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与“不断”的对比分析

帅芳付丽 任海波

（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中国上海200234）

“不停”与“不断”的对比分析

帅芳付丽 任海波

（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中国上海200234）

在大规模语料库的基础上，本文对比分析了现代汉语“不停”与“不断”的异同。从语法上看，在句中作补语时，“不停”与“不断”在句中都可以当状态补语，但“不断”在句中还可作结果补语；此外，在句中作中心语受其他词修饰时，“不断”与相关词语组合后表示持续的程度更高。从语义上看，在表示重复性意义时“不停”程度略高于“不断”，但是“不断”还表示过程的延续性，描写状态逐步产生变化。

不停；不断；语义；语法；异同

一、引 言

（一）使用概况

1．常用意义示例

现代汉语中，副词“不停”和“不断”一般用于表示动作的持续进行。如：

（1）它也在【不停】地兜着圈子，却从不回到原地，它那么巧妙地滑过那个重复的道岔，攀登着那座流动的大山的极顶。（张抗抗《隐形伴侣》）

（2）提到杨蛾子，杨干妈的眼圈红了，【不断】地擦眼泪。杨干大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高建群《最后一个匈奴》）

例（1）“不停”修饰“兜”，表示“兜着圈子”这件事的反复进行；例（2）“不断”修饰“擦”，表示哭的时候一直进行擦眼泪的动作。以上两句语料中，“不停”与“不断”都是表示动作的持续进行。

2．留学生的误用

我们发现，这两个词语不仅可以进行互换，而且在互换之后，也没有产生语义的变化。可是，除此以外，有的句子却不能进行互换，如：

（3）当然，我说的这些，你现在恐怕还不能完全体会到，即使体会到也不能完全做到，这需要过程，需要【不断】地提高。（王强《圈子圈套》）

（4）那些平凡的物品因为被尘封日久而变得昂贵起来。就象一只手匣因岁月的积淀而【不断】升值。（徐小斌《羽蛇》）

在例（3）和例（4）中，“不断”在句中作状语，但如果将“不断”改成“不停”，就会造成语句不通顺，这说明“不停”和“不断”虽然语义相近，但是并非完全相同。由于两者意义的相近，导致有的留学生会将它们完全等同起来，所以在汉语学习过程中，出现了以下的句子：

*（5）才会有今天的成就——国泰民安，建设【不停】突飞猛进，并列入世界强国之一。（检测号：199603533540200118）

*（6）农产品的稳定供应也需要考虑，今后希望有关部门对此问题【不停】进行改善。（检测号：200307205525100023）

例（5）中“突飞猛进”形容进步和发展特别迅速，进步与发展都是一个过程性的动作，搭配“不停”略有不当；例（6）中“改善”指改变原有情况使之更好，“不停”位于该动词前，所表达的含义虽然仍是一直修正以达到更好，但是在使用中还是能发觉不合适。在以上两个例子中，我们发现“不停”的使用并不妥当，只有将其改为“不断”才更为合理。由此，我们认识到“不停”和“不断”并不是完全等同的词语。那为什么在语句中，有时候“不停”与“不断”可以相互替换，有时候却又代表不同的含义呢？可见，“不停”与“不断”值得语言学习者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二）相关研究与分析

曾有学者对此进行研究，认为“不停”强调动作过程的连续性，没有停顿，同时只可与具体动作的动词搭配；而“不断”更多表示的是重复做一件事情，中间可以有停顿，可以用于抽象动作，比如“不断发展”（赵新、李英，2009）。

但我们还是发现有一些句子，与赵新、李英所认为的观点不一致：

（7）在拥挤的纽约市区里，他们的车不停遇到红灯和抢道的出租车，托尼只好【不停】地刹车，一下一下，身体往前冲，范妮开始晕车了。（陈丹燕《慢船去中国》）

（8）这本来是她的老毛病。从前是春秋两季的花粉过敏，发作起来鼻涕眼泪流出，【不停】地打喷嚏。现在的敏感略有不同，主要表现在听觉和嗅觉上。（欣力《纽约丽人》）

例（7）中，“不停地刹车”这个过程难以一次性完成，它是一个反复的过程，在反复中，刹车的动作必须有停顿才得以进行下一次的刹车。例（8）中的“打喷嚏”即使是持续性动作，也会在进行中有停顿，这与赵新书中所说的“‘不停’强调动作的连续性，没有停顿”不符。

（9）我还是经常地做坏事，我知道我堕落了，就会【不停】地堕落下去，我有恶念，我做坏事，我却握住我的玉如意，乞求它原谅。（周洁茹《小妖的网》）

（10）掰开洁白的贝壳，我们寻找创造生命的双螺旋。【不停】地创造，这是新时代人的良心。朋友，给你们的信我们还没有写完，因为生命的路还根漫长。（靳凡《公开的情书》）

例（9）里“堕落”一词也并非指一个具象的动作，而是意味着思想或者行为向消极的方向变化，从而做出了不应当的举动，是属于抽象的范畴；例（10）里，“创造”也不仅仅是具象的制造，还含有概念意义上的创新。这与书中“‘不停’只能与具体动作的动词搭配”相违背。

可见，动作是否有停顿或者动作是否为具象，都不是“不停”或“不断”使用的条件，也不是区分两者的主要依据，凭借其为标准不够准确。为了帮助留学生进一步区分这两个词语，以避免在汉语使用中出现偏误，还是有必要作一个对比研究，以便更好地进行汉语教学。

为此，本人以新浪网文学（22，554，420汉字）和当代小说（10，475，225汉字）为研究语料，抽取含有“不停”关键词的句子1631条，和含有“不断”的句子1661条，通过这些真实语料做出相对穷尽的研究，对“不停”和“不断”做进一步的分析，找出两者间最为关键的差异。经过分析比较，我们认为，“不停”和“不断”在学习使用中有以下异同点值得我们注意。

二、语法特征

在分析语法特征前，首先我们要明确“不停”与“不断”在语料库中作什么语法成分，才能够对其进行下一步的分析。通常我们认为“不停”和“不断”都是副词，主要作状语。通过对语料的整理，发现它们在句中所作成分具有多样性。由于作定语和谓语的数量极少，本文不予考究。下面，我们将通过对真实文本的考察，主要以状语和补语为对象来探讨其语法特征。

（一）作状语的异同

1．作状语的相同点

状语是句子的重要修饰成分，“不停”和“不断”都能够直接作句子的状语成分。例如：

（11）时光和破碎的梦想被埋葬在一起，【不停】地发酵，无法停止。还有每年一季的台风，在八月的时候。（安妮宝贝《八月未央》）

（12）妈妈【不停】地忙碌着。两个孩子，经常站在一旁，或者坐在一旁，傻呆呆地看着。（曹文轩《青铜葵花》）

以上两个例句都是“不停”在句中作状语，用于修饰后面的动词。例（11）中，“发酵”由于“不停”的修饰，使得“发酵”这个动词有了“不停”的状态，同理，例（12）里“不停”修饰“忙碌”，表示忙碌的状态。例句说明“不停”在句中作状语时，都表示动作持续进行。

“不断”在句中作状语的语料如下：

（13）火警【不断】地传来，他们留守在师机关的人似乎都能嗅到山火的焦煳味，还有那炙人的烈焰。（石钟山《天下兄弟》）

（14）他说，我保证我是一条汉子。为了这个保证，他【不断】调整情绪。甚至少有的和大家打牌。（北村《愤怒》）

例（13）“不断”与“传来”搭配，“不断”作为状语修饰“传来”，表示状态持续；例（14）“不断”作状语修饰“调整”。综合含有“不停”的例句，我们发现，在“不停”或“不断”作状语的时候，都是具有修饰作用，一般用于表示动作的状态。

2．作状语的数据统计

我们发现在1631条含有“不停”的语料中，有1327条在句中作状语，占总数的81．36%；在1661条含有“不断”的语料中，有1159条句子作状语，占总数的69．77%。这说明，“不停”和“不断”在使用中都是作状语为主，只是在使用上，“不停”作状语的频率略高于“不断”。

（二）作补语的异同

1．作补语的相同点

补语通常在动词或形容词的后面，作为一种连带成分来补充说明关于述语的结果、程度、趋向等。“不停”和“不断”在语料中也会作为补语出现，例如：

（15）蒋丽莉的眼泪就像是长流水，流也流【不断】。这时候，天也暗了下来。（王安忆《长恨歌》）

（16）余雄百米跑了十一秒九，刘知章对他赞扬【不断】，宋世平十二秒八。刘知章对其点几个点。（韩寒《三重门》）

以上两个例子，是“不断”在当中作补语的句子。例（15）写出泪水不断地流，表明“流”这个动作的持续；例（16）“不断”作为“赞扬”的补语，也是表示“赞扬”这个动作的不间断。除此之外，我们还看到了“不停”作补语的句子，如下：

（17）他依旧跨上黑骏马，现场指挥部队，检查部队，奔走【不停】。不知不觉之间，黎明晨光从风雨中降临了。（刘白羽《第二个太阳》）

（18）刑车开得很慢，远处农场里的大会还没散，口号声起伏【不停】。卡车越来越近，刘铁梅一反常态，她穿了一身新。（白桦《远方有个女儿国》）

例（17）和例（18）中的“不停”也是写了动作的继续进行，都是表示动词的持续状态。可见，“不停”和“不断”在作补语的时候，都可以对谓语进行补充说明，同时表示一种持续进行的状态。

2．作补语的差异

但是，“不断”除了表示持续状态，我们还发现了其他例句：

（19）老人呻吟【不断】，她坐在沙发上睡了几次。现在老人死了，她却再也无法入睡。（皮皮《渴望激情》）

（20）她心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一直烦躁地翻来覆去。（柳建伟、杨海蒂《石破天惊》）

就以上两个例子，我们发现“不断”虽然都是作补语，但表达的意义有所不同。例（19）中“不断”补充“呻吟”，说明“呻吟”的动作一直在持续；例（20）里“不断”表示的是“剪”的结果，这两个例子中，“不断”所表达的含义不同。

为了更详尽了解“不断”在句中作补语的差异，以及“不停”是否也可以表示结果的含义，我们在有限的语料库中，对真实文本逐条分析了补语前的中心语，我们发现，“不停”作补语的数量有279条，占“不停”总句数1631条的17．1%，排除掉相同成分，“不停”前面的中心语有151例，它们搭配“不停”组合在一起，全部表示某一动作的持续，没有停止。例如：

（21）它傲慢地在宽广无垠的天际遨游，何等自由，又何等孤独，何等美丽，又何等凄恻。它日日夜夜旋转【不停】，究竟在追寻着谁，盼望着谁？它的恋人在哪里？（张抗抗《隐形伴侣》）

补语作为表示补充的语言内容，该“语言内容”中可以包括词，也可以包括短语。“不断”这个词语最初并非两个语素构成，而是“不”和“断”两个词语，这两个词是分开独立使用的。作为否定副词的“不”，一般位于动词前；而“断”则表示将东西截成两段（许慎《说文解字》）。在春秋战国时期，“不”与“断”才开始搭配出现，该组合是副词“不”与动词“断”的连接，一般用于名词后面作谓语，在魏晋时期才开始放于名词性成分或者动词性成分后（贾舒婷），最终在清代，在保持原有格式意义的前提下，延伸出了频率副词义。在本文针对补语的讨论中，“不断”可以看做是一个偏正短语，也是作为一个偏正短语词汇化的结果来进行分析。

词汇化后的“不断”在句中作补语时，不再仅表示持续的意义，也还具有结果性。除了上述语料中的“剪不断”，还有很多其他例句，例如：

（22）但储安平毕竟是由文学起家的人，对于文学有割【不断】的情份。（谢泳《逝去的年代》）

（23）姚书琴和那全才发展神速，令人刮目相看。那全才愈发胆大，晚自修时就坐在姚书琴身边，两人的情话切也切【不断】。（韩寒《三重门》）

以上两个例句，“不断”补充的都是具体的动词，“‘割’不断”的结果表明了储安平对文学情份之深；“‘切’不断”也是说明句中人物情话之多不能中断。“不断”在补语中表示一个结果的含义，为了进一步了解“不断”作补语的特征，我们对“不断”补充的动词作了数据统计。

“不断”在句中作补语的句子共有43例，其中可搭配的动词共有26个，如下：

扯，抽击，打，夺魁，繁衍，割，割舍，隔，剪，砍，拉，联系，淋涔，淋漓，流，流涎，呕，切，呻吟，渗，通信，问，淅沥，赞扬，斩，展现

这当中，“不断”表示动作持续状态的有16个，其余10个则是表示动作的结果，它们分别是：扯，打，割，割舍，隔，剪，砍，拉，切，渗透。但考虑到实际语用数量，我们统计出43个例句中有24句表示动作的结果，“不断”表示结果的补语占所有“不断”作补语中的55．8%。这些“不断”表示结果的句子，虽然是偏正短语，“不”作为否定副词，对“断”这个动词进行修饰，但“不”与“断”在句中仍然是补语来补充前者。它们不是仅仅描述一个动作的持续，更多是说明这个动作引起的状态发生了变化，这点是“不停”作补语所没有的特征。在对比“不断”作补语的意义差别之中，我们也意外搜索到关于“不停”几个例句：

（24）他竭力想不理睬那只蛐蛐，可蛐蛐跳到他的额头又开始唱同样的一支歌，并且唱个【不停】。（王小平《刮痧》）

（25）张天奇很是客气，倒茶递烟忙个【不停】。朱怀镜喝着茶，笑容可掬，含蓄地说：“张书记，皮市长对你印象很深哩，多次问起我。”（王跃文《国画》）

以上两个句子都出自包含“不停”的语料库里，例（24）里“唱个不停”也相当于“不停地唱”；例（25）则可以等同于“不停地忙”。这种语法搭配我们简称为“V个不停”，根据统计得出以下数据：

表1 “不停”与“不断”作补语成分分析

含有“V个不停”的句子有226例，占“不停”作补语的语料（279条）的81%。但是在“不断”语料库中我们却搜寻不到类似的搭配。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不停”常常可以和“个”组合在一起成为补语，如果“不停”的前面有“个”字存在，一定表示补语，表示该动作的状态持续。所以，在“不停”和“不断”在句中作补语时，可以出现“V不停”或者“V不断”以及“V个不停”，但是没有“V个不断”的使用。

（三）中心语搭配异同

1．中心语搭配示例

在已有的语料中，“不停”和“不断”除了在句中单独作状语与补语外，还可以在其他成分中作中心语，受其他词语修饰。例如：

（26）窗外广袤、充满生命力的田野和起伏、连绵【不断】的丘陵，在我视界里持续展现着，无限地向天边延伸。（王朔《空中小姐》）

（27）与刚开始的拼命拉客形成对比，现在公司完全是坐在那收钱，源源【不断】的迁墓者，在市政府规定的日子里，纷纷赶到公司里来买墓地。（叶兆言《钢琴教师》）

结合以上两个例子，“不断”所在的成分在句中作定语，例（26）中，“不断”与“连绵”组合，构成句中的定语，形容丘陵的连绵不止、从未中断的样子；例（27）也同样作定语，“源源”与“不断”一起修饰“响声”的持续进行。我们发现，“连绵”与“源源”都表示一种状态的延续，它与“不断”都具有继续的含义。组合后，形成用于修饰“不断”的偏正结构，为了更深层次的研究，我们将这类搭配统称为“AA不断（停）”，以区别于其他结构。

2．AA不断（停）数据统计

据统计，在三千多条语料中，总共有93例“AA不停（断）”格式的例子，但是这93例全是出现于“不断”句中，而没有“AA不停”的说法。以下，我们将以这93例为对象进行分析。

表2 “AA不停”使用情况统计

发现能够与“不断”搭配的词语，全都具有持续、连续的意义，其中，“源源不断”使用频率最高，例如：

（28）我又给他写了一封信，我不记得我是否写了人情味的东西，反正是从这一封信开始，就再也收不住了，这边的信和那边的信，源源【不断】地穿山过海，跨过几千里路飞向各自的目的地，鸿雁的翅膀一层又一层驮走了我的情感。（刘以林《一个人的极限》）

（29）这是深冬，沁人肌骨的寒风从大巴山的山凹里源源【不断】地刮过来，夹带着大山林木的腐臭气息，突破通州大学暗绿色的大门，钻进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罗伟章《妻子与情人》）

因此，“AA不断”是一个正在逐渐词汇化的一个过程。

其次，从组合后作的语法成分来分析，我们找到以下例句：

（30）他持续【不断】的悲哀感染着我，使我难过。我知道，他也知道，他活在躯体的牢笼里，再也当不了自己的主人了。（余杰《火与冰》）

（31）两岸连绵【不断】的山崖上，卷尾猴在树冠上欢闹着，从这边闪电一般跳到了另一边，它们清亮悠长的呼唤在山谷中长久的回荡着。（英子《寻找一条河》）

以上两条例句，“不断”作中心语所在的成分都是定语，后面修饰是名词，如例（30）中“持续不断”修饰“悲哀”，例（31）中“连绵不断”修饰“山崖”，都是表示某一事物延绵的样子。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其他的例句，例如：

（32）在秦震连续【不断】地请求下，他奉命回到东北解放区。当他参加最后一次会议。（茅盾《第二个太阳》）

（33）迎春花在五分钟之内来到了我住的楼，她坐在我的沙发上，连续【不断】地说话。她看起来激动极了。（周洁茹《小妖的网》）

（34）我多么怀念那段时光，那么多的空间，它们源源【不断】。（周洁茹《小妖的网》）

（35）坛内铺上细沙，一个老者轻提水方两端，如灵附体，尖笔在沙上划出字样成得很快，字字连绵【不断】，如图如符。旁人眼花缭乱。（李碧华《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

例（32）中，“连续不断”作为状语，修饰“请求”的动作，表示句中人物秦震一直在请求他答应回到解放区。例（33）也是同样作为状语，表示“说话”的动作一直在进行，是对动作的描写；例（34）“源源不断”作为代词“它们”的谓语，表示事物的连绵不绝，例（35）“连绵不断”也是作谓语，描写出书法字字之间的笔墨畅快。因此，“不断”作中心语的成分不仅可以是定语，还可以是状语和谓语。当“AA不断”作不同成分的时候，修饰的对象可以不同，但都有“连贯持续”的意义存在。

最后，无论从形式、还是意义上看，“AA不断”都是一个很有趣的组合。在这些“AA不断”格式的句子中，能与“不断”组合的词语，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表示一个延续意义的词语。因为两个词语在形式上接连，组合搭配出现；而意义层面，两个词语的含义相近，都表示不停止、连续或者继续的意义，两者的搭配，相近又包含，相辅相成，互相佐证持续的意义，从而更高程度地表达出这个持续的含义。这点是“不停”所没有的组合，值得引起大家的注意。

三、语义特征

“不停”和“不断”能够在一定情况下进行互换，除了语法层面的相似性，在语义层面也一定有某些共同因素的存在，才会使语料在互换后意义不改变。“不停”与“不断”虽然可以在句中作定语、补语和谓语，但是大多情况下还是以状语的成分出现。为了进一步分析状语的异同，本人将“不停”与“不断”搭配使用的动词进行了统计分析，得出以下结论：

（一）动作重复性

1．谓语形式分析

通过对含有“不停”或“不断”的语料进行逐条分析，发现其所在句中的谓语，多以行为动词为主。例如：

（36）她【不停】地搬砖头，砖头无穷无尽，她搬了竹竿那么高的一抱，她累得再也走不动了。（张抗抗《隐形伴侣》）

（37）可是秀禾像孩子一样站在船里展开手左右摇晃，嘴里【不断】地说：“我没醉，我没醉，谁说我醉了？看，我站得多稳啊！”（琦君《橘子红了》）

例（36）和（37）中的动词分别是“搬”和“说”，“搬”表示的是移动某物体的位置，“说”是一个通过语言来表达自己思想感情的动作，它们都是人一般性的行为，在句中是行为动词。

据统计，在包含“不停”的语料库中有303例，行为动词占其总数的94．6%；在包含“不断”的语料中有451条，行为动词占94．3%。除此之外，还有少量心理动词、使令动词和存现动词的搭配，例如：

（38）她为不幸被房遗直而言中感到愤怒。她只能【不停】地让她的马车停下来。她大口地喘气。（赵玫《高阳公主》）

（39）她一边【不断】劝慰蹲在地上背脊耸动的同伴，一边以挑衅的口气对得意地眺望远方的姑娘说．（罗伟章《妻子与情人》）

在例（38）中，“让”是使令动词，在本句中表示一种命令义，即要求驾驶马车的人将马车停下来。例（39）中“劝慰”是指“劝解”和“安慰”，是可使用的心理动词之一。

2．核心谓词统计

在当前有穷尽的语料库中，并未发现其谓语形式为能愿动词和判断动词。并且，通过对其谓语的分析，我们整理出以下共同的核心谓词175例：

按，摆动，摆弄，搬，搬迁，变化，变幻，变换，编制，重复，爆发，爆炸，擦，擦拭，吹，颤抖，冲击，冲荡，抱怨，抽，抽搐，抽烟，抽泣，踩，出现，出来，出入，闯，传，捶，喘气，催，吃，奔跑，搓，瞅，打，打量，打破，打嗝，招呼，打扰，点头，点击，掉，叮咛，叮嘱，抖动，嘟哝，哆嗦，发出，翻滚，翻动，放，飞奔，分开，分析，抚摸，抚慰，盖，鼓掌，告诉，更换，滚动，喊，航行，行驶，喝，呼叫，滑，换，晃动，回忆，挥动，夹，讲，交流，交换，叫卖，接受，进行，进来，鞠躬，看，嗑，咳嗽，哭，拉，来回，流淌，流浪，落，掠，骂，买，鸣叫，摸索，抹，默念，拿，扭动，爬，拍，飘，飘荡，漂，徘徊，膨胀，泼，亲吻，请教，求饶，迁徙，前进，祈求，敲打，闪烁，扇，呻吟，收，输送，散发，说，思考，耸，坍塌，淌，提，提醒，生产，提供，挑，调整，跳动，通过，吞咽，推，问，挖，往返，握，洗，掀，响，想，笑，写，寻找，学习，吸，想，摇晃，咬，要求，央求，遇，印证，用，有，运动，战斗，招，找，指，诅咒，捉，抓，转动，追，走，做，砸，增长，挣脱，撞击。

在有穷尽语料库中，作状语“不停”的谓语动词有320例，作状语“不断”的谓语动词有478例。以上这些行为动词作“不停”或者“不断”的谓语时，不再意味牵拉身体一系列肌肉而产生的某个瞬间或者可短暂进行的动作，而是某一种动作反复、持续的进行，具有重复性，这个是“不停”与“不断”的共同点。例如：

（40）在一段以泪洗脸的日子里，我脑子里【不断】翻滚和老甲在一起生活的情景。一想到老甲，我的心就开始剧烈地抽动，然后一点点地走向麻木。（水果《恋恋风尘》）

（41）她浑身湿漉漉的，虽然土坡下边并不是一条河。她大睁着眼睛张着嘴【不停】地喘气，她的嘴里是鱼腥味儿，鱼腥味儿，她还慢慢从嘴里吐出一根金鱼草。（铁凝《大浴女》）

以上的两个例子中“不停”和“不断”作状语，都表示反复性。例（40）中，“翻滚”不是瞬间动作，而是一个反复持续的过程；例（41）的“喘气”，也不可能仅仅喘一声就结束，“不停地喘气”表示的是一直在进行喘气的动作。

综合上述的词语数量，统计发现，在“不停”作状语的句子中，相同核心动词占“不停”搭配使用动词的54．68%；在“不断”作状语的句子中，相同核心动词所占比例是36．61%，这些谓词的共同存在，都表示动作的重复性，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不停”与“不断”在句中可以进行互换，也不会产生意义的混淆。因为它们都代表一种持续、重复的状态。但结合实际语料的使用频率，我们重新整理出以下数据：

表3 “不停”与“不断”作状语表示重复义数据统计

在包含“不停”的句子1631条中，“不停”在句中作状语的语料有1159条，其中表示重复意义的句子有1124条，占“不停”作状语语料库的96．98%；在包含“不断”的句子1661条中，作状语有1329条，表示重复意义的句子有1169条，占“不断”语料库的87．96%。综合上述情况，“不停”表示重复义动词的比例比“不断”多，说明“不停”的重复特征略高于“不断”。

（二）动作延续性

1．动作延续意义示例

排除了共同的核心动词，我们在有穷尽的语料库中，分别考察“不停”或者“不断”使用的词语，发现以下例句：

（42）这一投洽会已举办十数年，一年一度，时间为每年九月八日，规模【不断】扩大，已经成为各国客商与大陆各省经贸洽谈的重要平台。（杨少衡《海峡之痛》）

（43）这个软件的功能必需【不断】完善，形成一个网络访问套件，解决网络访问中的一切问题，包括网上翻译、网上传真等等。我们这个软件的宗旨是小、便宜、方便获得。（汪向勇《逃往中关村》）

分析发现，以上两个包含“不断”的句子，会发现其对象分别是“规模”和“功能”，都是相对客观的一个存在，并且“不断”后的动词除了有共同核心谓词的重复性，还具有一种过程延续的特性。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而是一个不断延续的、会逐步产生变化的动作。例如“规模”指的是事业、工程、运动、机构等所包含的范围，在例（42）中是指会议开展的规模。“不断”修饰“扩大”，不仅说明了“扩大”这个动作一直在进行，同时也反映出“扩大”并非平行改变的状态，而是有一个过程性的变化。例（43）也是如此，“功能”表示事物或者方法所发挥的有利作用，本句中的“功能”对象是一个软件。“不断”即能够说明软件功能的完善一直在进行，也说明了“完善”是一个在逐步变化的过程。

2．延续意义数据统计

在对语料库的逐条分析后，我们整理出以下含有延续性特征的动词：

成熟成长叠高丰富改进改善加大加剧加强加深加重教化进步开拓扩大扩展扩张蔓延培养前进强大强化上扬升华升级升腾升值完善兴起修改修正延长增大增多增厚增长增进滋生优化贬值毒化分化降低缩小退化萎缩消失消逝

以上48个动词，均可以与“不断”搭配，表示动作的延续，他们不是动作的单纯重复，而是在延续中，导致了一个变化的过程。其中，有增长程度逐渐上升的例句，例如：

（44）随着交易次数的增多，卡夫卡地财富像滚雪球似的【不断】扩大，为了方便中转和扩大销售，他也在海法开设了商号分店。（风似刀《大汉骑军》）

（45）原来，在近一个时期内、摩擦【不断】升级，国民党反共活动迅速扩大。（刘天河《肖劲光》）

（46）愤怒的工人走上街头举行游行示威，罢工【不断】升级，终于导致武装起义。（贾佳《法西斯演义》）

例（44）表示交易的积累使得财富越来越多，“不断”在句中有一个变化的过程；例（45）描写了国民党与共产党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从而导致了反共的进一步扩大，“不断”在句中也是说明摩擦的逐渐增多过程；例（46）“不断”修饰“升级”，表示罢工次数的增加与程度的增加，从而导致了武装起义的发生。

“不断”修饰过程性的动词中，也有表示下降的程度在逐步进行的例句，如：

（47）当然，当全球的自由范围正在【不断】缩小的时候，它恰好地处欧洲自由的边疆。（玛格丽特·撒切尔《通往权利之路——撒切尔夫人自传》）

（48）随着高度的【不断】降低，马达的声音越来越大，飞机上面清晰的青天白日标准终于映入日军的眼帘。（尼莫《十九路军战记》）

（49）齐白不断打破玻璃盒，尸体【不断】消失。溶化在空气之中，不见了。（倪匡《盗墓》）

例（47）“不断”修饰“缩小”，表示自由范围正在逐步缩减，是一个正在变化的过程；例（48）“不断”修饰“降低”，描写的是飞机与地面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是一个延续的过程，而并非一瞬间的动作；同理，例（49）描写了尸体逐渐消失不见的过程，“不断”表述的也是一个从有到无的变化。

但是在包含“不停”的语料库中，我们仅发现一条可以与“不停”组合，并且含有延续意义的动词，例如：

（50）然后，我们迎来的，就是花露水【不停】地下滑和香水【不停】地增长。花露水的市场份额一点点被香水吞掉。（陈丹燕《慢船去中国》）

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在语料库中找到其他的例子。这说明延续性意义的动词绝多数时候都只能与“不断”搭配，这个时候，如果将“不停”代替“不断”，则会造成语句不通或者意义表达不精准。可见，“不停”与“不断”在语义上最为核心的差异，则是以中心动词能否表示延续性为标准。“不断”在与这些词语搭配的时候，表示的是一个具有延续性的过程。

四、结 语

综上所述，本文从2000多万字的语料库中，整理出1631条包含“不停”与1661条包含“不断”的语料。据统计，两者使用的频率相当，所以本文主要就其语法和语义两个层面，来分析“不停”与“不断”的异同。在语法层面，作补语时，形式上只有“V个不停”，没有“V个不断”的组合，除了表示动作持续的状态补语，“不断”还额外含有结果性意义的结果补语；在与其他成分构成偏正结构时，“不断”与中心语意义相互佐证，相比“不停”表示程度更高。在语义层面，两者在表示动作状态时都具有重复性，但“不断”更具有延续性，表示动作变化的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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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parative analysis Between“Buting”（不停）and“Buduan”（不断）

SHUAIFangfuli＆REN Haibo
（International college of Chinese studies，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200234 China）

Based on large scale corpus，this paper compares and analyzes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Buting”（不停）and“Buduan”（不断）inmodern Chinese．In terms of grammar，as theword is complementing sentence，“Buting”（不停）and“Buduan”（不断）describe states，but“Buduan”（不断）expresses result also．In addition，when“Buduan”（不断）is combined with other words，it indicates a higher degree of continuity．From the point of view of semantics，“Buting”（不停）and“Buduan”（不断）both describe repeatability，while“Buting”（不停）ismore obvious than“Buduan”（不断）．In the same time“Buduan”（不断）alsomeans continuity．

Buting；Buduan；semantics；grammar；similarities；differences

H04

A

2221-9056（2017）03-0337-10

10．14095／j．cnki．oce．2017．03．006

2016-05-09

帅芳付丽，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语言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对外汉语教学。Email：s2．fl＠163．com

任海波，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为对外汉语教学。Email：renhb＠shn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