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劲:用生命和热爱演好周总理
我的父母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四川大学的毕业生,他们响应党中央支边号召,毕业后去了四川最偏远的阿坝州。我出生在阿坝州的州府马尔康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马尔康还是个封闭的小县城,我真正接触到电影还是在我高考那年。那一年,很多电影重新进入观众视野,像《祝福》《林则徐》《乌鸦与麻雀》《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些经典电影。我印象特别深的是由赵丹老师出演的电影《林则徐》和《李时珍》,一部电影时长一个多小时,演员将人物从青春年少演到白发苍苍,把人的一生生动形象地诠释出来。看完这些电影,我觉得当演员太美妙太神奇。也是从那时起,光和影扎在我心头,像初恋一样挥之不去。从此,我就立志要做一名演员。
做演员首先要过普通话这关。马尔康是藏汉杂居地方,从小没有说普通话的环境,所以我的普通话说得很不标准。为了练习普通话,我每天捧着收音机,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小喇叭》节目当成我的普通话老师,每天模仿孙敬修老师的标准发音。但是,我从来不敢把自己的“演员梦”告诉家人,因为那时要高考,怕被认为是“不务正业”。我偷偷利用父亲让我背单词的时间,跑到山上开嗓练声。别人从旁边经过,看见我自言自语,都会用特别惊讶的眼神看我,有时怕别人看见,我就偷偷爬到树上练习,就这样默默坚持。
因为花了大量时间练普通话,影响了文化课,第一年高考我落榜了,后来家人说要把我送到成都补习一年。去之前,我给在成都工作的大姐写了封信,把自己想当演员的事告诉了她。过了几天,大姐回信了,她说真没想到我还有这个愿望。对于这个梦想,只要我觉得可以努力,她一定支持我。离开马尔康前夜,等父母都休息后,我流着眼泪跑出去,朝着成都方向跪在地上,对着月亮发誓:不实现演员梦想,我一定不回马尔康!现在看那时的举动挺幼稚,但回过头来想,如果没有当时的执着,也就没有今天的发展。
刚到成都的时候我没地方住,姐姐在铁路系统上班,她便去求火车司机,谁开车出差两三天,就让我在他们宿舍床铺上将就睡几晚,之后继续换床铺。火车司机的宿舍一共三层楼,我从一层睡到三层,基本每个房间都睡过。有时,司机师傅半夜回来,我就得赶紧起来腾床位,跑到候车室椅子上睡一宿。到了周末,姐姐就带着我满成都找话剧演出,对着话剧海报找导演名字,打听对方住址,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指导。这些都是瞒着父母进行的,直到准备参加艺考时,我才给父母写信告诉了他们我的想法。记得当时父亲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给我,他说,很奇怪我会有这个梦想,不可接受,让我去成都是好好复习文化课再考大学的,没想到我不务正业,去学演员了。父亲他们这一辈观念较陈旧,那时候说儿子要去当演员,感情上、观念上都接受不了。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说可以去考,但不要影响学习。
第一年艺考考的是上海戏剧学院,那时自己就像一张白纸,啥也不懂。过了初试和复试,第三轮复试时,我落榜了。我站在发榜地方,久久不愿离去。这时有位老师过来跟我说话,他说,你考试我都看了,是一个好苗子,但一看就是没学过,不要泄气,一定能够考上的。这位老师是我们四川非常著名的演员,是朱德委员长扮演者刘怀正老师,但当时我不认识他。后来,他成为了我的艺术启蒙老师,教会我很多表演方面的知识。
第二年报考的是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结果在第三次复试时又落榜了,那次落榜对我打击特别大。回到家里我号啕大哭,很灰心,觉得没希望了,因为家里没有人从事这行业,谁也不认识,谁也帮不上我,有很多埋怨有很多失望。第二天,我看到姐姐留给我一封信,她说,这两年我们经历了这些不容易,不要放弃,姐姐永远支持你。看完信,想起这些年姐姐为我的付出,我重新振作起来,开始第三年的复习。第三年,我吸取前两次考试教训,功课做得很充足,最终成为解放军艺术学院的一名学生。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人生中第一个角色是饰演“参谋甲”,只有一句台词“电报已经收到”。当时,我对自己形象进行很多思考。比如,应该戴眼镜,胸前口袋应该别着钢笔,胳膊应该夹着公文包等,甚至台词也设计了很多细节。之后好多年,我演的都是“参谋甲”之类角色,我并没有灰心,一直寻找适合的角色,从没有停止过创作人物、塑造人物的思考。起初,我不知道究竟适合演什么样的角色,但我知道,只有好好地演戏,珍惜每一次机会,把每一个角色演好,也许那个角色就在“拐弯处”等着我。
1995年我获得在电影《宋家三姐妹》里饰演张学良的机会。拍摄期间,我偶遇著名化妆造型师王希钟老师,他认为我不仅能演张学良,还能演周恩来。过了几个月,我突然接到《遵义会议》剧组电话,原来王希钟老师向导演推荐我饰演长征时期的周恩来。接到这个演出我很犹豫,之前王铁成老师、黄凯老师等老一辈表演艺术家,把总理形象诠释得很高了,已经让观众刻骨铭心,我再去演,要是演不好怎么办?演砸了怎么办?最后我爱人提醒我:机会也许就这一次,不要放弃,要勇敢地往前走,要相信自己。现在看来,我在《遵义会议》的表演还是模仿成分较多,主要是学周总理外形的东西。后来我又接拍电影《长征》,拍摄时间8个月。在这个阶段,我系统地学习了很多关于周总理的资料,深刻地研究思考了周总理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伟大,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爱戴他,他的魅力到底是什么,作为演员我该怎样塑造他,慢慢地,我就找到了感觉。
电影《长征》播出后,很多当年周总理身边的工作人员找到我,送给我他们写的关于总理的回忆录,带我去中南海西花厅看看总理和邓大姐生活工作过的地方,希望我能把周总理的形象演绎得更好。这对我塑造周总理形象很有帮助。现在我家一面墙的书柜里全是关于周总理的书籍,我家中各个角落,只要手能够到的地方,都放着这方面的书籍,有时间我就翻看学习。
塑造周恩来总理的过程中,我也时刻被他的精神感染。我参加活动时,经常碰到各个行业的老同志,他们都能讲出跟周总理之间的故事。罗青长老先生曾跟我讲,周总理和邓大姐住的院子里,种着很多果树,有梨树、桃树、苹果树,每年秋天结果子时,总理就把果子全部摘下来过秤,市面上卖多少钱,他就按照那个钱数,把所有水果买下来,把钱交到中央办公厅,然后把水果分给身边的秘书和同事。别人都说,自己家院子里的东西还要买?总理说,这院子是国家让我住的,里面的树和果子都是国家财产。总理的这些精神一直激励着我,只要一谈及周总理,我就觉得很感动、很温暖。都说世界上没有完人,但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周总理的精神一直是我塑造他的动力。同时,很多观众通过我的表演,把对周总理的情感也移植到我身上。一次,我碰见一位老同志,他握着我的手眼眶就红了。他对我说:“刘劲同志你知道吗?主席总理那一代人对我们来讲就是父亲母亲,是亲情。现在看你们拍的片子每次都掉泪,因为就像看到自己的亲人。你们要好好演,希望通过你们的塑造,把这份亲情一代代传承下去。”我觉得这话分量很重,一直铭记在心。所以,我有责任挑起传承和弘扬周总理精神的担子。
听国家林业局的同志讲,周总理生前曾经有一个很大的遗憾,就是当时为了建设砍伐了很多树木,他当时就提出要有序利用,让青山绿水常在,要为我们子孙后代留一些绿色。这给我很多启发,一直希望能为中国环保事业做点什么。我主动成为全国绿化委员会公益形象大使,经常带着同事到全国各地植树,倡导生态文明。有时我还会到大学去作一些演讲,和大学生交流这些年做公益的感受,我希望将周总理的绿色梦好好传承下去、实现起来。
这二十多年来,我演了六七十次周总理。每个人心中都可以有一棵大树,可以是一个梦想、一个榜样、一个信念,周总理就是我心中的大树,我要用一辈子做好这一件事。
作为文艺工作者,除了用行动为社会传播正能量,还要通过好作品影响更多的人。拍《长征》时,当年红军翻雪山的地方已经没雪了,需要找其他有雪的山代替,那意味着海拔更高。后来拍摄地选在海拔5000米的鹧鸪山,盒饭全都冻成冰,拍完戏整个人冻透了。
当时有段场景让我至今难忘,那时要拍一段毛主席、周总理和朱总司令看到一个小战士坐在雪堆旁边,他们去拉他,小战士脸一扬就倒下了,结果发现这名战士已经牺牲。拍摄这段戏过程中,我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失去知觉滚下山去。过了好久,我依稀听到剧组同事叫我,睁开眼睛发现所有工作人员都围着我。摄影师还把整个过程拍摄下来,看回放才发现,那时候我的脸和嘴全是紫的,是大家冒着危险、费了好大劲把我救起来的。举这个例子,我是想说,一部经典作品不仅与演员表演有关,更与所有演职人员的辛苦付出分不开。虽然条件艰苦,但是要用心去塑造人物,用全部生命和热爱再现那段光荣的历史。如此塑造出来的人物才堪称经典,才能真正为观众认可。
(光明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