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周作人是《新青年》的重要作者之一,作为新文化运动的杰出代表,在中国现代文坛上首倡“人的文学”,奠定了他思想启蒙者的地位。他的文学观念也一直在发生变化,本文将重点从他的《人的文学》《平民的文学》《自己的园地》等文论中,对周作人这一时期文学理论观念上的转变进行简单的梳理。
关键词:周作人 文学理论 启蒙 转变
“五四”时期是一个思想变革的时代,是从封建社会过渡到现代社会的一个过渡时期,思想的争鸣和建设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胡适、陈独秀等都对新文学理论的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一文,具体提出从改革旧文学的“八事”入手去实现文学的变革;在“五四”时期的新文学初期理论建设方面,“如果说胡适侧重从语言、形式方面为文学革命寻找突破口,那么周作人则更多地思考与探讨新文学的思想建设”{1}。从1918年提出“人的文学”至1923年形成“自己的园地”,周作人的文学理论观念在不断调整和发生着转变。
一、“人的文学”的首倡
1918年底,周作人在《新青年》上发表了《人的文学》一文,对新文学运动在思想建设方面产生过巨大影响,他的“人的文学”成为“五四”时期文学的一个中心概念。正是从这篇文章开始,树起了周作人作为新文学理论先导者与杰出批评家的形象。《人的文学》提出以人道主义为文学之本,文学被作为“重新发现‘人”的一种手段,其根本目标在于助长人性发展,提高人的精神生活。在《人的文学》中,周作人在开篇就写道:“我们现在应该提倡的新文学,简单的说一句,是‘人的文学。应该排斥的,便是反对的非人的文学。”{2}这一口号的提出,在新文学理论探索和建设的初期,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当时正是反对封建礼教和追求思想个性解放的时代,周作人的这一观念,对新文学发展方向在思想上有一个指引。他在《人的文学》中也具体提出了什么是“人的文学”:“用这人道主义为本,对于人生诸问题,加以记录研究的文字,便谓之人的文学。”{3}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人道主义”本是源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一种思想,提倡关怀人,尊重人,以人为中心的世界观,主张人格平等,互相尊重。这是一种“真、善、美”,文学要表现这种人道主义,也要表现非人道主义,对人性的丑恶有所揭露,因此应以一种客观的态度去看人道主义,不能以偏概全。于是周作人又进一步说明他所说的“人道主义”与欧洲提倡的人道主义是不同的,“但现在还须说明,我所说的人道主义,并非世间所谓‘悲天悯人或‘博施济众的慈善主义,乃是一种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要讲人道,爱人类,便须先使自己有人的资格,占得人的位置。耶稣说:‘爱邻如己。如不先知自爱,怎能‘如己地爱别人呢?至于无我的爱,纯粹的利他,我以为是不可能的。”{4}周作人在这里提出了“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关于个人主义:它是一种政治和社会哲学,高度重视个人自由,强调自我支配、自我控制、不受外来约束的个人或自我。作为一种哲学,个人主义包含一种价值体系和人性理论,一种对于某些政治、经济、社会和宗教行为总的态度。它认为个人利益应是决定行为的最主要因素,强调个人的自由和个人权利的重要性以及“自我独立的美德”“个人独立”。个人主义反抗权威及所有试图控制个人的行动——尤其是那些由国家或社会施加的强迫力量,它直接反抗将个人地位置于社会或共同体之下的集体主义。个人主义经常被人与利己主义相混淆,它与利己主义是不相同的。个人主义表现在文学方面,就是指文学艺术是个性的表现(个人体验、情感、意志、理想等的表现或表达),这也和周作人的文学批评相适应,他提倡鉴赏的、印象的批评。“人的文学”这一主张对文学创作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诗歌、小说、戏剧领域各种名目的人道主义或包含人道主义思想的作品大量出现。
1919年初,周作人发表《平民的文学》一文,“平民文学”这一概念的提出,是对“人的文学”的具体化。关于“平民的文学”与“贵族的文学”:“我们说贵族的平民的,并非说这种文学是专做给贵族或平民看,专讲贵族或平民的生活,或是贵族或平民自己做的,不过说文学的精神的区别,指他普遍与否,真挚与否的区别。”{5}“平民文学”是以人道主义为本的“为人生的文学”,强调文学的普遍性,表现大多数人的生存状态,同时又从个人主义出发,指出人的觉醒意识和对于个体的人的尊重。关于人的觉醒,李泽厚在《美的历程》讲到魏晋风度时,提到了“人的主题”和“文的自觉”这两个方面,在“人的主题”方面:“它实质上标志着一种人的觉醒,即在怀疑和否定旧有传统标准和信仰价值的条件下,人对自己生命、意义、命运的重新发现、思索、把握和追求。这是一种新的态度和观点。”{6}正是因为作为“人”的意识的觉醒,促进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孜孜不倦地追求思想的进步,推动了社会的发展。
二、在“人生派”与“艺术派”分野中超越
1920年1月,周作人做了题为《新文学的要求》的讲演,对于当时出现的“人生派”和“艺术派”这两种文学思潮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对这两派的主张进行了总结:“从来对于艺术的主张,大概可以分作两派:一是艺术派,一是人生派。艺术派的主张,是说艺术有独立的价值,不必与实用相关,可以超越一切功利而存在……人生派说艺术要与人生相关,不承认有与人生脱离关系的艺术。”{7}他又提出了人生的文学是当时中国唯一的需要,他的这种“艺术要为人生”的观念,正是他“人的文学”和“平民的文学”观念的延伸,也可看出他思想的连贯性和渐变性。
“五四”时期,整个都是“人的发现”的时期,在这一过程中“五四”人生派小说的代表作家是叶绍钧,他较少写爱情故事,又提炼出一种冷静的、客观的叙述语言,对于人生写实派小说的贡献巨大。
在《新文学的要求》一文中,周作人还提出了关于文学的意义,“就文艺起源上论他的本质,我想可以说是作者的感情的表现。《诗序》里有一节话,虽是专说诗的起源的,却可以移来作上文的说明:‘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8}这是周作人对于文艺的起源和文学的意义的看法,他强调的是“作者感情的表现”,正如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诗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这种感情也就是人类普遍的感情,好的作品会引起人们情感的共鸣,比如伟大的唐代诗人李白、杜甫的詩歌,正因为他们的诗歌表达的感情真挚,经过了千年的流传,在今天依然能引起读者的想象和强烈的共鸣。
因此,周作人提出的“新文学的要求”对文学的发展具有理论指导意义。在《新文学的要求》一文中,周作人本质上提倡的还是“人道主义”的文学,在他看来这也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文学。
三、建构“自己的园地”
1923年周作人结集出版了评论集《自己的园地》,这是他思想的又一次集合和转变,在《自己的园地》一文中,他既反对“以个人为艺术的工匠”的“为艺术派”,又反对“以艺术为人生的仆役”的“为人生派”,而主张“人生的艺术派”。总之艺术是独立的,却又原来是人性的,所以既不必使他隔离人生,又不必使他服侍人生,只任他成为浑然的人生的艺术便好了。{9}如果说在《新文学的要求》中,他是在调和这两派的文学主张,在此周作人则提倡文学创作的个性,创作就如同作家在“自己的园地”上耕种,作家的创作是完全自由的。这一文学观念的提出,也是对“为人生派”和“为艺术派”两种观念的进一步折射中,指出了文学发展的自然规律和自由状态。“在五四时期,周作人这种认识比较全面,代表了当时文学理论的高水平。”{10}提出“自己的园地”,是周作人文学理论转变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同时,他在《自己的园地》中提出了“文艺上的宽容”,具体的宽容指什么呢?“所谓宽容乃是说既成势力对于新兴流派的态度,正如壮年的人听任青年的活动:其重要的根据,在于活动变化是生命的本质,无论流派怎么不同,但其发展个性注重创造,同是人生的文学的方向,现象上或是反抗,在全体上实是继续,所以应该宽容,听其自由发育。”{11}在他看来,文艺上的宽容,是超越了时空的限制,突破了流派间的壁垒而存在的。在此可看出他对于传统的看法,表面上是在反抗,实际上是另一种形式的传承与变革,已形成的势力对于新派的宽容也是一个重要的方面。“周作人的宽容论是他的文学中一个不可忽视的组成部分,有人的文学在,就有文学的宽容在,这是一对孪生子,血脉相同,血肉相连。”{12}在周作人看来,只有达到文艺上的宽容,才能真正促进文学的健康自由发展。
在《贵族的与平民的》一文中,周作人阐释了关于文艺上贵族的与平民的精神这一问题。他对自己在《平民的文学》中提出的观点有了反思,他认为贵族文学也有真挚的作品,提出当时的平民文学面临着现世利禄的一方面,没有超越现代的精神。他认为“从文艺上来说,最好的事是平民的贵族化——凡人的超人化,因为凡人如不想化为超人,便要化为末人了。”{13}这是他对文艺看法的又一个巨大的转变。也是对于在《人的文学》中提出中国的传统文学大多是非人的文学这一观念的反思。
四、结语
“五四”时期,周作人对于新文学理论的建设以及新文学发展的方向,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并且能坚持自己的立场,从“人的文学”到“平民的文学”最后形成“自己的园地”,他的文学理论观念一直在发生转变,可以肯定的是,“人的文学”始终是他思想的一个基点。“周作人作为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前驱之一的历史地位是确定不移的。在1920年代中后期,他的批评主要代表了一批富有修养、讲究文学主体意识的批评家。”{14}他的文学思想是他对文学的看法,也是他在选择人生道路时所面临的矛盾。“周作人的道路,以悲剧的色彩表现了中华民族觉醒过程中的全部复杂性和曲折性。”{15}
{1} 钱理群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5页。
{2}③④ 周作人:《艺术与生活·人的文学》(周作人自编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8页,第12页,第11页。
{5} 周作人:《艺术与生活·平民的文学》(周作人自编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3页。
{6} 李泽厚:《美的历程》(插图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28页。
{7}⑧ 周作人:《艺术与生活·新文学的要求》(周作人自编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8页,第20页。
{9} 周作人:《自己的园地·自己的园地》(周作人自编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7页。
{10} 温儒敏:《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6页。
{11} 周作人:《自己的园地·文艺上的宽容》(周作人自编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0页。
{12} 刘锋杰:《中国现代六大批评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75页。
{13} 周作人:《自己的园地·贵族的与平民的》(周作人自编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6页。
{14} 许道明:《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新编》,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4页。
{15} 钱理群:《周作人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第4页。
参考文献:
[1] 钱理群.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2] 温儒敏.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3] 刘锋杰.中国现代六大批评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4] 许道明.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新编[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
[5] 周作人.周作人自编文集[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作 者:赫亚红,西北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编 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
名作欣赏·中旬刊2017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