲力能够发挥出巨大的杀伤力。传统武术技击不论技法的多样性,还是动作的杀伤力,都远远超过散打运动。在竞技散打中,出于保护对手的目的,肘击、膝顶、反关节都被限制使用。加之拳套的使用,使得有些拳法、掌法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甚至可能无法使用,这使得散打运动的攻击性大大降低。散打运动员要想提高自身的技术,就只能在拳、腿、摔上不断练习和提高。战术方面,传统武术的技击战术也称为招法。传统武术技击的招法阴险毒辣,是无限制的生死拼杀谋略。例如“上插眼睛下踢裆”(拳谚:千招会不如一招毒)。这种接近军事搏杀的技击技巧,具有诡变的色彩。现代散打运动遵循的是西方竞技体育的发展模式。散打运动的战术表现为主体在公平、公正、公开的情境下进行且受规则严格限制的一种体育竞技制胜策略。

保护措施方面,传统武术的技击赤手空拳,主体对打过程中无任何保护措施。散打运动的擂台搏击对主体护具的穿戴有着严格的要求。各种护具(头盔、护裆、护齿、护裆、缠手绷带等)的规范化是散打运动暴力规训的一种重要体现。此外,散打规则中对于禁击部位的明确规定,也是散打运动文明化的表现之一。诚如埃利亚斯所言,人类不同历史社会形态时期体育暴力表现的结果不同,体育规则对暴力行为进行约束体现出人类文明的进程[9]。传统技击非但没有限制,而且其招法很多都是攻击人体薄弱部位的阴招,充分体现出传统武术技击是生死契约下的一种赌博。散打规则规定裆部、颈部、后脑是禁止击打的部位,于是大大降低了运动主体被伤害,攻击性自然降低。散打运动虽然在技术形态上与实用技击术基本一致,但是摒弃了实用技击中致人伤残的技术,并通过规则限定了具体击打部位,以及通过护具、拳套等进行进一步的保护,从而充分体现了武术的体育属性[10]。传统技击实战注重巧打,遵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基本战术。传统技法的残酷性很大程度上体现在传统武术技击对人体薄弱部位的击打层面。而散打运动规定的禁击部位却使武术的暴力能够被消解,为现代人所接受,即传统武术技击致命性向现代散打运动竞技性的转变过程是暴力规训的过程,传统武术技击的现代适应因此被现代社会和现代人予以认可,散打运动的产生是传统武术技击自我改造和升华的一种新型存在方式。

技击规则方面,传统技击术虽有“点到为止”的优良传统,但不可否认的是至死方休式古代擂台搏击也常常出现。传统武术技击作为非死即伤、致人伤残的一种诡变之术,具有残酷性的特点。散打运动作为竞技体育的范畴,具有观赏性的特点,其拼打过程并非生死相搏,而只是胜败之争。竞技散打规则与商业散打规则的转变,也是散打运动暴力规训的重要表现之一。在散打运动商业化进程中,为了使武术散打运动与世界搏击术接轨,其规则也不断修改,归根到底就是为了使散打运动的对抗性、观赏性不断提高。商业比赛中,保护措施的减少(仅保留拳套、护齿和护裆)使得武术散打运动更具有真实性和仪式感。实践证明,散打运动是一项安全、激烈、具有民族性的现代竞技体育项目。散打运动对抗性的增强也使得散打运动更具魅力,因为暴力使散打运动在现代体育项目中具有独特的属性。无论散打运动的规则将来如何改变,可以确定的是散打运动将在法律、道德、竞技体育规则的约束下不断发展与完善,同时其观赏与娱乐价值也将会不断提升。

3.2 传统武术技击性与现代散打运动暴力性本质属性的差异

本质是指事物的根本性质,也是区别于其他事物的特殊点。武术的本质是技击,武术的发展不能脱离“打”。“打”作为解读武术暴力的符码,是分析、比较传统武术技击与现代散打运动的首要参考要素。传统武术的技击是在危及主体自身性命的情景下所进行的超意识和本能的反击,具有生死拼杀的本质。传统武术技击实战,是在缺少技术限制、措施保护、规则调控的前提下进行的,对抗双方的胜负评判,是以摧毁对方、制服对方为依据的,甚至只要能摧毁对方、制服对方,无论旁观者怎样来评判结果的输赢、胜负都无足轻重[11]。著名武术家、意拳创始人王芗斋先生就曾直言不讳地阐明传统武术具有生死搏斗的残忍性。现代散打运动作为近二三十年才试点、改革、推广的现代武术形式,其成长与管理分别学习和借鉴了西方竞技体育的发展经验。武术散打运动作为一种新的竞技体育项目,比赛过程中同样不能违背竞技体育公平、公正、公开和保护对手的基本要求。武术散打运动的出发点和归宿不是致人死伤,而是追求身体自我的完善和满足体育审美的需求。対敌心理上,传统武术技击是一场生命的博弈。技击在性命相搏方面则为决斗,决斗则无道义,更须抱定“肯、忍、狠、谨、稳、准”六字诀要。且与对方抱有同死决心,若击之不中,自不能击。动则便能致其死,方可击之。其决心如此,自无不胜[12]。而散打运动是在规则保护下进行的身体对抗,其目的不在于求生和取人性命,而是追求比赛的胜负。从生死与胜败之间的不同対敌心理中,足以证明传统武术技击暴力程度明显大于现代散打运动。

本质决定功能,功能是本质的彰显,表现形式则是二者的连接体,通过其本质得以表达、功能得以实现。传统武术技击与现代散打运动对身体的暴力处置也同时反映在抗击打练习方面。抗击打练习方面,传统武术的技击特别重视抗击打练习。拳谚“防护再好不如不怕打”等,还有类似“铁头功”“铁档功”“铁布衫”等抗击打的功法就是很好的印证。传统技击为达到提升抗击打的能力,常常采用非人式的训练。张广文先生在回忆自己习武生涯时写到:我每天用木棍击打前小腿,为了提高鼻子的抗击打能力,我甚至朝自己鼻子也会打上二三百拳。可见这种自虐式抗击打练习是相当残酷的。现代散打运动的抗击打练习则主要是针对头部、四肢和腰腹部,相较于传统抗击打练习则明显更为人性化。武术“技击弱化”现象的实质,是在社会需求变化影响下,在功能价值偏重上产生了改变,即由唯技击论式的单向度追求,朝兼顾技击、健身、养生、审美、修性等功能彰显的多向度转变—由偏重一点转向兼顾全面[13]。现代散打建立在传统武术的基础之上,具有鲜明的东方文明特点,同时也彰显西方文明所突出的壮烈、惊险、富于强烈刺激的审美观点。现代散打在传承东方文明的同时也融入了西方文明元素,使其更具有强大的适应力[14]。武学泰斗蔡龙云教授认为“武术技击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以所谓‘绝招’,一投足一举手即致对方于死地而后快的殊死决斗;另一种是按照一定的规则,佩戴适当的护具,双方进行角力斗智的搏击运动。显然,今天我们所要提倡的技击是后者而不是前者。因为我们要搞的是体育竞技而绝非是别的什么。我想,提倡技击,这一点务必首先明确。”[15]蔡龙云教授所指的前者是指传统武术技击,后者则是指现代技击形式——武术散打运动。传统武术技击是一种无限制的生死搏杀,而作为竞技体育的武术散打运动所表现出来的身体暴力是一种制度化暴力,即现代体育对武术暴力的管控是武术现代适应的自我改良过程。

3.3 传统武术技击性与现代散打运动暴力性功能逻辑的差异

传统武术技击与现代散打运动在功能上有着明显的不同,这种不同通过武术较技的表现形式展现出来。传统武术技击的生死搏杀向现代散打运动的擂台较技的历史嬗变过程,也是暴力规训的历史进程。武术技击的现代化是武术与西方体育接轨的重要体现。传统武术技击术由无规则性、残酷性,向不断迎合现代人对竞技体育的审美需求转化,而散打运动的规则性和娱乐性则彰显出武术技击暴力规训的特征。现代武术搏击项目的比赛形式,依然沿袭了中国传统“打擂台”的方式来决定参赛胜负。擂台赛在古时候采用的惯用做法是签订生死文书,对抗激烈,有时候甚至关乎生命安危[16]。传统擂台比试虽然有“点到即止”“手下留情”的优良传统,但有些规则却是“举手不让人”和“不留情面”的。上擂台前签订生死状,这种比试是生死的搏杀,不是单纯的比武较技,即俗语讲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一些相对落后地区,甚至出现了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自杀式传统武术技击:若徒手不能决胜负,则各持利刃,对立互砍,一人一刀循环,不能闪让,血流被体也不顾。弱者经数刀倒地后,则不能复砍;强者每互砍至五六十刀,遍体皆为刀伤,犹挥刀不已[17]。虽然这种形式不是传统擂台技击形式的全部,但其存在足以说明传统技击的暴力性。这种自残式的武术技击形式,通过文献资料得以记载、保存下来,为辅证传统武术擂台的技击提供了有力的佐证。散打运动虽然直接、明了地表达了身体野蛮性的一面,但与传统武术技击相比,现代散打运动的技击价值并不代表现代散打运动价值的全部。散打的技击价值通过转变为本能去体现、释放价值,这种本能就是人的攻击性本能。

通过对传统武术技击性与现代散打运动暴力性形式逻辑、本质属性、功能逻辑的分析,笔者得出以下推论:在过去特定的历史时期,传统武术就是一种搏杀技艺。在当今的社会中,武术的技击本质虽然没有变化,但是武术技击的实用价值弱化,这与社会的进步、法律的约束、实战环境的缺失有关。传统武术为适应社会的需求不断改变,武术技击实战功能也不断向健身、表演、体育竞技方面延伸。不同的社会历史背景下,人们对于传统武术追求的价值不一样,原本“防身保命”的价值追求已然逐渐转变为当今社会的“健身养生、审美、陶冶情操”的价值追求。传统武术技击与现代散打运动暴力规训的表现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在功能与目的方面,传统武术技击的技击性得到彰显。程大力先生曾讲武术就是“杀人术”[18]。传统武术是为保存生命而服务的,而作为现代竞技体育项目的散打运动,则是为身体的自我完善服务的。传统技击的技击属性是其本质属性,而现代散打运动不仅具有技击属性,同时也具有体育属性。第二,在击打意识方面,由于没有规则的限定,传统武术技击具有极强的击打要害意识;而散打运动作为现代竞技体育项目,受到规则的严格制约。规则是竞赛的准则和杠杆,具有导向作用,是技术发展方向的指南;反过来技术的发展又促使规则不断完善,两者既对立又统一,始终保持着相互制约、相互影响的关系[19]。由于受散打规则的制约,竞技双方在身体对抗过程中弱化了击打对方要害部位的意识,而传统武术技击的击打要害意识却转变为散打运动中的打点得分意识,这使得散打的暴力性大大降低。第三,在击打部位和击打手段方面,“上插眼睛下踢裆”“千招会不如一招毒”等拳谚印证了传统武术技击的血腥、残酷。传统武术技击的主要攻击部位就是现代散打运动的禁击部位,而击打的招术也以阴毒、狠辣的招式为主。

4 武术技击性的暴力消解与武术发展的文明化走向

生死搏杀技艺向现代竞技体育的转变是武术发展的时代定位,搏杀到搏击的改变是武术生存发展路径的必然选择。妄想消除武术胎中自带的暴力性是徒劳的,只有合理地疏导暴力才能使得武术步入文明化的发展轨道。暴力作为武术自我改良与现代适应的切入点,契合了时代发展的诉求。武术传统技击具有一招制敌、致伤、致残、致命的特性。野蛮的身体活动转变为文明化、伦理化的搏击艺术,体现的就是武术的暴力消解和当代适应。散打运动作为武术现代竞技形式的独特方式,长足、稳健地发展,说明武术逐渐步入了现代化发展的轨道。短短二十余年,武术散手立足现实,立足“打”,实现了跨越式发展。与蒙昧时代、野蛮时代的“打”不同,现代的“打”借鉴的是西方的竞赛模式,立足于安全第一的原则,强调的是观赏性、竞技性[20]。从冷兵器时代到科技飞速发展的当今,武术的工具性(技击)价值逐渐降低。散打运动要寻求项目本身的长期发展,就必须找准自身的定位。只有明确了发展的方向,才能越走越远、越走越稳。不同国家、民族对暴力文化的接纳、融合程度均不同。武术社会化是适应社会法律和伦理道德滤化的结果。散打运动作为武术暴力现代化的表达方式,正是由于武术暴力沿着体育竞技化的方向发展,才使其有了持久的生命力。

武术作为一种身体的文化,正是有了暴力的规训才具有了文明的诉求。散打运动所表现出来的其实是一种暴力美,建立在体育审美的基础上。现代散打运动符合体育审美判断标准,具有客观存在的文化审美内涵,在人性化规则的“庇护”下,呈现出身体美、技术美、战术美、智慧美、精神美的审美特征,体现了内外合一、精气神合一的生命特征[21]。由此推论,从传统武术技击到现代散打运动的转变,体现的是暴力的规训。武术暴力消解应该具有以下意义:首先,武术能够健康化、持续性发展。武术视域中的身体同样也是社会场域中的身体,社会学视域审视下的武术具有野蛮、血腥、残酷的一面。这些与法律、伦理相悖的因素,使得武术成为了社会秩序潜在的破坏者。因此,对武术暴力的规训符合当今社会适应和武术长期发展利益的选择。其次,武术具有道德教化价值。武术身体作为一种“寓道德”的身体,承载着道德教化的价值。自古以来,武术具有“文武并重、德艺共举”的优良传统。散打运动作为传统武术的现代表现形式,是在继承和发展传统武术优点的前提下形成的。最后,武术具有攻击性本能疏导和完善自我的价值。作为人之为人的一种本能,暴力是原始时期生命保存和种族延续的基本前提。不管承认与否,暴力本能一直与人类如影随形。综上所述,武术运动的技击体现的是暴力行为的文明化。散打运动的普及、发展,提高了文明社会对暴力的接受度。散打运动在释放本能冲动、解放自身力量、完善自身主体等方面有其独特的载体意义。

5 结语

从传统武术技击的生死搏杀到竞技体育规则下的现代散打运动,其暴力性已然大幅消减。进入体育竞技轨道的现代散打运动,必须适应社会对武术暴力的承受程度。传统武术技击向现代散打运动的转变是武术自我改良的一个过程,而武术的暴力规训则具有武术现代化、道德教化、攻击性本能释放等诸多价值。现代社会不能完全压抑人类原始的攻击性本能,但也不应将人体暴力放任自流。现代散打运动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独有的暴力美。散打运动的暴力美是对人性的回归和启迪。在审美的过程中迸发生命活力,张扬自由,回归身体,同时顺利实现生命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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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长寿

Discip line of Violence:From Traditional M artial Arts Attack to M odern Sanda

CAIFeng1,ZHANG Jianhua2,ZHANG Jian3
(1.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Guangd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Dongguan 523083,Guangdong,China;2.Institute of Physical Education,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Lanzhou 730070,Gansu,China;3.School of Sports and Health,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200241,China)

Using literature,logical analysis and othermethods,this paper combs and analyzes the researches related to current academia ofmartial arts civilization and violent discipline.It concludes that the focuses of this study are the changes of the form of radiationmartial arts exercises,artistry of costume and equipment,weakness ofmartial arts attack function,enhancement of fitness function and cultural education function and so on.The researches Form a research formation that martial arts attack transferring to the skills of traditionalmartial arts.However,as a differentmovementand action coding,traditionalmartial arts and modern Sanda have different interpretations.This study regards traditionalmartial arts and modern Sanda as subjects of comparison and analysis,and view s“violence”as a code.In the same code system,“violence”is the key to interpret the traditionalmartial arts and modern Sanda.As a narration of body,martial arts develops w ith the elim ination of violence and the comprom ise of civilization.The development history of the fighting is the evolution of the historical process of violence,and the developmenthistory ofmartial arts reflects the process from the savage age to civilization age.

violence;disciplines;tradition;martial arts attacks;modern;Sanda

G852

A

1004-0560(2017)03-0139-06

2017-03-09;

2017-04-12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2CTY031);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5BTY087);甘肃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YB023);甘肃省体育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GST201666);甘肃省高等学校科研项目(2016B-003)。

蔡峰(1991—),男,讲师,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武术哲学和武术文化学。

张建华(1975—),男,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民族传统体育。E-mail:caifeng03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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