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利
许化迟:齐白石就好像我的家人
□ 尹利
画家、鉴赏家、收藏家,国画大师许麟庐之子,北京和平艺苑创建人,现任北京竹箫斋书画院院长、山东烟台许麟庐艺术馆名誉馆长。许化迟自幼秉承家学,受教于父亲许麟庐,学习中国绘画及书画鉴赏。19岁正式拜画虎大家胡
爽庵为师,同时得到刘海粟、陆俨少、宗其香、黄永玉等诸多前辈的亲身教导,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绘画风格。上世纪70年代后期,在父亲许麟庐的教导下,许化迟开始收藏中国书画,同时收藏中国宫廷家具,并受到文博大家张伯驹、王世襄的鼓励和教导。许化迟集绘画、鉴定、收藏于一身,藏品丰富,涉猎广泛,加之眼界宽广,鉴定精良。2001年,许化迟创建的“和平艺苑”被认为是上世纪享有盛名的“和平画店”的异址重生,受到国内外人士的高度评价。
北京光华路日坛公园南门,坐落着一处灵秀而雅致的院子,门前的灯笼是白石老人笔下的鸽子和“和平”二字,门上的牌匾则是著名艺术家许麟庐手书的“和平艺苑”和黄苗子题写的“和平茶苑”。移步入室好像一个精巧的博物馆,陈设着主人历年收藏的名人字画、官窑名器和紫檀、黄花梨为材料的桌椅。
这个偏安一隅的院落在闹市中显得有些别致,但却因为它的主人及其家族在中国近代绘画史中的地位而难隐其名。这就是“和平艺苑”,在很多人眼中,它也是上世纪声名赫赫的“和平画店”,更是当代书画艺术的精神符号,哪怕是静静地矗立着,也让无数虔诚的艺术者们心潮澎湃。
许化迟与父亲许麟庐及刘海粟先生在香港
许麟庐先生(右)、黄永玉先生(中)和许化迟在和平艺苑
和平艺苑的主人,在黄永玉《比我老的老头》书中被称为“许家小九”,师兄弟们称他为“九弟”或“九哥”,行家们又称他为“九爷”,老人家则亲昵的唤他“小九”,他就是著名国画大师许麟庐最钟爱的小儿子许化迟。
许麟庐是齐白石的关门弟子,上世纪50年代初,他在北京银街开了一家“和平画店”,专卖白石老人画作,近现代的一批艺术巨匠如陈半丁、徐悲鸿、傅抱石、潘天寿、李苦禅、李可染、陆俨少等,也都曾在此陈架售画。今天这些名家的作品动辄百万、千万、甚至上亿,可在那个年代,几乎无人问津。画店开张之初,齐白石作品的价格是5块钱一平尺,后来许麟庐跟老师商量,想把价格调至10块钱,齐老一听便说:“麟庐啊,一大家子还等着吃饭呢!”言下之意是怕价格高了卖不出去。许麟庐90多岁时,经常和小儿化迟一起聊天。有一次,许化迟告诉他:“我齐爷爷的画现在卖到了一千万一张了。”“为这事儿,老爷子还骂了我一顿。”后来确认此事是真的后,感叹道:“你齐爷爷知道了,能高兴地从地里跳出来。”
熟悉京城书画历史的人都知道许麟庐有个“柴大官人”的美号,对父亲的这个雅号,许化迟始终心怀感佩。许化迟说:“近现代名家,除张大千等少数几位画家外,大多数生活都很清苦。那个年代的画家卖画都是卖了才给钱,行内称做‘寄卖’。但父亲不同,他经营画店没有把钱放在第一位,而是想着帮助这些穷画家们度过困难的日子,所以只要能拿出钱来,就先把钱给他们。李可染有一年年关拮据,便拿了一卷画来找父亲,父亲见此二话不说就先给钱了。不但是李可染,其他画家也是如此,因为父亲实在是太爱画画了,也太爱这些画画的朋友了。这就是为什么父亲家里常常聚集着一帮画家,不管是北方的还是南方的。”长此以往,全国各地的画家们但凡到了北京,第一件事便是直奔许家,“柴大官人”这一美誉也就不胫而走。
不仅是在书画界,许麟庐的好善乐施在一众友人中也是有口皆碑。据许化迟回忆说:“当年钱瘦铁被打成右派,别人都躲着他。他来了我们家,我父亲接待他,一住就是一年,父亲把画室腾给了他住。人家问我父亲怕不怕,他说‘怕什么,他就是画画的,图章刻得好’。为了帮助钱瘦铁,还把他介绍给其他画家们,让他们用他的图章,这样多少有点收入。”徐悲鸿的夫人廖静文先生到和平艺苑喝茶时,也讲了一段关于许麟庐的往事。她说:“徐悲鸿时任中央美院院长,虽然经济条件比一般画家都好,可他酷爱买画,常常是刚领完工资就没有了,因为上月的画钱还没付呢。有一年中秋节,我连买过节月饼的钱都没有,俩人正发愁的时候,许麟庐提着月饼匣子和两只活鸡过来了。我一看高兴坏了,就说‘麟庐你来了,我们可以好好过节了’。”
1956年国家实行公私合营制,许麟庐把“和平画店”以及400多幅藏品全数捐献给了国家。这些画现在多数收藏于中国美术馆,其中有许多白石老人画作的精品,上面都印有“麟庐收藏”的印章。
许化迟与王世襄先生
公私合营后,许麟庐成为了国家工作人员,并在荣宝斋担任第一任经理,继续和他的画友们一起耕耘书画事业,期间还承担着国家给他的任务,到全国各地收集重要的艺术品。凭着自己在书画界多年攒下的经验和人缘,为国家保护了大量的艺术珍品,荣宝斋资料库的大部分作品就是当年许麟庐收回来的。
许化迟从小便与艺术结下了不解之缘。许化迟刚出生未满月,一位70多岁的老者拉着90多岁的白石老人到了许家,白石老人看到化迟非常高兴,还给了化迟十块钱,说花老爷爷的钱会长命百岁。每当回忆起这件事,许化迟都会感慨地说:“从那时起,我就注定要吃艺术这碗饭了,因为我从小在父亲身边,每天都跟艺术家们在一起,听他们讲故事、谈艺术。现在回想起来有些事情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正因如此,许化迟对老一辈艺术家们的感情都很深,也走得很近,这为许化迟的艺术之路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他常跟别人说:“我每天都在上大学,甚至比在大学学得更多。因为老艺术家们也不可能每天一对一地给学生上课,而我就不一样了,许多艺术家常常在我家聚会,我能学习到许多的文化艺术知识和社会人生哲理,这些都影响着我的成长,让我终身受益。”正因为和老一代艺术家亲人般的感情,许化迟很早就开始收藏他们的作品,从而开启了他的收藏之路。
对许化迟而言,收藏不但是出于对书画的热爱,更是嵌入自己骨子里的修养和信仰。“上世纪70年代初,画很便宜,如今几百万的画当时就几十块钱。有一次我花100元买了张齐白石的画,父亲还说‘太贵了’。”许化迟说,“我是从骨子里喜欢,所以我很年轻就开始收藏。齐白石的作品,我从30元一张开始买,然后到50元、100元一直到现在300万、500万、1000万甚至更高。不光是齐白石,还是其他的画家,只要是好的,我还会继续买,因为这些都是不可再生的文化遗产。你看,手机刚出来,5000元一个,抢着买,没多久送人都不要,变成了废品。可是收藏艺术品就不同了,1000万买的,自己欣赏了,过了5年拿出来看,也许值3000万了。”
在许化迟看来,收藏特别是收藏书画作品,必须要经历长期的时间积淀。1977年,陆俨少从上海来京,就住在许家,每天早上点上了煤炉后,许化迟的母亲便催他起床出去买早点,年少的许化迟便端着一个满是坑洼的铝锅,拿着粮票跑去买豆浆油条,回来后放炉子上热了给陆老吃。有时陆老吃完一高兴就说,“九儿,来,我给你画张画。”许化迟答:“我还睡觉呢。”“哪知道陆伯伯的画后来能卖这么多钱。”再后来,由于政治原因,许麟庐从荣宝斋退出,陆俨少的作品就更不好卖了。有一次,陆老拿了几张作品去找许麟庐,许麟庐让许化迟骑着自行车把画送到荣宝斋,门市部经理是许麟庐以前的伙计,连陆俨少是谁都不知道,看了几眼后用8元一平尺的价格留下了一张,给了24元。那时候王雪涛的画一平尺12元,亚明的也比陆俨少贵,为难的许化迟只好把五张画全部带回家,听闻详情后的陆老显得颇有些沮丧。
对于收藏,许化迟一直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在他看来,纯粹为了投资的购买是不能称之为收藏的。1982年,已经定居香港的许化迟回到北京,以20多万元的价格从中国历史博物馆(现为国家博物馆)外宾服务部买了9000多张作品,其中包括齐白石、吴作人、蒋兆和、关良和李可染等大家的作品。许化迟说:“这些画当时想卖出去也不容易,所以我就全买了,实际上是帮了博物馆的忙了。现在有人说我有超前意识,我跟他说,你现在就可以买,只要买对了,你就是超前。中国书画还远未达到应有的价值,搞收藏首先要喜欢,然后是有闲钱。”有人曾问许化迟,如果把买艺术品的钱放在银行或者股市上能有多少收益,许回答道:“那你最好还是别买。我买完了古董、书画,这笔钱我就忘记了,而且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因为这样,我收藏的同时给我带来了快乐,也给我带来了很多的意外惊喜。”
上世纪90年代,许化迟发现北京乃至全国假画猖獗,于是萌生了重开“和平画店”的想法,并道明了开店的初衷:“我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一家不卖假画的画廊应该是什么样的。”经过几年的筹备、选址和装修,2002年,“和平艺苑”正式开业,当时健在的老一辈画家、艺术家如黄苗子、郁风、齐良迟、王世襄、秦岭云、丁聪、齐良迟、黄永玉、吴素秋、蓝天野、梅葆玖,等等,还有老画家的后人、学生们齐聚一堂共庆盛举,成为当年国内画坛的一大盛会。这天,把许麟庐、许化迟父子两代人的记忆拉回到50年代......
除了书画,许化迟还对明清家具很感兴趣。上世纪70年代,紫檀、黄花梨还没得到广泛认可,社会审美比较崇尚罗马尼亚的家具,那时起许化迟就开始大量收藏古典家具,黄胄、荀慧生夫人都是这拨收藏队伍中的成员。当时许化迟和王世襄一起,经常去后门桥的文物商店,那里有一个内柜,不对外,屋子里堆满了家具,有抄家退还却找不到主的,还有退还后又被拿来卖的。王世襄喜欢散的黄花梨,因为便宜。黄花梨散件,总是用草绳一捆扔在地上。问:“缺件么?”“不缺。”讲好价格后五六块一捆,拿回家一组装,一件家具就出来了。许化迟不懂木工,收家具时净挑好的整齐地买,明代的黄花梨桌子、椅子20块,这在当时也算是一笔不少的数字,但在许化迟看来很有价值。按照他的说法:“明代距今几百年,这么好的椅子才卖20块,罗马尼亚家具一件要一两百元,没有票还买不到,虚有其表,日后还得花钱请人扔掉。现在,一件明代的黄花梨成百上千万元,因为它承载着中国5000年的文明和智慧。”
2016年,老友易苏昊遍邀业界翘楚在澳门创立中濠典藏国际拍卖公司。他对许化迟说:“你对中国书画、对齐白石的理解,是娘胎里带的。”最后,许化迟终于被说动,“好,那就建一家样板性的拍卖公司,让别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好的拍卖行。”那份坚定与傲然,一如当年他决定建立“和平艺苑”时的心境。
(责任编辑: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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