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水涛
萧红是文学的天才。她的小说《呼兰河传》用儿童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把一个个独立的故事串联成长篇小说。茅盾在《论萧红的〈呼兰河传〉》中评论说:“也许有人会觉得《呼兰河传》不是一部小说。他们也许会这样说:没有贯穿全文的线索,故事和人物都零零碎碎,都是片段的,不是整个的有机体。或许又有人觉得《呼兰河传》好像是自传,却又不完全像自传。但我却觉得正因其不完全像自传,所以更好,更有意义。”
当下的语文教学强调对课文进行严格分类,有一部分专家大声疾呼,说是语文教学要从文体出发。然而,文章的类属涉及具体作品时,彼此的界限非常模糊。況且,文章的分类有多种标准,由古及今,不同时代、不同文论家,有不同的分法,怎么分为好?按流行的文学作品四分法,可分为小说、散文、诗歌、戏剧,但这四种文体显然不能覆盖现有教材的全部课文。从文体出发进行教学,其特殊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钱钟书戏言,鸡蛋你觉得好吃就行,不必特别地追问它是哪一只母鸡所生。读文章也是如此,似乎不必特别地计较鲁迅的《社戏》到底是小说还是散文。
正如茅盾评《呼兰河传》说:“要点不在《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于它‘不像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一些比‘像一部小说更为‘诱人一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语文教学何尝不是如此。课文分析的着眼点,大可不必在它“像”小说或散文上费功夫,而要引导学生发现“更为‘诱人的东西”。
在萧红的笔下,祖父的花园是“我”童年的乐园,一切是那样的迷人:白蝴蝶、黄蝴蝶、金蜻蜓、绿蚂蚱、晶莹闪光的紫茄子、粉红金红交相辉映的西红柿、硕大金黄的黄瓜、被绿盈盈的瓜叶和瓜秧罩满的黄瓜地,整个园子里到处都是明晃晃鲜亮的色彩。“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倭瓜随意地上架,黄瓜随意地开花,玉米随意地长高,蝴蝶随意地飞来飞去。“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这段文字写得五彩缤纷、生机勃勃,轻松欢快的情绪中洋溢着自由自在的气息。
小学教材中《祖父的园子》选自小说《呼兰河传》,但它又显然地具有散文的色彩。课文以儿童的眼光感受花园中的景致,以儿童的口吻叙述花园中的故事,絮絮道来,童趣盎然。教学关注的重点似乎该聚焦于“我”的见闻感受:那惬意的生活场景、活泼灵动的意象,体会作者如何以欢快抒情的笔调写出花园的景色与童年的趣味。教师似大可不必在小说或散文的归属上纠缠,也不必机械地套用小说的人物、情节、环境三要素,更不必过多地解释什么是小说的散文化等。课堂教学中,教师要引领学生进入作者描绘的情境之中,在品味语言文字的过程中获得审美的享受,领会作者的艺术匠心。
语文教学,尤其是小学语文教学中,让学生懂得一点文体的知识,增强文体意识,知道不同的文体有不同的表达要求,这对于增进学生的语文素养有积极的意义。但这方面的教学宜粗不宜细,让学生大体了解即可,好像不必搞得烦琐复杂。在懂得文学分类四分法的基础上,小学生能区分记叙、议论、说明这三种主要表达方式,进而知道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有不同的功能和表述的特点,这就达到了教学的要求。语文教学在关注文本、文体的同时,更要关注学生的语感和美感。
正如乐谱只有通过演奏才能变成美妙的音乐一样,文本只有通过读者阅读,才能获得现实的生命。文本的意义显然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作品本身,二是读者赋予。儿童的阅读不是受制于文本的被动感知,而是主观能动的直观、想象、体验和感悟。语文教学既要从文本与文体出发,更要从儿童出发,让他们对文本有个性化的解读,对文体特征有切身的体验,从而获得创造性的理解与审美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