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挪用是一项“罪名”吗?

2017-06-29 21:26杨聃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26期
关键词:香奈儿罪名原住民

杨聃

“文化挪用”听起来是个有点儿严肃的词,通常指从非自身的文化表达方式或人造用品历史中借用概念。这在商业中并非新鲜事,尤其是时尚圈。

高级时装和部落文化

最近因网红Jeffree Star在社交网络上炫耀了一下香奈儿的黑色木质回旋镖,香奈儿遭受了网友们的声讨。他们认为这只美国标价1350美元的回旋镖涉嫌“文化挪用”,奢侈品牌为了牟利把最早作为澳大利亚边缘化的原住民们用于狩猎的武器,打造成了价格高昂的运动娱乐消遣品,然而,那些土著居民却仍在遭受歧视。

1.“维多利亚的秘密”超模佩戴灵感源于北美印第安原住民的羽毛头饰

2.华伦天奴以非洲为灵感的服装系列3.香奈儿回旋镖4.Osklen以阿沙尼卡部落为灵感的亚马孙红

事实上,从2005年开始,回旋镖就出现在香奈儿的配件系列里了,同时还有网球拍和冲浪板等。“对有群体因此感到被冒犯而深感遗憾。”官方声明中说道,“该产品灵感来自其他国家的休闲活动,我们无意贬低澳大利亚原住民、托雷斯海峡岛民,和作为文化客体具有重要意义的回旋镖。”

先抛开这次的箭靶,“文化挪用”听起来是个有点儿严肃的词,通常指从非自身的文化表达方式或人造用品历史中借用概念。这在商业中并非新鲜事,尤其是时尚圈。1967年,伊夫·圣罗兰的非洲系列开启了T台上西方人对非洲的又一次“掠夺和扩张”。从60年代的非洲动物斑点图案,到1997年约翰·加利亚诺(John Galliano)以马赛人(肯尼亚和坦桑尼亚的游牧狩猎民族)为灵感的迪奥设计高级定制,再到亚历山大·麦奎因2000年推出的ESHU系列的原始主义等等,高级时装品牌都在挖掘“部落文化”这块宝藏。

华伦天奴品牌创意总监曾邀请以《阿富汗少女》肖像而闻名的《国家地理》杂志摄影师史蒂芬·麦柯里(Stephen McCurry)为广告掌镜。在肯尼亚安博塞利国家公园里,镜头前的模特们站在金合欢树下,身穿以部落族群为灵感的高级成衣,与马赛人一同放哨。设计师因大量起用白人模特梳起“玉米辫”并佩戴部落风格饰品,而被指责有“文化挪用”之嫌。

将非洲元素作为灵感就是会带来这样的麻烦,连渡边淳弥(Junya Watanabe)也领教过了。对于以辽阔东非稀树草原为拍摄背景的2016春夏系列,创意总监皮耶尔保罗·皮乔利(Pierpaolo Piccioli)坚持道:“我们想要呈现的不是什么非洲风情明信片。它叠加于我们的文化之上,创造了一种在部落文化与我们自身文化之间的新平衡。”这种美学层面上的对话已持续多年。“‘同一个世界,不是说我们被数字化科技联系在一起,而是我们彼此之间相互了解。”但讽刺的是,该秀场上约90个造型,只有8个是有色模特演绎的。无论初衷是什么,结果事倍功半。

古驰也刚刚经历了类似的事件。在佛罗伦萨举办的2018年早春度假系列发布会里,模特阿兰娜·亨利身穿的河豚袖皮草夹克,像極了1988年设计师Dapper Dan——真名丹尼尔·戴——为奥运会运动员黛安·狄克逊设计的那件,最明显的区别在于袖子上少了路易·威登的标志。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从说唱歌手、运动员到毒贩子,丹尼尔·戴差不多给每一位黑人设计了衣服。他大胆地把迪奥、芬迪、路易威登等高级时装标志用在了自己的作品里——外套、衣服、汽车内饰。因为被控告商标的非法使用,他在1992年被迫结业了黑人区125号的店铺。如今想来,商标狂热的风潮(logomania trend)就是从他而起。

古驰此次的“致敬”造型算是对这位一直非法贩制品牌产品的设计师发出的认可证书,毕竟是他先非法盗用了品牌的商标。但网友们可不这么想,别管全部起用黑人模特的2017年早秋广告思路是不是来自丹尼尔·戴的造型,其灵感是否可追溯至上世纪70年代末纽约嘻哈界与英国北方的灵魂运动(Northern Soul),他们坚持声称该造型的发挥盗用了黑人文化的创意。

如今时尚灵感可以来自任何地方、任何时代或任何文化,《时装商业评论》将这些创意称为文化智商(Cultural IQ),比如维多利亚的秘密超模身穿缀有北美印第安原住民的羽毛头饰与比基尼走上时装天桥;马克·雅可布以白人为主的模特阵容梳着Dreadlocks脏辫。在“文化挪用”正式出现在学术领域之前,人们还会老生常谈地把那些借来的敏感概念与种族或地缘政治放在一起。如今,它们统统被归入了这个不明觉厉的指控中。

似有还无的罪名

如果文化挪用是一项罪名,问题出在“文化”上还是“挪用”上?很显然不是后者。艺术家理查德·普林斯所谓的“挪用艺术”(appropriation art),翻拍了帕特里克·卡瑞奥所拍摄的万宝路香烟广告后除掉文字,原封不动地作为自己的艺术作品在画廊展销,并创下了摄影作品拍卖120万美元的纪录。这类的官司都能打赢,还集结办了展。

时尚界里的类似案例更是不胜枚举。当年麦奎恩曾联系过英国战地记者唐·麦库宁,希望得到他的允许重新创作其拍摄影像中的衣服。虽然麦库宁拒绝了,麦奎恩还是硬着头皮做了。可见,时尚行业接受“挪用”,只要不以复制为目的就好。

难道,问题在文化上?也不像。当川久保玲、三宅一生和山本耀司首次登上巴黎时装周的舞台时,他们的服装不分男女,没有定型,对大量使用垫肩和华丽装饰的潮流形成挑战。1982年,三宅一生以藤做人体雕塑,设计了服装式的外在骨骼;川久保玲则把编织机的程序彻底打乱,结果编织出来的衣服不是有窟窿就是有抽丝;山本耀司破败的褶皱边和残破的美是对50年代席卷日本的消费品浪潮的直接反映。这三个人,设计的异常的观念大多数源于传统日本的黑色长袍、武士盔甲和艺伎和服,评论家喜欢这种唯理智论的服装,虽然至今服装背后的气息西方人仍然不能完全理解。

正如《谁的文化?美国法律中的挪用与真实》一书的作者苏珊·斯卡菲迪(Susan Scafidi)说的那样:“让所有文化都像博物馆里的陈列品那样被封存在自己的时间里是不公平的,文化挪用有时能成为它们的救星。”

巴西运动品牌Osklen和南美洲最大原住民族群之一的阿沙尼卡部落(Ashaninka)之间的合作就是如此。该品牌创始人兼创意总监奥斯卡·麦兹艾维特(Oskar Metsavaht)从阿沙尼卡部落的考察中带回了图样和概念,为其2016年春夏系列作参照:丝质硬纱上的图腾经过了再创作的处理,森林植物特有的“亚马逊红”为整个系列奠定了基调,所有跟丛林、部落和野生动物相关的元素都出现在了外包装和官网上。相应的,麦兹艾维特为使用其文化为灵感向阿沙尼卡人支付了版权费用,并通过宣传来提高公众对该部落免遭非法砍伐的环境保护意识。

虽然不是每一种文化挪用都能对弱势群体形成实质性的保护作用,但如果没有文化挪用就没了当下流行的巴拿马帽、编织篮子袋,也不会有曾经的黑人朋克和嬉皮士风格。设想一下没有了采样和混音,当代音乐,尤其是嘻哈音乐,会变成什么样?如此说来,真正令人反感的是“不当挪用”(mis-appropriation)——那些表面化的、带有剥削性质的挪用。

1. Marc Jacobs秀场

2.华伦天奴在东非拍摄的大片

3.澳大利亚版Vogue的服装大片

4.DSquared2 2016秋冬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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