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巴拉》中的非洲裔美国黑人文化身份重构

2017-06-16 08:58李慧源
湖北函授大学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文化身份约翰

李慧源

[摘要]约翰·埃德迦·韦德曼的故事集《丹巴拉》生动刻画了美国黑人在美国社会主流文化的入侵下失去了非洲文化身份,因此他们急需在白人文化统治的美国社会中找到自己的定位,构建其美国黑人文化身份。韦德曼通过文学重述的形式讲述了一个黑人家庭通过几代人的努力发展壮大的家族传奇,帮助美国黑人重构黑人的文化身份,在社会中得到认同生存下去。

[关键词]约翰·埃德迦·韦德曼;文化身份;身份重构

在美国黑人文学中,屡见不鲜的是在奴隶制下苦苦挣扎求存的美国黑人形象,这是因为美国黑人在奴隶制以及种族歧视和压迫下,处于社会的最底层,社会地位极其低下。当代美国黑人作家有意识地突破传统,不再仅仅停留在控诉美国社会对黑人的种族歧视和压迫,而是扩展到揭示美国黑人文化与白人文化之间相互排斥、影响、融合的复杂关系,进而探讨黑人自我、文化身份等主题。

作为当代黑人文坛的重要作家之一,两届福克纳小说奖得主约翰·埃德迦·韦德曼(John Edgar Wideman)的作品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着西方学术界的关注。韦德曼在牛津大学接受了正规的英国文学教育,他也大量阅读了黑人民俗学、奴隶叙述以及赖特和埃里森等的小说。因此韦德曼的作品将非洲口头叙述传统与后现代手法创造性地融合,《丹巴拉》(Dambal.1ah)由12篇故事组成,从开篇给弟弟罗比的信引出灵魂转世的非洲元祖——传说中的丹巴拉,在一系列相互关联的故事中对通过传奇、神话等的奇妙运用,糅合了书信、神话、历史、传记等,通过回忆和口头叙述,记录了一个黑人家庭通过几代人的努力在宾夕法尼亚匹兹堡的黑人社区霍姆武德发展壮大的家族传奇。故事集也同时生动刻画了美国黑人被剥夺了非洲传统文化后,在白人文化的冲击下,精神家园土崩瓦解,文化身份日益模糊,直至构建了独特的美国黑人文化身份,以非裔美国人被承认,在社会中生存下去。

一、白人强势文化入侵下迷失的黑人文化身份

在美國社会中多种文化共存,而白人文化毫无疑问是社会主流文化,处于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地位的强势文化必然会影响和改变较为弱势的文化,而美国黑人文化在白人文化几百年的强力入侵和影响下,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变化。作为奴隶的美国黑人被剥夺了非洲民俗文化之根,在奴隶制对黑人文化的摧残和白人的文化霸权下,美国黑人几乎丢失了一切非洲文化传统,而全盘接受白人文化的结果却是既没能在主流社会得到认可同时也失去黑人同胞的认可,因此美国黑人不得不在两种文化的夹缝中艰难求得生存,文化身份逐渐变得模糊,深陷文化困境。

出生在非洲的黑人原本拥有稳定的非洲文化身份,不可否认的是,奴隶制的迫害和主流文化的冲击是黑人传统文化迷失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法律不允许黑人奴隶读书写字,大部分黑奴都是文盲,非洲传统文化通过书面叙述传承下来的几乎没有,并且黑奴口头交流都必须使用白人的语言,久而久之他们必然使用英语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甚至接受白人文化,所以非洲传统文化的大量流失甚至断裂就不奇怪了。黑人传统文化迷失还表现在黑奴姓名的丧失。在奴隶制下,黑奴是奴隶主的私有财产,可以任意打骂和买卖,更别提随意取名字了。姓名对任何一个人和民族都是非常重要的,它是一个人的符号,是作为社会一员的身份象征,在非洲文化传统中尤为重要。非洲人认为名字与命运紧密相连,他们相信一个人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姓名,死后就会找不到自己的家族成员和祖先,所以在非洲人们会为新生儿举行庄严的命名仪式,有了名字的小孩才能算家族成员,认祖归宗。奴隶主将黑人与非洲传统文化割裂开来,黑人失去了原本的文化身份,也失去了安全感和归属感。

为了使黑人忘记自己的过去和以前的身份,白人奴隶主往往重新随意给美国黑人命名,故事中的美国黑人则在私底下一直沿用自己的名字并继续给孩子取名,偷偷延续自己的非洲文化。大家庭的曾曾曾祖母“西比拉是她的教名,也许是西比尔的讹误……在种植园,西比拉·欧文斯被称作贝尔……这是奴隶的习惯,他们不理会由白人取的又冗长又讽刺人的名字,而悄悄地用另一种语言互相另取名字,这种语言的形式和字词满足了这些受奴役者将自己看成是人的需要”。而大多数被剥夺了姓名的黑奴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符号和身份象征,没有了自我,在奴隶主的折磨下过完一生。

奴隶制被废除后,大批黑人涌向北方,然而在北方的新城市里,黑人在种族歧视下仍旧处于社会的底层,就像第二个故事中的约翰·弗伦奇一样,虽然手艺不错却因为肤色得不到好的工作机会。为了生计苦苦挣扎的美国黑人在社会中处于边缘地位,精神家园仍不断地被白人主流文化冲击,美国黑人文化身份逐渐变得模糊,反映在家庭中父亲的形象也变得模糊,因此儿女们变得更加迷失,正如在餐厅当侍应的劳森的儿子一开始对父亲的形象感到模模糊糊,甚至想象父亲是一个优雅的白人一样。

全盘接受白人价值、白人审美的黑人形象在当代黑人小说中不胜枚举,《宠儿》里的赛丝、《爵士乐》中的维奥莉特等等,他们都想通过否定自我黑人身份,得到白人的认可,然而结果都是既没有得到白人社会认可又被黑人社会孤立。美国黑人无法找到黑人传统文化的根,而全盘接受白人文化甚至被白人文化同化就会失去自我,美国黑人的整体文化迷茫从韦德曼作品中的几个形象可见一斑:精神世界一片荒芜、为了一角钱可以毫不在乎的杀人的孩子们;在一次次去探望儿子汤米的漫长的探监路上逐渐丧失自己信仰的伊丽莎白;接连丧夫丧子后选择远离所有亲朋、独居山顶、彻底丢掉自己的文化身份的老贝斯妈妈等等。

一方面是白人强势文化的不断冲击,一方面是非洲传统文化的不断被剥夺,黑人群体的迷茫痛苦不言而喻,因此美国黑人迫切需要找到自己的定位,重新定义和认同自我,构建美国黑人身份。韦德曼在《丹巴拉》中通过重述这个家族传奇,为这个家族构建了他们的美国黑人文化身份。

二、重构非洲裔美国黑人文化身份

恐怕没有人会不同意杜波伊斯“双重意识”的观点,因此当代美国黑人应当既是黑人又是美国人,以非洲裔美国人这一独特的种族身份,在当代复杂的文化下构建美国黑人文化身份。而这种美国黑人文化不是纯粹的非洲文化,而是肯定黑人价值观,在继承黑人文化精髓的基础上融合了白人文化的一种独特的文化。正如伊什梅尔·里德再一次访谈中说过的,“我认为美国黑人正努力建立自己的东西”。韦德曼在《丹巴拉》中构建了一种源于非洲传统文化又融合了白人文化的黑人文化身份,在他看来,美国黑人会以非裔美国人这一特殊的文化身份在美国社会得到认可。

在《丹巴拉》和其他很多黑人文学作品中,黑人作家将非洲口头叙述传统作为黑人文化的重要一部分传承了下来,而文学重述的形式也是当代黑人作家重现历史的一种方式。韦德曼以文学重述的形式讲述了一个家族传奇,他给这个家族构建了美国黑人文化身份,再现了美国黑人一个世纪多来的生存境遇。奴隶制带给几代黑人无数伤痛,尽管许多饱经创伤的美国黑人选择遗忘甚至否认这一段历史,然而奴隶制真实存在过,韦德曼笔下的人物也在提醒大家这些惨痛的经历也是黑人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故事中有一个不愿意放弃自己的非洲传统而被称为“疯狂黑鬼”的黑人奴隶瑞安,最后他被奴隶主杀害了。《丹巴拉》中整个家族传奇的起源西比拉·欧文斯作为一个女奴,她同她白人主人的儿子查尔斯·贝尔带着两个孩子一起逃离奴隶制,来到了霍姆伍德,开始了他们的家族史,因此这个家族的起源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纯”黑人,而是加入了白人文化的美国黑人。当代黑人文化不再只是纯粹的非洲文化,而是要吸收白人的文化成果,也就是要做到以我为主,为我所用。

从19世纪40年代欧文斯和贝尔来到霍姆伍德开始第一代,到20世纪60年代伊丽莎白的孩子们开始结婚生子,通过一代又一代的故事讲述,韦德曼展现了这个家族经历的美洲大陆的变化和进步,而黑人文化也不可避免地在一直发展变化当中。而一直不变、一直存在于这个家族乃至所有美国黑人心中的是一种源于非洲传统文化的黑人精神力量,比如《丹巴拉》中的精神向导:非洲元祖——蛇神巴拉·韦多。而韦德曼之所以祈求元祖保佑,做他返祖之旅的精神向导,是为了“将手伸回到那个时候,将所有历史都收集到脚下那块当代的、坚实的土地上”。

黑人传统文化是黑人智慧与力量的结晶,是他们宝贵的精神财富,美国黑人文化只有保留并继承黑人传统文化的特色和精华,才能不断发展与壮大。因此,非洲传统文化是构建美国黑人文化身份的基石,非裔美国人的文化身份是以继承非洲文化传统的精华为基础的,从《丹巴拉》开始,韦德曼的创作中开始大量运用黑人神话、民间故事、传奇等非洲传统文化的精华。《丹巴拉》以给罗比的信开头,以另外一封给罗比的信《霍姆伍德的开端》作为循环式的结束,有关西比拉祖母作为逃亡奴隶渴望自由最后来到霍姆伍德的传奇性故事,由家庭中的妇女口头传述下来。这些故事通过故事中不同人物的口一次又一次的讲述,永远没有完结,美国黑人的历史和文化也在这一次次讲述中被继承下来了,并且永远流传下去,这些故事或者说非洲文化传统中的口头叙述和民间传说正是他们力量的源泉。而这些故事也构建了霍姆伍德留给现在和将来几代人的遗产:神秘的布鲁斯精神、约翰依稀记得的布鲁斯歌曲等等。

黑人文化是美国多元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为了帮助美国黑人在社会中得到文化认同,重构黑人文化身份,韦德曼的《丹巴拉》无疑为深陷在文化困境中的美国黑人指明了方向。美国黑人对自己文化身份认同的过程就如同劳森的儿子对父亲形象的认同过程一样。在第八个小故事中,劳森的儿子约翰一开始无法讲述父亲模糊的形象,他去找父亲,可在不断鞠躬的模糊的黑面孔里看不清父亲的脸,就如美国黑人文化身份一度变得模糊一样。一部分美国黑人试图逃避这种苦难,其结果只是“一张张看不清的黑面孔在恭敬地送着白面孔的人离开”。美国黑人要得到文化认同,必须正视这些伤痛,理解伤痛文化,就如文中反复出现“我要去见父亲”,他开始看见真实的父亲,在餐厅他们一起待了整个下午,吃饭聊天甚至沉默,可重要的是父亲和他在一起。之后父亲的形象开始清晰,黑皮肤、六英尺高、大眼睛长睫毛、英俊的父亲在家里读报纸聊电影。故事最后约翰也有了自己的儿子,虽然和父亲不常见面,可是约翰慢慢理解了父亲。

非裔美国人这一文化身份必然以非洲传统文化为基础,同时也包括了美国黑人在奴隶制、种族隔离和歧视下所遭受到的所有苦痛文化,这些苦难在美国黑人文化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正如弗兰奇夫人为了保护家人,挺身而出并在手上留下一道永久的疤痕一样,这个疤痕故事会被她的女儿伊丽莎白继续讲述下去,而美国黑人理解和传承的也正是这一特殊的文化身份,就像故事最后孙子偶尔会忘記祖父,但总会记起来,“他是那种会忘记很多事的孩子,可是他也记得所有的事……有时你可以看到发生过的事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知道他会遭受什么,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忘记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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