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国光的法度与灵气

2017-06-10 02:08南音
现代苏州 2017年11期
关键词:潘先生老潘国光

文 南音

潘国光的法度与灵气

文 南音

潘国光先生

私底下 我喜欢叫潘国光先生为老潘,一来是因为亲切,二来是因为在我眼里,他总不大像个画家。潘先生与这俗世不太相融,从不和我讨论他的画该如何运作,他不善言辞,对于书画家的外壳,不屑一顾,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却是豪迈又沉稳,这么多年,一直从华发画到银丝,而且越画越好,他笔下有其师张辛稼先生的神气,又有自己的风格,情随景迁,一图一境,一境一意,法度与灵气齐备。

这次他邀我赏画,在一大叠山水小品中,我看见了他一支羊毫随势走化,松石苍古冷峭,云峰热情纵横,时见山村篱落,牛背斜阳;竹林茅舍,雄鸡唱晓。而太湖边的春江归渔,桃花红远;西山晚照,绿树人家,别有一番风情;园林里的青瓦粉墙,雨后竹园;湖石三五,水温树茂,更是以细腻深挚的感情,创造了平凡而清新的画境。这正是我熟悉的老潘的吴门做派,笔墨精良。

老潘不做声,取出一山水长卷,有点富春山居之意,整幅作品气息到位,技巧精严,又一副传统笔墨的佳品。人家都说老潘临古的功力非同一般,临写沈周,几可乱真。我拍案称善,将我的溢美之词一一排上台面。不料,潘先生对我眨眨眼,呵呵一笑。他变戏法般又取出一长卷轴子,徐徐展开,原来是《姑苏名花图卷》,此图从苏州的市花桂花开头,玉兰,芍药,牡丹,水仙,秋菊,美人蕉,芙蓉,碧桃,凌霄,海棠,鸡冠花,秋葵……繁花渐欲乱人眼。众花高低错落,左右开张,内收外紧,共处一卷,让人一路看去,犹如进入了百花园,我没见过集如此多吴地的百花于一卷的作品,这种信手写来的功力体现了画家极高的把握力。而更具难度的是,潘国光用线条,墨块,让众花互相错让,自然又贴合,而且还画出了众香国里每一品种的气质和特点。

晓钟

《姑苏名花图卷》部分

潘国光笔下有其师张辛稼先生的神气,又有自己的风格

似乎是考察我的眼力,老潘不声不响,又取出一轴子。默默打开,并不说话,只是自己自顾自看起来,我好奇地走上一步,眼睛却再也离不开了。此卷用笔比刚才的花鸟更进一层,无比轻松潇洒,一打开画卷,一股氤氲的水汽扑面而出。整幅长卷用简淡之笔描绘物象,构图简略,却常出乎意料,有些构图看似散乱,但令人玩味不尽。而在老潘的笔下,那些传统山水的绘画技法忽然化繁为简,天真稚拙的云山,随性而为的屋舍,平和舒放的树木,三五疏散有又韧性的线条构成的崖岸等等,相对于许多人的精心构置而言,全是不经意的。这一《巴蜀山居四季图卷》,他画出了三十多年里三赴四川的山水记忆,老潘并不打草稿,春夏秋冬,放松笔墨一路写去。一会儿让我感觉天地广阔,一会儿又让我体味到了笔墨奇趣,巴蜀印象,就像高浓度的老酒,都化在了老潘的气脉中。我暗暗惊叹,此图放大了局部,都是一幅幅上佳的抽象画,让人心底一声喝彩。

天台山纪游

山水清音

得鱼换醉

据说文以拙进,画以拙成,一拙字有无限意味。如桃源犬吠、桑间鸡鸣,何等淳庞。至于寒潭之月、古木之鸦,工巧中便觉有衰飒气象。潘国光先生所绘,减而愈减,达到了笔墨之洗练简赅,却令人顿生含蓄沉健之美。我一定要潘先生说说这些作品的创作心态和技法,他对我说:“我沉浸在我的记忆里了,忘记了还有什么笔触。”还说:“我想我不是在画这些,而是在写一种气韵。”

为把握这种飘渺而灵动的气韵,中国山水画在千余年的发展中形成了一套规整玄妙的程式。然而,随著对自然世界认识的不断提升,陈规的程式成了人们走近那山那水的羁绊。

老潘说,传统的山水都说“法”。其实“法”不是目的。多年以来,他一直琢磨什么叫做轻松地作画,轻松,不是松弛,也不是松懈,而就是一层层松开去,将所谓的精致和风雅丢个干干净净。他觉得真到了那个境地,就能生机勃发,气息畅通,真正的灵气于其中生发。他谦虚,如今的作业,只是触摸到了这个意思。

《巴蜀山居四季图》部分

我想,很少有人能学会净化自己,而真正的好手,一定是上手一点,扔一点,学到最后,空空妙手,却又什么都有。净化,就是忘掉了那些勾、擦、渲、染,忘掉还有个自己,让身心和整个宇宙融为一体。这就是超越头脑,随性生发,或者说这就是脱胎换骨,就是修行。潘先生一直在修行。

有个比喻论画家,说如果看不见突破,常讲灯还没亮。那是因为,艺术之神是暗室孤灯,亮灯的时候,窗帘拉开的时候就是画家净化成功的时候。我想,老潘是看到了一缕光线正在头顶亮开了。

重复古人不是艺术,重复自己也只是技术。

潘国光先生给我的惊奇近年越来越深。中国的山水画,一向映衬著中国人对自然造化的认知和态度,古老的毛笔也勾勒著他的精神世界。我想,老潘正在逼近的无技巧境界正是他技巧运用的成功和创新。人文,不应是一种文质彬彬的搭建,而是人类的原始创造力的闪现。

这几年,他花鸟、山水、书法并举。从前人家只知道潘先生善画山水,可很少人知道他本行是花鸟,更少人知道,原来潘先生书法也极有造诣,一管长锋羊毫捏在了画家之手,轻轻松松,笔随意走,毫不逊色。我记得鲁迅先生说:“书法不是诗,却有诗的韵味,不是画,却有画的美感,不是舞蹈,却有舞蹈的节奏。”套用在老潘身上,也正合适。书法不是山水,却有山水的韵味,书法不是花鸟,却有花鸟的美感,心境、意境、技法、节律、章法等要素缺一不可。

中国有个传统,说笔墨同源,书画同一。老潘的书法早年颇有碑学功底,近年来的手追心摩,使他的画有着一股书卷气,他的花鸟是写出来,他的山水也是写出来的,细观他的笔触和轨迹,体现着他对书法的高度认知。放大了看,就知道老潘一笔一划,写成了他心中的花鸟,动物,山水,人物。他将书法的线条和感悟融入画中,或许就是今天,我看他的东西有不一样味道的原因,“以书入画”的写意性的笔法,有着“内美”。

这种内美,我想是养精蓄锐,引而待发;敛气凝神,心无旁骛。这些内美,也让我看到了一个画家的本心,返璞归真。笔墨的高级不在于技巧的繁复,而在于没有自我的执念。没有执念,则能放下所谓的传统,行笔有度,心手双畅。曾经海上有位名家说过,做人要老实,作画不能老实。老潘的实践让我感觉这话真是大错特错。搞艺术还是要老实,不但要老实,还要老实到底,学的东西,是自己的,但毕竟还是别人的,所以,做一个老实人,就是要学一路,一路放下,学到最后,剩下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所以我觉得,老潘的确不是一个画家,他是一个行者,他也是个“净化器”。他一次次地行走,一层层地净化,我发现了他笔下的线条越来越松,笔墨富氧度越来越高,心中的艺术纬度,总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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