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ling,今天晚上松坂一郎就到了,你准备好明天晚上的晚餐,松坂的秘书在传真上指定要吃Chinese Food……”
安德鲁看了秘书送来的传真后,立刻拿起电话。
“What?Chinese Food?我不会做!”妻子莉莉安在电话的另一端尖叫起来。
“叫玛丽亚做,不就行了!”
“她是菲律宾人,怎么会呢?你请他到外面的中餐馆去,不就行了!”
“是松坂坚持要上门拜访的!日本人最喜欢这一套了。你找你妈来帮忙弄吧!反正明天晚上七点整,我要看到餐桌上的Chinese Food!你記得噢,这一宗生意是几百万的!”
安德鲁不等妻子要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继续开会,心想务必要把这宗生意抢到手。
第二天晚上,松坂一郎准时上门。他给莉莉安送来一套和服,作为对莉莉安的厨艺的赞美。晚餐后,松坂在安德鲁的带领下,四处参观。
“安德鲁桑,你的家布置得非常古雅,这幅是贵妃醉酒图吧?”
松坂在偏厅的左墙前停了下来,指着墙上的画问道。
“哦……哦……是的,是的,松坂桑好眼力,想不到松坂桑对中国画这么有研究!”
安德鲁瞪着墙上的中国古装女人,心里有点慌了。这幅画像自他懂事以来,就一直挂在这里了,可他从不曾正眼瞧过。
“说不上研究,稍有认识而已。杨贵妃在我们日本是相当有名的,安史之乱时,杨贵妃并没有死,我们的祖先把她救回日本了,她的坟墓就在京都,很多人还常常去凭吊呢!”
安德鲁傻了眼。他万万料不到松坂会突然用华语对他说起话来,他只好一知半解地唯诺着。安史之乱是什么?墙上这个女人是杨贵妃?从小接受西方教育,刚从美国捧了商业管理硕士回来的安德鲁赔着笑脸,如坐针毡地听着松坂的日腔华语:
“你看,杨贵妃醉酒的样子,太迷人了,这画上题的是李白的诗:云想衣裳花想容,题得好啊!”
松坂足足在画前站了十五分钟,对这幅《贵妃醉酒图》赞不绝口。安德鲁也破纪录地陪站了十五分钟,陪看了十五分钟,虽然,无论他怎么努力,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
莉莉安指挥玛丽亚收拾整齐,又捧出特地从日本百货公司买来的日本苹果、日本水梨,放在露台上的藤制桌面上,然后,沿着人声寻到偏厅来,一边暗暗地嘀咕着:“这个日本人真奇怪,看他的打扮,听他的英语,是相当西化的。听说,还是哈佛大学的毕业生呢!这些布置有什么好?如果不是碍着old man,我早就找人来重新装修了!怎么他对这些什么花瓶、字画的老古董赞叹不已,还会说华语呢!”
“安德鲁桑,你的中国名字是什么?”
松坂站在露台上,突然问了起来。
“中国名字?”安德鲁费力地想从记忆匣中找回来,可是,无论怎么翻抄,连个影子都想不起来。
“我的祖先是峇峇,我们又是基督徒,所以,我没有中国名字。”安德鲁急中生智,掩盖了自己的窘态。
第三天早上,安德鲁坐在办公室里,为着激烈的竞争大伤脑筋。
“这是贵妃醉酒图吧!”
蓦然,松坂望着自己家里的中国古装女人的画像时,眼睛发亮的模样闪入脑海。
安德鲁的合约顺利地谈妥了。他踌躇满志,这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的硕果。
安德鲁送松坂上飞机的同时,也顺便接回了一个月前到中国去探路的董事长兼父亲大人。在回家的路上,安德鲁汇报了自己的成绩。
“安德鲁,偏厅里的画像呢?”
父亲回家后的次日早上,发现了偏厅墙上的空白。
“噢,那一个杨贵妃吧!我把杨贵妃送给日本人松坂一郎了!”安德鲁一脸的洋洋得意。
“爹地,一幅破旧的画换来一份三百五十万的合约,很合算的!”莉莉安一边切着盘子里的煎蛋,一边帮腔道。
父亲猛地放下了手中的热粥,深邃的眼睛黯淡无光。
“爸爸,我知道那是古董,多少钱?算是我跟你买好了!”
安德鲁对父亲的小器深不以为意。
“富商捐出价值七百万的字画与古玩……”
安德鲁看了秘书送来的联合报纸与秘书的翻译以后,匆忙地敲开父亲的办公室大门。
“不想再有把贵妃送给日本人的事发生。”
父亲看也不看安德鲁一眼,平静地说。
(选自《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精品赏析》,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