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流行科学杂志的生存之道

苗千

《新科学家》（New Scientist）杂志于1956年创办于英国伦敦，因其多年来致力于为普通读者提供科普阅读资料而享誉全球。前不久，该杂志出版了一本“咖啡桌书”——《万物起源》〔The Origin of （almost） Everything〕，著名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为这本书撰写了导言。从宇宙大爆炸到人类文明，该书把世界归纳为六大类53个题目，试图为普通讀者用尽量简单的方式讲述我们身边几乎一切事物的起源故事。2017年这本书出版了中文版，本刊专访了《新科学家》杂志执行主编格雷厄姆·劳顿（Granham Lawton）。

三联生活周刊：能够简要介绍一下《新科学家》杂志吗？

劳顿：《新科学家》是一本从1956年开始在英国发行的流行科学杂志，这是一本周刊。在英国，我们每周有大约20万的读者和300万在线读者。我们是一本面向普通人的杂志，并不是专业杂志，专业科学家当然并不需要阅读这样的杂志来了解科学界。我们只是面向那些对科学、技术、医学感兴趣的普通读者。我们在英国和美国，还包括澳大利亚、比利时有50名科学记者。我希望中国的读者有一天也会喜欢这本杂志，我们把非常精彩的科学世界用一种大多数人都能理解的方式呈现出来。

三联生活周刊：这本科学杂志如何生存？有很多英国读者对于每周阅读科学新闻感兴趣吗？

劳顿：我们确实很幸运，能够使用科学界的语言来出版一本科学杂志。这让我们在全世界，包括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南非等国家和地区都有很多读者。我们认为我们杂志的潜在读者要远多于英国的人口，我们通过卖杂志就可以生存，也能接到一些广告。虽然全世界的杂志市场都在衰退，广告市场急剧缩小，但我们现在还是有一些广告的，虽然这些收入不足以支付工资。你知道以前有很多人买我们的杂志就是为了看上面的广告，因为上面有很多的工作招聘信息。目前我们有很多的订户，所以我们仍然在盈利之中。即使仅仅在英国，也有大约50万人是我们的“核心读者”。现在一个问题在于，很多英国的日报开始常规性地报道科学内容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威胁。我们必须尽力让自己显得不同。

三联生活周刊：你们有没有想过完全抛弃纸质的形式，把杂志变成完全的网上版本？

劳顿：我想两者我们都要做。传统杂志市场虽然在衰退，但是我们不认为它会完全消失。要办一本网上杂志，需要调动所有的网上社交资源。纸质杂志仍然是我们最重要的销售渠道。实际上，有点奇怪的是，在英国过去一年里杂志市场的衰退停止了，反而有一点增长。可能是因为被世界局势刺激吧，人们需要在报纸上读一些关于英国脱欧、特朗普、法国大选之类的消息。他们一开始是从电视新闻上获得消息，之后就会买报纸杂志来深入了解。和四五年前的市场相比，现在英国的杂志市场看起来很健康。

三联生活周刊：为了吸引读者，你们有时候会不会有意选择一些非常吸引人的标题？例如这一期的封面标题是《时间和空间正在泄漏》，我自己学物理学，但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很想买一本带回家看看，这是一种策略吗？

劳顿：是的。我们必须尽量卖掉杂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读者感兴趣。有些话题是最吸引读者的，例如宇宙学、物理学故事，人类从哪里来，脑科学，进化论……还有像私人健康和营养学之类。我们会有意倾向于这些话题。

三联生活周刊：在中国很容易流传各种伪科学谣言，你对中国的科学记者有什么建议？

劳顿：其实英国也很相似，这里也有关于科学的各种谣言、阴谋论之类的，包括关于转基因食品、疫苗的谣言，否认气候变化等等，我的建议是，尽量严谨地做你的工作，检查你的信息来源和内容，让你的文字不要违背科学事实。但是另一方面，我想实际上你无法改变人们的想法，一点都做不了。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事实和证据并不会改变人们的想法，只会让人更加觉得自己是对的，（反对科学的）人更认为科学是一种阴谋。

三联生活周刊：让我们来聊聊《万物起源》这本书吧，它在2017年4月刚刚有了一个中文版本，在中国出版了。

劳顿：我们早就有这样一个计划，想出版一本“咖啡桌书”（放在咖啡桌上让所有人都有兴趣读的书）。我们想写一切从何而来，整个宇宙，包括我们自身。在科学世界里有如此之多的创生故事，而且在很多文明里都有关于创生的传说，例如太阳从何而来、人从何而来等等，当然这些故事都是错误的。在100年的时间里，科学把这些故事全部都扫除掉了。我们所撰写的科学创生故事从非常大的话题一直到非常小的话题，包括在一些小标题里，讲述行星、暗能量、暗物质、黑洞等等，然后集中到地球的大气层、水、生命，性如何演化，还有昆虫、恐龙……然后我们又转移到人类，包括语言、文明、进化，还有人类社会的金钱、葬礼、音乐等各个方面，还包括科学、数学、量子力学……这些段落都很短，我希望所有人都愿意去读一读。

三联生活周刊：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市场上关于解释一切的书太多了？例如霍金自己也出版过一本类似体裁的《大设计》（The Grand Design），这是否会给读者带来一种错觉，以为人类已经理解了一切，而实际上我们并不是这样？

劳顿：我想确实可能会给读者这样一种印象。在学校上学时，老师会给你讲有关科学的“事实”，却没有人告诉你这些事实是从哪来的。科学是一个正在发展的过程，不能回答一切问题。但我并不认为现在有太多的（解释一切的）书，书毕竟是好东西，我想人们还是很愿意读书的。

《新科学家》杂志执行主编格雷厄姆·劳顿

三联生活周刊：《新科学家》并不是一份同行评议的科学杂志，那么你们刊登文章的标准是什么？

劳顿：我们报道值得信赖的科学新闻，这需要有值得信赖的来源，比如被可信的科学杂志报道过。我们的科学记者都有科学背景，在很多时候需要依靠他们，比如有些尚在争论之中的话题，我首先需要问我的同事该如何抉择，一些选题和科学家是否值得信赖。我们报道的大多数科学新闻都是经得起时间检验，被很多科学家和学术会议讨论过的。

三联生活周刊：最后一个问题，你对未来50年有什么畅想？

劳顿：我想气候肯定会发生变化，而且很可能是灾难性的，像伦敦和上海这样在海边的城市可能都会沉到水下，看起来目前我们没什么办法能够阻止气候变化。目前人工智能的发展非常快，现在常有人讨论技术的奇点（Singularity）爆炸，对于这一点我不大相信，因为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技术会突然发生爆炸性的进展。在科学方面，我想或许到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结合了量子力学和广义相对论，终于有了一个大统一理论，而我们对人的生理方面也会有更强的控制能力，基因工程、基因改造方面都会有很大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