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谢宗玉:贴着灵魂写作

2017-06-26 11:23孙永庆
初中生 2017年23期
关键词:永庆作家文学

文/孙永庆

对话谢宗玉:贴着灵魂写作

文/孙永庆

责任编辑:吴新宇

编者按:谢宗玉,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毛泽东文学院副院长,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作品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天涯》《大家》《收获》《当代》等刊,出版过13部书,有40多篇散文、小说入选中国年度文学年鉴,20多篇散文入选中学语文课本和读本。获得过湖南青年文学奖、湖南首届文学艺术奖、金盾文学奖、毛泽东文学奖等十余种奖项。下面是教师、作家孙永庆与谢宗玉先生的对话。

孙永庆:语文是为了培养学生具有适应实际生活需要的识字写字能力、阅读能力、写作能力、口语交际能力,正确运用祖国的语言文字。写作能力只是其中一部分。语文课本的编选涉及方方面面,并不是仅仅看它的文学性,而且有一个逐渐完善的过程。我教过多年语文,深知教好语文的难,既要让学生考试考得好,还要让学生喜欢学语文。很多语文教师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例如把一些文质兼美的时文引入课堂,拓展语文课的空间,以弥补教材的不足。您对时下的语文教育怎么看?

谢宗玉:我没有具体研究过,所以不敢说语文教育该如何如何。相对来说,我觉得现在的语文老师比我们那个时代的老师水平要高多了。我认识的很多语文老师都是非常不错的作家。想一想,孩子们跟着这样的语文老师学习该有多幸福啊!但问题是,我们面临的是一个一切都得量化的社会,连弹琴、绘画、舞蹈等艺术科目都被量化了,要一级一级地往上考,似乎不这样,就分不出个优劣来。而语文作为命运敲门砖的学科之一,也只能以考分来论优劣。一有考试,就必须有标准答案,而标准答案几乎是语文的天敌。

汉语博大精深,意趣摇曳,很多时候文字传递给人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对一个词的理解,就算是同一个人,也可能因为心情和感受不同,而品出不同的滋味来。对汉语的使用,也像指挥一场战争,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一个约定俗成的词,在一个作家面前,也可能翻出新意来。比如说,我曾经形容一个人呕吐得厉害,用了“口若悬河”这个词。形象吗?形象。但错了吗?错了。因为与成语的原意不符合。这时怎么判分?

语文考试一量化,很多语文老师就只能成为一只“发条橙”,削足适履,带着脚镣跳舞。学生们也不得不在题海中度日。精准说出一个成语的意思,精准划分句子成分,精准判断一个词是动词、名词还是形容词,精准找出一个句子的病根,在我看来,跟知道“回”字的几种写法没有区别。这些东西,文艺作品读多了,背多了,自己写多了,都统统不是问题。相反,如果不写,就算再怎么精通上面这些东西,写起来的时候,也可能毛病繁多,漏洞百出。所以语文即便要考试,其实也只要考写作文就可以了。一篇议论文,一篇记叙文,一篇说明文。简简单单,高下立判。

我听说现在的高考作文改卷,每篇文章的平均用时只有四十几秒钟,这完全是不负责任嘛。四十几秒钟,大概只够看个开头,看个结尾。然后就是印象分了,卷面干净,书写工整,字迹漂亮就会得高分,反之,就会得低分。

孙永庆:语文教材编选是个问题,语文教师如何教也是个问题。据说您上初中三年级时,因换了个语文教师,您才摸到一点写作文的门道。说说这件事好吗?

谢宗玉:也不是说这个老师就比别的老师教得好,是这个老师在布置作文题的时候,没有明确命题,只布置了大致范围,让我们写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对那些害怕写作文的同学来说,可能会有帮助吧。其实对于一个思维连贯、说话流畅的人来说,笔头表达都应该没问题。我们大多数人写不好作文,一是因为没兴趣,二是因为畏难。老师把门槛降低了,调动了我们的积极性。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喜欢上了写文章。并且,这个老师,还能从我们漏洞百出的文章中发现为数不多的闪光点,这是多么难能可贵!什么病句啊、错别字啊,那都是次要的,写得多了,也就没有了。

孙永庆:您在《对语文课本上一个句子的推敲》中,提到了写作过程中应注意语法问题,我非常赞同。现在有些作家写作太随意,所谓一气呵成,也不对语言进行斟酌、修改,说是破坏文气。他们认为书法家笔下无错字,作家就是创造语言的,没有错与不错之说。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谢宗玉 :“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这两句诗都是说作家写作的严整和严肃。我就没有看到过,真正写得好的作家是一个很随意的作家。一气呵成,往往是指文章的初稿。没有哪个作家会把一份初稿投出去;不改上两三遍,是不可能拿出来示人的。而很多严肃认真的作家,一个作品改个十几遍,是常有的事。作家要创造语言当然没错,但也不能随心所欲、胡说八道。作家创造语言要有画龙点睛之效,能引起人们强烈的共鸣,如果是生拉硬扯,使得句子逻辑不通、语法不通,当然不行。

孙永庆:学习语文,接受文学教育的途径很多,多数学校把精力集中在学生的考试成绩上,忽视了对学生的感知能力和想象能力的培养。这是造成学生害怕写作文的一个重要原因吗?

谢宗玉:确实。前面我也谈到过这个问题。在我看来,以我手写我心,这便是语文教学的最高境界了。可是现在呢,完全本末倒置。一个语文高分学生,甚至都写不好一则简单的新闻。我参加工作之后,一直是在办报纸、办网站、办杂志,见过很多中文系出来的毕业生,写不好一则会议消息。从这一点来看,我们的语文教学,还真是失败。

孙永庆:说到文学教育的途径,我想起了作家小思的《香港文学散步》。小思女士为我们提供了鲜活的案例。她把文学散步的理念,推广到学校教育中,并顺利地完成了文学散步的实践活动,取得了成功。她认为学校要紧扣地缘和文学之间的关系,让学生实地感受到文学作品的魅力。如果学校搞个湖南文学散步,您能否给出出点子?

谢宗玉:我没看过《香港文学散步》,但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个创意还真的可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色,文学也是这样的。湖南文学散步,湖湘文化便是特色。听自己前辈的故事,看自己前辈的书,耳濡目染这块土地的精气神,对孩子们性格、志趣、气质的培养,都有莫大的好处。至于出点子,倒有点为难我了,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搞。这是一个大策划,有兴趣的同学也可以想想嘛。

孙永庆:您的《与子书——一位作家父亲写给儿子的情爱经验》正在市面热销。这本书里的内容正好可以弥补学校教育的一些缺失。如果哪位女作家再来本《与女书——一位作家母亲写给女儿的情爱经验》那就齐了。谈谈这部书的创作动因好吗?

谢宗玉:呵呵,希望真有哪位女作家去写,好期待。《今日女报》编辑刘立稳是我多年的朋友,他一直怂恿我在他们报纸开专栏。由于没找到合适的题材,我没答应他。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儿子长大了,第二性征慢慢由隐性呈显性趋势。我突然有种时不我待的感觉,想起自己青春期一路泥泞一路风雨地走来,实在是太懵懂了。两性世界,对于一个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参考的少年来说,简直跟摸黑走在悬崖边的羊肠小道上没有区别。老实说,青春期的性体验,对我一生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我骨子里那些抹不掉的忧郁,全是青春期种下的。我不想儿子同我一样。我要告诉他两性的秘密、经验和常识,要让他的花季里没有寒雨,要让他充满阳光地享受情爱之乐。可是,我怎么跟他说呢?我是一个容易脸红的人。关于两性,不管身边的男人们聊得如何唾沫横飞,我都三缄其口。即使是私下里,我与最要好的朋友也从不谈及。面对小谢子,我又如何开得了口?何况,我该在他什么年纪与他交流两性中的什么话题,也把握不准。这时,我就想起以书信的形式,一个话题一封信地写出来,然后结集成书,作为小谢子18岁时的生日礼物。那时,他根据自己的现实情况,爱看哪个话题就看哪个吧。

孙永庆:读了您的《涂满阳光的村事》,知道您的成长经历和现在的孩子们是两种不同的状态。城市的孩子们读读这些散文,能开阔他们的眼界,让他们记住乡愁吧?

谢宗玉:可以这么说。我记得最初写这些文章的时候,就是想给一直生活在都市的儿子开一扇了解父辈农耕生活的窗口,没想到会受到那么多读者的欢迎。我的一个同事曾对我说 :“你的这些文章气息纯正,称得上是思无邪,特别适合少年儿童读,对他们心性的培养,会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效果。如果我是编教材的,我会把它们拿来当课文。”他这话说完不久,我的这些文章真的有好多进了课本,进了小考、中考、高考的现代文阅读题中,进了各种美文选本。我觉得这位同事是我的知己。文章的纯正气息,要慢慢品读,才能散发出来。就像一朵花,夹在书页里,久了,枯萎的花不再是主角,主角是弥久不散的清香。我的这批文章,农耕时代的童年往事不再是主角,主角是这些文字所散发出来的气韵——它不但能陪养孩子们的心性,对大人们被现代工业文明磨损的灵魂也有修补作用。深夜静读,功效尤显。可能正是因为这样,这本书去年一版再版。

孙永庆:您写乡村的风土人情、乡村的田园气息、乡村的童年趣事,表现出具有历史深度的情感,这是一种源于血脉的深挚情怀,让读者懂得如何用爱心去感悟生活。这才是《涂满阳光的村事》这本书为我们揭示的写作真谛。我是这样认为的。

谢宗玉:对,这也是一方面。贴着灵魂去写作,读者自然就会有共鸣。据说很多小朋友看了这书后说,这样的文章我也会写呀。然后还真的拿起笔来了。我看过几篇,居然写得有模有样。他们算是找到了自我,因为他们有了存在感,找到了自己与万物的关联。

孙永庆 :也许再过些年,《涂满阳光的村事》会成为一种记忆,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谈谈这些散文的创作体会好吗?

谢宗玉:我没有什么体会。当时写作的时候,就是觉得身心愉悦,觉得写作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那时候并没有多少时间,但就是这种愉悦吸引我写了一篇又一篇。事实上,如果现在再要我去写,我可能写不出来了,我已经失去了那种恬淡的心态和纤敏的感知。所以,我建议同学们有了感觉就写下来,不要让感觉流逝了。写下来可能就是一笔心灵财富。过后翻看,会觉得特别舒爽。

孙永庆:您有篇文章写您在湘潭大学中文系读书期间,一头扎进图书馆里,用现当代文学著作和一叠叠的文学期刊,装点自己四年的大学时光。说说您的读书感悟和对后来文学创作的影响吧。

谢宗玉:中学时代,我读书太少了。大学四年,算是恶补。以前喜欢画画,后来上了中文系,看到人家都在写作,自己也想写,并且想超过他们。于是,就带着任务去图书馆恶补知识。但回头去看,读书其实是人世间最幸福、最快乐的一件事。其他所有娱乐,玩一玩也就厌倦了;唯有读书,永远不会让人生厌,特别是读那些对胃口的书。书籍也是让一个人进步最快的捷径,因为书籍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读书是我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说起来不可思议,今年春节,我在床上一坐就是七天,我一直在看一部小说。我没有下过楼,吃完饭就窝在床上看书。半夜怕影响妻子,我就躲在被窝里看。我想象不出,一个不看书的作家,能够写出什么好作品。当然,今年春节我看的书也许对我的写作并没有帮助,但我愿意这样“虚度”光阴,把时间“浪费”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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