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冯太的诗

2017-06-05 23:14田冯太
彝良文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脸红黑夜秋风

田冯太

寄吾儿田李灏

你外婆家门前有一棵花椒树,长在

篱笆墙外。不与百花争春,不跟庄稼

抢地。但它并不好惹!它

浑身是刺。独善其身,有时候

也需要些看家本领。因此

我给你取了个胎名,叫

小花椒

你爸爸的脑袋很大,那是因为

里面装满了回忆,装满了美

和痛。他的许多言行,都令人费解

正如这个世界令他费解。为此

人们常说,他的脑袋被门夹了

你的头也很大,以至于

出生后好几天,都是扁的。但愿这

不要成为,我们共同的缺陷

你爸爸十九岁那年,喝到了

人生中的第一瓶可乐。从此

他立誓,要做个城里人!这

真不容易!在城里

上个厕所都要交钱;城里的姑娘

更是高不可攀!只有你妈,她

毫不犹豫地闯进了我迷茫的生活

恋爱八年,终于修成正果!所以

你的名字中,必须要有

她的姓氏

灏,通“浩”,又通“皓”。我希望你

像星空一样浩瀚,像月光一样

皓洁。千万不要像我,年纪越大

心眼越小,心理也越发

暗无天日

今早照镜子,突然发现了

三根招摇的白头发。我悄悄地

将它们拔下来,烧掉了。你

还没长大,爸爸我怎敢

轻易老去

儿子陪我看《歌手》

看一眼电视里的谭晶,再扭头

看一眼墙上你父母的结婚照

是的孩子,你的感觉没错,谭晶

确实很美!差一点

就赶上你妈了

赵雷出场时,你

大可不必这样。你爸爸的帅

跟他不在同一逻辑层面

庆幸的是,林忆莲唱歌时,你

只听不看。这说明,在听觉

与视觉的审美方面,我们

达成了共识。等你长牙了,我们

去吃羊肉汤锅,探讨羊大为美

演出结束后,你变得

异常安静,只是微微地叹息

我想,我能读懂你:你一定认为

爸爸很Low。没关系,上帝

抛出爸爸这块板砖,就是为了

引出你这块美玉

炼 铁

背井离乡后,铁矿石们

在热烘烘的高炉里相遇

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来不及彼此问候,就化作

一滩尸水

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然后,坐上拥挤的火车

去往另一座高炉,去

凝结成别人的梦

百炼成钢后,他们

再也见不到熟悉的田园和村庄

再也听不见蛙鸣鸟叫

炼 钢

炼钢炉内热气腾腾,红得赤诚

就像曾经的我们,都有一颗

赤诚的心。二十年后

我突然想跳进炼钢炉,尝试着

烧光我的肉,蒸干我的血,熔化我的

每一个器官,让灵魂

炼就成钢铁侠

成侠后,我也不惹是生非

也不敢打抱不平。我只想

在被他们击倒以前,也让他们

疼上一阵子。而不是

不明不白地死去

轧 钢

钢坯顺着别人设计好的轨道前行

先加热,后浇水降温

总之,经历了水深火热之后

才有资格,被轧成型材

这期间,有的要被切割掉

成为废品,被贱价处理

突然感到很庆幸,被贱价处理后

我竟然还是一根钢坯,而不是

鸡蛋,或者柿子

同样是秋风

十三岁那年的秋风

把稻子吹成了金黄色

你站在田埂上,蠢蠢欲动

在稻浪的起伏中,割稻的女孩对你说:

谷子都熟了,长大后我要做你老婆。

于是,你调头就跑

二十六岁这年的秋风

吹得霓虹灯辨不出颜色

你站在十字路口,碌碌无为

在香水的海洋里,一个声音对你说:

别问我是谁,今晚你可以占有我。

于是,你尾随而去

夜的逻辑

路灯是两条平行线,整齐得

不需要任何章法

透过车窗,我的眼里

满是儿时的煤油灯

在比肌肤还黑的角落里摇曳着

那时,我以为它能照亮我前行的脚步

城市不需要黑夜。明晃晃的

不是月光,是千千万万渴望的眼

红唇、高跟,还有高耸的乳房

和白皙的大腿

我以为客车驶进了天堂

只是,隔着紧闭的玻璃窗

离家时的石板小路,不停在向我诉说

车轮碾过的地方,不过是

一座座高墙。我身在其中

做着毫无意义的布朗运动

我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

但我知道前面灯火辉煌

然而,辉煌的灯火装点的

是别人的梦。我只能悄悄地窥探

然后走开。别人的梦里是否有我

这一点都不重要。我只是一个过客

或许,我应该顺着那条石板路回家

肩挑背驮,用身体支撑起浑噩的岁月

不是我放不下眼前的浮华

只因为我再也无法拾起镰刀、锄头、扁担

和那些弯弯曲曲的脊梁

原谅我吧!父亲

按照您的指引,我看见了七彩的霓虹

只是我不知道,它们为谁闪烁

您梦中的完美世界,它就在我的面前

遥不可及

两个世界都是必要的

只有自己是多余的

在黑夜中脸红

霓虹灯迷住了我的双眼

我混迹于他们的世界

眼睁睁看着别人的精彩

而我,只能在黑夜中脸红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我将变得跟他们一样

一同期待着黑夜的到来

黑夜,是他们的捕猎场

之于我,则是遮蔽脸红的帷幕

历 史

象眼街为什么叫象眼街?

为什么不叫牛眼街,或者

馬眼街,而一定要叫象眼街?

没喝酒的时候,韩旭

从不跟我探讨这个问题

只有在眼白变红的时候,他

才会不厌其烦地问同样的问题

然后,自问自答

“我小的时候,街中间

有一尊象脸的石雕

其它器官都看不清了,唯有象眼

怒视着

年幼的时候,我不能确切地知道

那究竟是牛,是马,还是象

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街的正中间

有人说,大革命前它本在街边,而且

是一头完整的大象”

只有在眼白全部变红的时候,韩旭才会说:

“这些都已经无从考证了

无从考证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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