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殿玺, 杜 芳
(1.北京警察学院教务处, 北京 102202; 2.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北京 100038)
基于logistic回归模型的中国内地警察信任研究:现状与影响因素分析
王殿玺1,2, 杜 芳2
(1.北京警察学院教务处, 北京 102202; 2.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北京 100038)
研究通过CGSS2012的调查数据验证了个体与警察互动经历、社区邻里关系、社区参与对警察信任的影响。在个体层面,民众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因性别、年龄、民族、户籍以及受教育程度的不同而异,民众与警察的交往经历影响其对警察的信任程度;社区层面,社区团结影响居民的警察信任,参与社区活动与公共事务能够增强居民的警察信任,和睦的邻里关系也有助于提升居民的警察信任程度。
警察信任; 社区团结; 社区参与; 邻里关系; 警民互动
社会转型期的中国经历着深刻的社会变革。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的社会结构发生了急剧变化,社会结构阶层化、阶层利益碎片化、市场化[1],正是由于社会利益格局分化缺乏整合,各种社会矛盾和纠纷突显,消解现有社会控制体系的同时,也增加了社会失序的风险。警察作为社会公共安全秩序的维护者,一方面是与民众接触最为频繁的执法者,通过和谐社区关系的构建承担着化解社会矛盾的功能,另一方面又参与各类群体性事件的处置以维护社会秩序,站在社会矛盾冲突与纠纷的最前沿。不同的职能角色与多重立场,使民众对警察有着不同的感知与认同,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出现了复杂的转向,开始从传统的团结合作转向异质与多元。
因而,在中国经济转型和体制转轨的现代化过程中,我们关注随着社会的变迁,民众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如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以及哪些因素影响了居民对警察的信任。同时,研究和回答这些问题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不仅可以让我们了解作为政治信任视阈下的警察信任的现状及影响因素,而且对于增进警民理解、发展警民互动关系实践和提升警察信任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1.1 文献综述
1.1.1 理论研究层面
最早对信任进行研究的是德国社会学家齐美尔,在其著名的《货币哲学》一书中,西美尔开创性地论述了其所提出的信任理论。以货币为中介的交换是人们互动的主要形式,而信任是确保交换得以实现的重要凭借,互动的开展和社会的运行离不开信任[]。由此,根据齐美尔的论述,其把信任理解为社会互动得以实现的重要因素,使社会关系得以可能。
卢曼在《信任:一个社会复杂性的简化机制》一书中,将信任区分为人格信任与系统信任两种类型,他扩展了齐美尔的交换中介范围,认为除了货币之外,真理和权力也是重要的交换媒介,信任在这3种交换中介形式实现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吉登斯把信任作为现代性分析的重要概念,认为信任在高度现代性的社会里体现为一种持续的状态[],提出了人格信任、象征系统和专家系统等信任类别,并引入了当面承诺和匿名承诺这一对概念,前者与面对面的交往关系所发展的信任关系有关,后者则是在象征系统和专家系统等抽象形式的交往中形成的信任关系。显然,吉登斯用这一对范畴来指称现代社会交往方式的变迁所带来的信任机制的变化。福山在《大分裂——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的重建》一书中,也将信任看作社会资本的重要的标准,认为社会资本的流失、信任的下降是大分裂的特征之一[],而信任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会资本,理应在社会秩序重建中发挥重要的作用。科尔曼把信任看作是社会资本的主要形式,信任关系是一种相互信赖关系,其建立可以互相提供所需要的资源,而交换关系不仅产生于市场结构,同样也产生于信任结构中。
从以上经典论述中,我们可以发现,信任的具有不同的形式或类型,有抽象层次和实践层次的信任,有对人的信任、对组织的信任以及对社会系统的信任等,但不管何种层次、类别的信任,其都寓于交往关系中,离不开互动,并且是确保互动得以实现的隐形力量。
1.1.2 经验研究层面
在现有的文献中,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对警察信任进行了研究,主要涉及公共管理、社会学、政治社会学等学科。胡荣从政治社会学的角度研究政治效能感、政治参与对警察信任的影响,认为外在效能感在很大程度上增进了对警察的信任,而内在效能感则显著地减少了对警察的信任,基层选举的参与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增进对警察的信任[]。Ivan Sun和Rong Hu还从社会资本与政治参与的角度来研究警察信任,认为民众对警察的关注不同会影响警察信任的程度[]。此外,两位学者还研究了中国的移民、农村居民和城市居民3类群体对警察信任程度的差异[]。
有的学者对户籍、同期群等因素对上海警察信任度的影响进行了实证分析,认为本地人口较外来人口更信任上海警察,八零后外来人口比八零前外来人口对上海警察的信任度高[]。学者基于期望差异理论分析警民信任危机的成因,认为民众对警察信任度的高低可以表达为民众对警察的理想期望与民众对警察实际工作的感知质量之间的落差大小[]。还有的学者认为在风险社会下,利用现代科技来提高公众对警察能力的信任是风险社会的自反性陷阱,公众对警察执法合法性的信任开始从正式政治体系脱离,转而依赖警察对公众所做的沟通、说明、解释和说服[]。
综上所述,关于警察信任的研究成果还不是很丰富,部分成果渗透在政治信任的研究中。现有的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主要表现在:一是对警察信任的界定比较模糊,学者们还没有达成共识。二是实证研究相对缺乏。对警察信任的影响因素的分析还不够充分,缺乏实证性验证。
1.2 警察信任的概念
由于信任是在社会交往中发生作用的一种信赖关系,不仅涉及交往双方或多方的行为互动,而且信任的产生具有一定的主观性。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将警察信任定义为:民众根据警察如何回应社会和民众的期望或需要所形成的基本态度或做出的评价,是民众对警察的行为或与警察的交往中所形成的对警察的信赖程度,具有警民互动的意涵。
2.1 研究假设
已有的文献表明,民众与警察互动的经历是影响警察信任的重要因素[],但这一观点,囿于数据限制,只是在理论上作了逻辑推理,并未进行统计验证。本研究也认为,个体与警察的交往经历会塑造其对警察的印象与形成关注,从而影响其对警察信赖程度的感知,但是很少有学者将与警察的交往经历这一变量纳入到模型中,来检验其对警察信任程度的影响。所以,本研究将与警察的交往经历作为个体层面的自变量,把警察信任作为因变量,从而建立第一个假设。
假设1:在个体层面,与警察交往经历能够提升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即民众与警察的交往、互动会影响对警察的信任程度。
社会资本理论是解释社区团结、信任的重要理论范式。社区团结程度本身作为社会资本的重要指称,为社区社会资本的凝结提供了条件。社会资本丰富程度的差异会影响居民的警察信任的感知,个体对安全的感知寓于所生活的社区中。居民所生活的社区的安全状况、社区邻里的和睦程度都会影响居民对警察工作的评价,从而影响其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因此,本研究将社区邻里的和睦程度作为社区团结的重要方面。此外,社区参与有利于增强社会资本,社区参与超强,社区居民的交往网络越丰富,警民的互动就会越频繁,也会影响居民的警察信任程度,所以,将社区参与作为另一个社区团结的测量指标。基于以上分析,我们得到社区层面的假设:社区团结程度影响居民的警察信任程度。社区团结因素用邻里关系和社区参与两个变量来测量,并分别设立假设2和假设3。
假设2:社区邻里关系越和睦,对警察的信任程度越高。即邻里交往关系影响警察的信任程度。良好的邻里交往有助于增强警察的信任程度,反之亦然。
假设3:参与社区公共事务能够增强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即参与诸如社区环境美化、社区治安维护等社区公共事务或者参与社区公共组织会增强对警察的信任。
本研究从现有文献与相关理论出发,建立了个体与社区层面的3个假设来衡量警察信任的影响因素。
2.2 数据来源与分析方法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2012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简称CGSS),是由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调查与数据中心主持的大型社会综合调查项目,从2003年开始,每年对全国各地一万多户家庭进行抽样调查,目前已进行了9次调查。2012年CGSS采用多阶分层抽样,受访者来自全国29个省市自治区,对受访者采用面对面访问的方式,应答率为71.5%。
由于2012年抽样调查问卷分A、B两卷,本研究所涉及的主要变量主要来自A卷的第N部分,而B问卷的受访者并未要求回答这部分的问题,故从数据中剔除未要求回答N部分的个案,仅保留要求作答N部分的样本,最后经过处理的样本量为5 735个。
本研究运用Stata SE12.0统计软件进行数据分析,主要采用序次logistic回归分析方法,将控制变量、自变量先后纳入模型进行检验,探讨自变量与因变量的独立关系。
2.3 样本描述与变量选择
2.3.1 因变量
本研究的因变量主要根据2012年CGSS抽样调查问卷中的问题来确定,即“您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如何?”这一问题,对该问题的回答共有4个选项,分别是非常信任、比较信任、不太信任、完全不信任。固本研究的因变量为警察信任程度,对因变量进行重新编码为非常信任为4、比较信任为3、不太信任为2、完全不信任为1,其中1为参照组,信任程度由1到4逐渐增强。
表1 因变量描述:警察信任
数据来源: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2)。
表2 样本与变量描述
数据来源: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2)。
2.3.2 自变量与控制变量
人口学特征作为本研究的控制变量,分别为性别、年龄、民族、户籍以及受教育程度,其中性别、民族、户籍为虚拟变量,年龄为连续性变量,受教育程度为定序变量。
本研究的自变量为个体与警察互动经历和社区团结。与警察交往经历为二分类变量,有互动经历编码为2,无互动经历编码为1。社区团结变量通过邻里关系和社区参与来测量,利用问卷中的两个问题进行分析。邻里关系和睦根据问题中“您是否同意,您所在社区邻里之间是互相关心的?”这一问题的答案为非常同意、同意、比较同意、无所谓同意不同意、比较不同意、不同意、非常不同意。为了分析方便,作者对受访者的回答进行了重新编码,将非常同意、同意和比较同意合并,编码为3;将无所谓同意不同意编码为2,将比较不同意、不同意、非常不同意合并,编码为1,为参照组,进而得到了邻里关系这一自变量。同时,我们认为回答非常同意、同意和比较同意的受访者代表拥有和睦的邻里关系,而回答比较不同意、不同意、非常不同意的受访者代表拥有着较差的邻里关系。社区参与变量通过对问卷中“过去12个月中,您是否参加过建设本社区的志愿活动(如美化环境,加强治安,修桥铺路等活动)?”来衡量,答案为是、否两个选项,其中是编码为2,否编码为1。
为了分析与警察交往经历、邻里关系与社区参与对应变量警察信任的影响,先后建立了3个logistic回归模型,模型1纳入了基本的人口学特征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即性别、年龄、民族、户籍以及受教育程度等;模型2纳入了个体层次的自变量与警察交往经历,主要分析个体与警察的交往对警察信任影响程度;模型3纳入了社区层次的邻里关系与社区参与变量来探讨两者对警察信任的影响。
从模型拟合效果来看,从模型1到模型3,模型的-2LL值不断变大,且似然比卡方检验显著,说明模型整体拟合较好。
基于模型分析的结果见表3。
表3 警察信任影响因素序次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
注:表示p<0.05,**表示p<0.01,***表示p<0.001。数据来源: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2)。
民众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因性别而异。即男性和女性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存在差异。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与男性相比,相对于女性对警察比较信任、不太信任、完全不信任而言,女性对警察非常信任的可能性是1.222倍,女性对警察信任的可能性要比男性高。
我们看到,年龄变量在3个模型中均在0.001的水平上比较显著。即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年龄每增长一岁,相对于完全不信任、不太信任、比较信任警察,非常信任警察的概率提高了0.7%,但是提高的比例很小,说明年龄对居民警察信任的影响程度相对较小。
民族因素影响民众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与少数民族相比,相对于汉族民众对警察比较信任、不太信任、完全不信任而言,汉族对警察非常信任的可能性是0.812倍,即汉族对警察非常信任的可能性要比少数民族民众低。
民众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存在着城乡户籍的差别。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相对于非农业户口的民众对警察比较信任、不太信任、完全不信任的情况而言,非农业户口的民众对警察非常信任的可能性是农业户口民众的0.716倍,即拥有农业户口的民众要比拥有非农业户口的民众对警察的信任要高。
不同受教育程度的民众对警察的信任程度不同。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受过初中教育的居民对警察非常信任(相对于比较信任、不太信任和完全不信任)的可能性是受过小学及以下受教育程度民众的0.725倍,同样,受过初中教育的居民对警察比较信任(相对于不太信任和完全不信任)的可能性是受过小学及以下受教育程度民众的0.725倍;受过高中或中专教育的居民对警察非常信任(相对于比较信任、不太信任和完全不信任)的概率是受过小学及以下受教育程度民众的0.718倍;受过大专教育的居民对警察非常信任(相对于比较信任、不太信任和完全不信任)的概率是受过小学及以下受教育程度民众的0.736倍;受过本科及以上教育的居民对警察非常信任(相对于比较信任、不太信任和完全不信任)的概率是受过小学及以下教育居民0.703倍。即受过小学及以下教育的居民对警察信任的概率最高,受过大专、初中受教育程度的次之,而受过本科以及上教育的居民对警察信任的概率最低。
与警察交往经历影响居民的警察信任程度。与有过与警察交往经历的居民相比,无警察交往经历的居民的警察信任程度相对较低,即无警察交往经历的居民对警察非常信任(相对于比较信任、不太信任和完全不信任)的概率是有过与警察交往经历的居民的0.83倍。从模型的分析结果来看,与警察的接触交往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居民的警察信任程度,这就验证了假设1,即与警察交往互动经历能够提升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居民在与警察的互动过程中,通过与警察在工作、情感或观点上的交流,对警察的工作性质、工作强度、工作条件与状况等有了更深入的认识,产生了认同与理解效应,增强了对警察的信任度。
和睦的邻里关系有利于增强民众的警察信任程度。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认为邻里关系和睦的居民对警察非常信任(相对于比较信任、不太信任和完全不信任)的可能性是不认为邻里关系和睦的居民的2.063倍,且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性,即和睦的邻里关系能够显著提升民众的警察信任程度,这样的发现验证了假设2。从回归分析的结果来看,认为邻里关系无所谓和不和睦的居民对警察非常信任的可能性是不认为邻里关系和睦的居民的1.339倍,但遗憾的是,这一结果并不显著。和谐的邻里关系是社区团结的重要表现之一,邻里之间守望互助,不仅有利于良好邻里关系的构建,更有助于社区情感的回归。良好的邻里关系,使社区居民能够守望互助,发挥着社区治安群防群治的功能,能够增强社区居民的安全感,降低犯罪率。同样,警察在社区安全领域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能够发挥社区情感粘合剂的作用,通过发动群众在社区安全事务中的动能,实现社区团结,正是警察与民众在社区安全场域的有机联结使警民关系进一步发展,增强了民众对警察的认可与信任。
社区参与影响居民的警察信任程度。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参与社区活动的居民对警察的非常信任(相对于比较信任、不太信任和完全不信任)的概率是没有参与社区活动的居民的1.325倍,即参与社区公共活动明显提升了居民的警察信任程度。社区居民参与社区安全防范、环境美化、文体活动以及政治活动等,有利于加强居民之间的交往,增强社区信任,有利于凝结社区共同意识,从而形成社区共同体。而一个情感联结的同质性较高的社区拥有丰富的信任资本存量,而警察作为维护社区安全的重要力量,两者的良性互动关系,容易增进警民信任程度。这就验证了假设3,即通过参与社区公共事务、活动能够提升对警察的信任程度。
本研究通过CGSS2012的数据验证了与警察互动关系、邻里关系、社区参与对警察信任的影响。基本的结论是:从个体层面来看,民众对警察的信任程度因性别、年龄、民族、户籍以及受教育程度的不同而不同,民众与警察的交往经历影响其对警察的信任程度;从社区层面来讲,社区团结影响警察信任程度,参与社区活动和公共事务能够增强居民对警察的信任,邻里关系的和睦程度也影响警察信任程度。
尽管本研究对警察信任的影响因素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揭示,但是也存在着一些不足:一是变量的测量比较简单,只用了问卷中的一个问题指标测量一个抽象层次较高的变量,没有进行因子分析进行提炼;二是尚有许多自变量没有考察到,如宏观的法治进程、犯罪率、社会信任以及微观的职业特征、法律意识和个体安全感等,后续的研究可以从这些方面深化。此外,由于样本量以及缺失值的处理等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本研究模型建构的有效性和一致性,需要加以改进。
社会转型期,警察的信任风险增长,执法权威弱化。如果把警察信任放在中国法治进程不断深化的语境下考虑,警察信任的重建或强化不仅需要警察的执法理念、执法方式的转变,以回应民众的心理期望,更重要的是要强调民众的全方面参与,构建良性的警民互动关系,增强信任资本,形成社区安全共同体,以化解社会纠纷矛盾。
[1] 李路路.社会结构阶层化和利益关系市场化—中国社会管理面临的新挑战[J].社会学研究,2012(2).
(责任编辑 陈小明)
北京警察学院科研项目(2016KYB40)“警察信任的影响因素研究”阶段成果。
王殿玺(1985—),男,山东聊城人,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人口管理。
D03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