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
摘要:王实甫《西厢记》已经被大多人接受为喜剧,而红娘在王实甫西厢记中占了很多戏份,发挥着很大的作用,她的出现大大增强了《西厢记》的喜剧效果。本文将从两大方面谈一谈红娘在这部剧作中的喜剧效果,从而揭示出红娘形象是如何让崔莺莺与张生的故事由悲剧变为喜剧的。
关键词:《西厢记》;红娘;增强;喜剧性
《西厢记》是王实甫的代表作品之一,这部剧作通过描写崔莺莺与张生之间的爱情故事,表达了对封建礼教的蔑视与对爱情自由的赞美之情,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与文化价值。而在王季思先生所编的《中国十大喜剧集》中,《西厢记》被列入其中,可见在这部经典之作中充溢着喜剧色彩。
金圣叹在《读第六才子书西厢记法》[1]中曾说,“《西厢记》止写得三个人:一个是双文,一个是张生,一个是红娘。”“止为写双文,便不得不又写一个人。一个人者,红娘是也。”“譬如药,则张生是病,莺莺是药,红娘是药之炮制。”由此可见,红娘在整部剧中发挥着无人可替的作用。那么,红娘对剧中的喜剧效果又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呢?显然,红娘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西厢记》的喜剧效果,也正是因为红娘的喜剧形象深入人心,才使她能够走出剧本,跟随历史的脚步,走进民间生活,成为中华民族美好品德的象征。
一、“红娘”戏份的增多——《西厢记》喜剧效果的增强
伴随着元稹的《会真记》到王实甫的《西厢记》,崔莺莺与张生的故事也从一部悲剧变成喜剧,而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在王西厢中红娘的戏份大大加重:在总共有21折的《西厢记》中,红娘主唱了7折,占到三分之一,有时甚至连崔张二人的心理活动也由红娘唱出,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王实甫知道,如果把崔张二人的愁苦完全由他们自己来表演,势必会把整个戏剧的情绪笼罩在缠绵悱恻的悲苦之中,那么,整个剧情就不会轻松流畅地向大团圆结局发展了。”①把红娘的戏份加重,是王实甫创作喜剧气氛的重要手段。
(一)红娘在“赖婚”之后的喜剧效果
我们知道,在《西厢记》第二本中,崔莺莺与张生在经历了老夫人无理由的“赖婚”之后心情较为低落;二人通过“琴音”表明心意之后,更是心事忡忡,明明相爱却又无计可施,可见心中的忧愁。然而,在这之后的第三本的四折中,却都是由红娘主唱,这也就使崔张二人的悲剧情绪没有在剧中得以延续,充分发挥了红娘的喜剧效果。
在“琴心”那晚之后的早晨,莺莺说道:“自昨夜听琴,今日身子这般不快呵。”(金圣叹火眼金睛,对这句话评到:不提赖婚,措辞最雅。)然后莺莺让红娘去看一看自己朝思暮想的张生可有话对自己说。而此时的红娘是如何反应的呢?红娘回答:“我不去。夫人知道呵,不是耍!”多么俏皮的回答!红娘一出口就让人感受到了一丝快活!这时候莺莺回答她,你我都保密夫人就不会知道了。于是红娘妥协了,嘴上却依旧伶俐地说道:“我便去了,单说‘张生,你害病,俺的小姐也不弱。”红娘的这一句话,是如此之妙,如此之贼!她的话可以让我们欣然一悦,不再是为莺莺揪心了。
红娘到了张生那里之后,张生让红娘带给莺莺一简。这时候红娘在张生那里又要发挥她“开心果”的作用了,她开始模仿小姐看到此简时的反应:
【上马娇】他若见甚诗,看甚词,她敢颠倒费神思。想他拽起面皮,道:“红娘,这是谁的言语,你将来,这妮子怎敢胡行事!”嗤。扯做了纸条儿。
通过红娘在莺莺和张生那里一折腾,不仅让大家似乎忘记了老夫人“赖婚”这回事,而且还增强了其中的喜剧效果。
(二)红娘为“长亭送别”增添了暖色
《西厢记》虽然被我们大多人接受为喜剧,但是它的题材不可避免地带有一些悲剧色彩,而红娘的出现最大限度地削弱了这些悲剧感。
“长亭送别”可以说是《西厢记》中较悲的一个场景,这里莺莺的唱词也令人感伤,然而红娘的出现很大程度地削弱了这一场景的悲。“长亭送別”是第四本第三折“哭宴”的一个情节。在“哭宴”中红娘正面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与莺莺一起上场。齐说道:“今日送别,早则离人多感,况值暮秋时候,好烦恼人也呵!”这一次出现实质上是为莺莺分担了一部分痛苦,为戏剧情节增添了一丝温暖;第二次是红娘在折子中间说了一句:“小姐,你今日竟不曾梳裹呵!”莺莺回答她:“红娘,你那知我的心来!”我们认为,王实甫安排这样一句话是有目的的,要知道红娘是莺莺的贴身丫头,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小姐在早晨没有梳妆呢?就算是她忽略了,她又真的像莺莺所说的不懂小姐的心思么?显然不是,红娘是最了解莺莺的人,她当然明白其中的缘故。那么,王实甫为什么要在莺莺的唱词中间夹上红娘的这样一句话呢?——为了增加喜剧性。一方面,夹入红娘的这一问句,可以使莺莺的唱词不再长篇地延续,转移一下读者的注意力,降低悲哀与痛苦;另一方面,红娘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也会产生一种无厘头的喜感,读者(观众)看到这里或许会笑声叹道:这个红娘啊!;第三次是送别结束后红娘催促莺莺:“前车夫人已远,小姐只索快回去波!”这句话让读者认识到:即使张生远去,莺莺也不是孤独的,至少她身边还有一个可以使她欢笑的红娘,这让人感到欣慰与自在,大大削弱了别离的哀愁。通过以上可以得出,红娘形象为“长亭送别”增添了暖色,削弱了其中的悲剧感受,同时增加了一份喜感。
二、“红娘”在矛盾冲突中的喜剧效果
(一)“红娘”自身矛盾的喜剧性
英国评论家赫斯利特说过:“发生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当这件事情与对象不协调时就能引起人们的发笑。”②而在《西厢记》中,红娘所做的很多事情与我们的社会认知不太相符,她的身份本身就存在了一些矛盾性。
首先,在一开场时,夫人是这样介绍红娘的:这小妮子,是自幼服侍女儿的。由此可以看出,红娘跟随莺莺已经很多年了,而她一方面是服侍莺莺起居的贴身丫鬟,另一方面也一定是老夫人用来“监督”莺莺的心腹——而红娘一方面也是这样做的:她面对张生的无理言语,立即开口“之乎者也”的教训(且不说一个不识字的丫鬟能够说出此话本身就是一种矛盾);在张生与莺莺对诗之后,她赶快提醒莺莺:“小姐,咱家去来,怕夫人嗔责。”然而,在另一方面,红娘告诉了莺莺张生与她的无理对话,却“不曾告夫人知道”;红娘在知道莺莺与郑恒有婚约的基础上,还替小姐祝告了第三炷香:“愿配得姐夫冠世才学、状元及第、风流人物、温柔性格,与小姐百年成对波!”可见,红娘既是莺莺的好姐妹,又是老夫人的“眼线”,她在这两个身份之间盘旋着,却实际上早已把天平偏到了莺莺那里。我们身为旁观者,观察着红娘的这一举一动,难道不会感受到红娘的可爱之处?
另外,红娘自身的矛盾还体现在她作为一个丫鬟的地位之低与在剧中的作用之大的矛盾。根据常理,我们总认为一个丫鬟在一个大家族中总不会起太大的作用,但是红娘却不同,红娘虽身为丫鬟,却能够为张生出谋划策,甘愿做“缝了口的撮合山”,使崔张二人通过琴声明白彼此心意;能够周旋于“赖简”之间,最终促成莺莺的“酬简”;能够在老夫人的激烈言辞之下“变被动为主动”,说得老夫人心服口服。
正是红娘自身矛盾的存在,才更加让我们感受到了这其中的喜剧色彩。
(二)“红娘”在外部矛盾中的喜剧性
红娘在剧作的外部矛盾中也发挥着独特的喜剧效果。
红娘在戏剧主要矛盾中的喜剧性主要表现在与老夫人灵巧的对抗中:在第四本第二折“拷艳”中,夫人云:“这事,都是你个小贱人!”红娘则巧妙地利用一句话转危为安:“非干张生、小姐、红娘之事,乃夫人之过也。”于是夫人开始成为被动一方:“怎么是我之过?”这时候,红娘便把夫人之过一一指出,先是说夫人“赖婚”,失信于人;又说是夫人把张生留于书院,“使怨女旷夫各相窥伺,因而由此一端”。不仅如此,红娘还提醒夫人,“若不遮盖此事,一来辱没相国家谱,二来张生施恩于人反受其辱,三来告到官司,夫人先有治家不严之罪。”一二三点一一列出,最终使得夫人说出一句:“这小贱人倒也说的是。”可见,红娘聪明伶俐,语言俏皮而富有智慧,能够“反客为主”,可谓快哉!
红娘在次要矛盾中的喜剧性主要表现在她在张生与莺莺之间的周旋中。第三本第二折“闹简”中,先是莺莺让红娘去看看张生,然后张生请红娘带给莺莺一张信条,莺莺看到信条后大骂红娘:“红娘,这东西那里来的?我是相国的小姐,谁敢将这简帖儿来戏弄我......我告过夫人,打下你个小贱人下截来!”不仅如此,还声称要写一篇回帖警告张生勿有非分之想。而此时不识字的红娘信以为真,回到张生的书房便对张生一阵劝说:“不济事了,先生休傻......”等红娘把莺莺的回帖给了张生之后,没想到张生化哭为笑,这时候红娘才知道自家小姐骗了自己:“你看我小姐,原来在我这行使乖道儿!”在本折中,把红娘的“不识字”作为喜剧情节发展的“剧眼”,而这具有足够的喜剧力量让觀众(读者)对聪明过人的小红娘一次偶然的“失误”报以善意的笑。③红娘周旋于两人之间,最终促成了一桩美事。
以上,我们可以得出,红娘形象的出现大大增强了《西厢记》喜剧效果。红娘也以其特有的魅力在《西厢记》中占有一席之地。
注释:
①冯庆凌.《论《西厢记》某些喜剧因素的悲剧性》[N].绥化师专学报,1992年第三期.
②转引自邵立志.《论《西厢记》的喜剧性》[J].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8年5月.
③立峰.《论《西厢记》喜剧情节的构成特征》[J].艺术百家,2004年,第五期.
参考文献:
[1]王实甫.第十六才子书西厢记[M].北京:线装书局,2007.
[2]李渔.闲情偶寄[M].北京:中华书局,2007.
[3]王国维.王国维戏曲论文集[C].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
[4]周国雄.中国十大古典喜剧集[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1991.
[5]王季思.中国十大古典喜剧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
[6]蒋星煜.西厢记研究与欣赏[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
作者简介:李盼坤(1994—),女,河北石家庄人,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