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民
部队美术是中国美术史的一部分,这是近代以来中国历史的特殊性而带来的一个新的现象。从北伐时期开始,部队美术就已与革命和先进的思想发生了联系。这在以梁鼎铭为代表的一些北伐历史画家的创作中可以较为清楚地看到这种现象,并通过延安美术的进一步升华一直延伸到新中国。
随着中国美术的开放和多元,部队美术也逐步实现了新的转型,从作为文化普及的功能和价值转向了作为专业美术的创作。各兵种都建立了自己的专业美术创作队伍,并在整个中国美术的转型中与中国现代美术的进程发生了密切的联系,其中涌现出了众多具有实力和特色的优秀艺术家。海军政治部创作室的陈琳就是这个群体中典型的一位。
陈琳受到美术界的关注是因为他在多届全国美展及全军美展和各种全国、全军美术大展中的出色表现。自1994年以来,陈琳已经连续参加了五届全国美展、三届金陵百家美展、六届全军美展、五届海军美展以及第二届全国中国画展,中、日、韩三国邀请展、全军港澳地区巡回展、中国梦强军梦全军美展等,并且在这些展览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这些展览不仅展示了陈琳的创作实力,也使他的艺术得到了社会和美术界的检验。他保持厚重、大气和正气的艺术特色,坚持为中国海军铸魂的目标,不断调整着自己的艺术语言,丰富着作品的表现力。
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美术系的陈琳,打下了扎实的写实艺术基本功。这使他获得了面对现实的基本介入方式。从其所面对的问题来看,这种写实的基本功很好地为其作品主题的阐释及其艺术语言的表达提供了基础。从他最早的获奖作品《大海深处》(1997)中看到,他以工笔的细致描绘和线条的韵律,展现出现代机械之美,使两者之间形成强烈对比,显示出现代审美与传统方式之间的冲突与转换。
陈琳在接受学院教育的时候,已经是经历了新潮美术洗礼之后的上个世纪90年代。而此时的中国美术中的写实已和之前大为不同。现代艺术形式语言的多样化为写实艺术注入了新的生机,变形、表现、抽象等语言方式使中国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构成了陈琳中国画创作的语言基础。陈琳虽然没有走向变形和表现,而是选择了写实——这也是由其身份所决定的,但这是一种开放的写实——不仅强调了描绘对象的塑造性和空间营造,而且为形式语言和笔墨的发挥留有广阔的可能性。
陈琳在《大海深处》之后就转向了写意绘画。这也是其题材所要求的。作为一个军旅画家,陈琳不仅需要在艺术上做出自己的探索,他还同时肩负着自己的使命。在部队美术的性质发生根本转变的今天,军事题材的作品如何创作,如何反映部队的真实状态,展现今天军队和士兵的精神风貌,是部队画家面临的新课题。从陈琳的作品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以小见大”的画家。他的作品在主题上展现的是中国军队(海军)作为一支世界和平力量的崛起,但他从没有那种宏大叙事的舞台性,而总是从最普通的士兵入手,通过其生活、训练、抢险等具体场景展开。这不仅是陈琳在题材和主题处理上的个人选择,也是与他常年深入部队体验生活,掌握了一手的素材并与普通士兵建立起了密切关系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他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和场景,甚至那些装备的细节,都有着现实的依据。这不仅是现实主义艺术所要求的生活细节和典型环境的真实性体现,也是其情感所系——他要用自己手中的画笔为普通士兵讴歌。
这也正是陈琳作品最吸引我们的地方。陈琳自己曾经说过,“我所竭尽表现的是当代军人存在的价值”,并“希望通过我的作品向观众传递一些正能量”。自《大海深处》之后,陈琳相继创作了一系列重要作品,这些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精神,就像他的作品所揭示的那样,“为了民族存亡”,中国海军将不辱“使命”,“永不放弃”。在这些作品中,陈琳充分发挥了他的细节描写的独特手法,使作品不仅具有了很强的可看性,而且由此将中国海军的现代化以及海军士兵昂扬的精神风貌展示在人们面前。可以看到,这些士兵无论是在竞技场上还是在训练和执勤之中,都隐含着一种自信和逼人的锐气。那种不屈不挠、永不言败的内在气质也正是中国军人所向披靡的精神写照。特别是他在《亚丁湾——2009》中以特写的方式描绘了两个海军特种兵队员威风凛凛地站立在中国新型战舰上,展现出新一代中国军人的风姿和维护世界和平的决心。他们也代表了中国新一代军人的形象。
作为一位中国画画家,陈琳的艺术也不可避免地要思考中国画的传统与现代结合的问题。他首先面临的就是如何在写实与写意之间找到一种恰当的而且是自己的方式。很显然,陈琳的水墨写意画是在“北派”水墨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这种方法按照传统的说法就是重视“笔”的作用,而这与造型直接联系在一起。所以从造型的角度说,陈琳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问题。这就使我们看到了他作品中那种严谨扎实的形象塑造以及由此所带来的对其主题恰当的阐释。但另一方面,他所接受的这种写实已经融入了西方的因素,由此改变了中国画笔墨本身的表现力。由于这个问题关涉到文化立场和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问题,许多艺术家都在这方面做出了新的探索和尝试。中国画与西方绘画的一个本质区别就在于对艺术语言的精神性与物质性的不同认识。五代画家荆浩在其《笔法记》中提出,画有“六要”:气、韵、思、景、笔、墨。其中以“气”为首要。他在对“似”与“真”的阐释中作了具体解释:“似者,得其形遗其气;真者,气质具盛”。这即是说,绘画本身是一种独立的存在,而不以肖似于对象为标准,艺术的标准在于“气质具盛”,这被齐白石称之为“似与不似之间”。这种转换如何进行,每个画家都有着自己不同的理解和实践。
陈琳在创作之余,还常画些传统笔墨的小品,这些作品以传统文人雅士、仕女花卉为主要题材,表现出浓郁的抒情性。这些作品与其主题性创作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陈琳的这些传统笔墨的作品并非是闲情逸致和笔墨游戏,他实际上是在为新的突破做着基础准备。他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出,中国当代美术已经进入了一个多元化的時代,但正因此,才更应保持一种清醒。中国美术要发展,艺术家就必须有历史责任感,坚持正确的发展方向,坚持民族文化的立场,尊重艺术自身的发展规律。这也正是陈琳对自己的要求。就此而言,陈琳那些充满诗意的小品就具有了新的意义:他在其中通过诗化意境的营造和传统笔墨的锤炼,体验和追寻着中国传统绘画的内在特质,并在这种体验和追寻中思考着现代转换的可能与交汇点。当我们以这样的眼光来看待陈琳的那些宏大创作之外的小品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陈琳的另一种新的可能——当时机成熟时,陈琳将在他的艺术上完成一次新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